東都城已經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原本橫行於城中的黑衣暗衛又重新縮回到了黑暗之中,似乎一切都已經過去。
內城一座豪華宅邸中,有兩個身着武官箭袖官服的年輕男人,正沿着後花園的小徑緩步慢行。一位面帶風霜之色,腰間佩刀,一位衣着考究,身上大小物件,都透露着世家的底氣,腰間卻是佩着一柄長劍。劍是好劍,能與西平郡王的佩劍相提並論。
明顯是世家子弟的男子看了眼身旁的同伴,說道:“誰能想到,咱們就這麼敗了。”
那面帶風霜之色的男子輕嘆道:“雖說殿下逃出了東都,可蕭氏父子一個把持東都,一個把持中都,除了秦政大都督坐鎮的北地一線,又有何處可以容身?只是如今的秦政大都督也是自身難保,前幾天,徐林剛剛退兵,牧人起的大軍就已經東出北都。”
佩劍的世家出身的男子搖頭道:“當今天下,蕭煜的西北大軍有西北乃至草原作依仗,牧人起的東北大軍有東北三州,咱們的京營以東都爲依託,又有東江大運河貫通江都,而秦政大軍固守北地一線,雖有二十萬天子秦軍,卻已經是孤軍一支,敗亡只是早晚而已。”
面帶風霜之色的男子點了點頭,沉默過後,說道:“難道……咱們就只能這麼看着?”
世家出身的佩劍男子擡頭望向頭頂一輪明月,突然笑道:“不看着又能如何?”
佩刀男子臉上閃過一絲堅毅神色,低聲說道:“如今秦政大都督唯一的退路便是退守東都。”
佩劍男子臉色平靜,平淡道:“蕭烈不會讓秦政入京的。”
佩刀男子沉聲說道:“如今蕭烈把持朝政,濫殺忠良,忠義之士苦蕭久矣,只待秦政大都督的勤王之師回師東都,到時迎大軍入城,則大事可成。”
腰間佩有儒門神劍憶王孫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先是一陣機簧聲響起,然後便是嗡的箭響。
一支黑色的弩箭劃破夜空激射向兩人。
佩刀男子臉色一肅,腰間長刀出鞘,一刀剛好劈在弩箭箭尖上,然後微微抖腕,便將弩箭挑落。
一名黑衣甲士從陰影中大步踏出,手中持有一柄恐怖的巨大機弩。
出身邊軍的佩刀男子視線停留在這名甲士手中的機弩上,他在邊軍中多年,自然知道這機弩的巨大威力,堪比空冥境界劍修的全力一劍。
佩刀男子不再給這名暗衛射出第二箭的機會,身隨刀走,揉身而上。
黑衣甲士扔掉手中巨大機弩,拔出腰間長刀,迎上佩刀男子。
就在這時,佩劍男子拔劍出鞘,卻不是一同迎敵,而是朝佩刀男子的下肋刺來。
佩刀男子臉色一冷,輕喝一聲,手中長刀帶出一道銀芒,封住了這記陰險偷襲。
佩劍男子輕輕一笑,手中憶王孫化出三道劍影,成品字形攻向佩刀男子面門。
佩刀男子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周身罡氣鼓盪,硬扛了自己同伴的一劍和黑衣甲士的一刀,代價巨大,全身鮮血淋漓,不顧傷勢,躍上不遠處的花牆,想要向外逃去。
這時牆外再次響起連綿不絕的嗡的震響。
佩劍男子眉頭一皺,沒有多說什麼。
片刻後,四名暗衛擡着一具身上插滿了弩箭的男子屍體走入花園。
面容隱藏在黑色鐵甲下的暗衛開口說道:“奉暗衛府密令,誅殺亂黨,世子殿下協助平亂有功,本官必定上報大都督,爲世子殿下請功。”
齊豫將手中長劍收入劍鞘,輕聲道:“有勞了。
——
秦政任東都大都督長達十年,不管是五城兵馬司還是禁軍,心腹頗多,這樣的事情,在今夜的東都城中各處,紛紛上演。
一名今晚在華西門輪值的四品都尉正在靠在城門樓上,手裡拿着一個硃紅小酒壺,輕酌慢飲。
他灌了一口酒後,扭頭看向自己那些正在城牆上巡夜的屬下,猛然瞪大了眼睛,酒意全無。
一隊黑衣甲士攀着繩索,爬上城牆,然後提起短弩勁射,自己手下巡夜的兄弟就像農夫鐮刀莊稼一般紛紛倒下。
他猛然轉身,另外幾個方向果然也有黑衣甲士攀上城來。
這名負責城門守衛的四品都尉臉色驟然蒼白,“是暗衛!”
才說完,一支弩箭就朝他面門激射而來,他一撇頭躲過這支弩箭,不過腹部卻被另一支弩箭射穿,他踉蹌後退,又是一道弩箭當面射來,生死存亡的關頭,他提起畢生修爲,一手抓住那根箭矢,然後就從城頭上一躍而下。
這時,一名身材高大的黑甲暗衛登上城樓,一手提弩,擡弩射向還在下落的都尉。
大概是這名守城都尉命不該絕,他竟是抽出腰間佩刀,狠狠插入城牆的縫隙中,下落的身形猛然一頓,堪堪躲過了這支奪命的弩箭。
就在他落到地面,以爲自己已經能夠逃出昇天的時候,一名未曾披甲而是身着錦袍的暗衛站在躍上城樓,手中挽有一張一人多高的大弓,彎弓搭箭,一箭從這名守城都尉的後心而入,將他釘死在地面上。
這名有資格身穿錦袍,腰佩掃秋刀的暗衛巡察使,掃視一週後,寒聲道:“一個不留,一炷香的功夫,若是有什麼紕漏,嚴懲不貸!”
——
不知怎麼的,從入夜以來,兵部侍郎張蕪就有些心緒不寧。
他站在書房中,抽出多年已經未曾出鞘的長劍,拔出三分之一的劍身,寒光照亮了他的臉頰。
自從蕭烈開始組建京營之後,兵部尚書便被奪了官職,他這位僅剩的左侍郎也是惶恐不安,這段日子乾脆就是稱病,閉門謝客。
他走到沒有掩上的窗口邊,望着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輕撫了下劍鞘,自嘲一笑:“蕭烈還能殺盡滿朝文武?”
嗡的一聲輕響響起。
張蕪沒有多想,屋頂轟然塌落,四名暗衛從天而降,手中機弩灑出一片箭雨,射向張蕪。
張蕪雖驚不亂,猛然一個前撲,從窗口飛身而出。
就在這時,一柄長刀從窗口一旁探出。
張蕪瞪大了眼睛,手中長劍徒勞的去封擋這陰狠之極的一刀。
刀劍相交,劍斷。
緊接着長刀剖開張蕪胸膛,持刀的黑衣甲士加重力道,向前一衝,長刀透體而過,將張蕪的屍體釘在了牆壁上。
一名身着錦袍的暗衛在幾名黑衣甲士的簇擁下,來到張蕪的屍體前,蹲下身仔細確認之後,起身說道:“殺,一個不留。”
在他周圍的黑衣甲士應諾一聲,徐徐向後,然後轉身沒入黑暗之中。
片刻後,整座張府中傳來了婦孺的慘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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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符中,孫立功高坐白虎堂上,眼神平靜,“多少了?”
在其下的暗衛大統領恭聲回答道:“共計三十二人,已經大致除去二十八人。還剩四人。”
孫立功點了點頭,問道:“棘手?”
暗衛大統領默然點頭。
孫立功揮了揮手,“交給趙青的內衛去做。”
暗衛大統領恭聲應下,然後徐徐向外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