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之外,女子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衝上來找蕭煜拼命,而是沉默許久,長呼出一口氣後,才緩緩開口,聲音嘶啞如老嫗:“我姐呢?”
蕭煜看了她一眼,在脖子上比了一個橫切的手勢,說道:“被我殺了。”
剎那之間女子衣衫無風自動,周身煞氣有若實質地朝蕭煜撲來。
蕭煜站在原地未動,好似那些可以置人於死地的煞氣只是清風撲面,淡淡笑道:“想要跟我動手?我勸你動手之前考慮清楚,別覺得自己成了天人巔峰就能爲所欲爲,先不說你剛剛解封能發揮出幾成實力,即便你是全盛狀態,又能在本王手下撐上幾招?你們唐家藏着一具蜀王遺體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那尊蜀王在本王手下也沒撐上半柱香的功夫。”
蕭煜微微揮手,女子腳下的棺材自行合上,重新沉入湖中,繼續說道:“即便退一萬步來說,本王只是一個沒什麼修爲的普通人,你覺得本王難道不會在你身上提前留下什麼後手,以防萬一?”
女子死死盯着蕭煜。
蕭煜不以爲意道:“你是不是感覺到本王體內元氣不穩,似有暗傷,所以覺得本王剛纔的一番話都是在虛張聲勢?也罷,不讓你真正出手一次,想必你也不會甘心。”
蕭煜話音未落,唐悅榕驟然出手,五指的指甲如同利刃彈出,在夜色中劃出五道暗紫色光芒後,狠狠刺在蕭煜的心口上。
一聲金石之聲響起。
蕭煜臉色平常,胸口毫髮無損,甚至連蟒袍也沒有受到半點損傷,伸手輕輕一拍,隨着一道咔嚓聲響,唐悅榕的整條胳膊頹然下垂。
蕭煜拍了拍黑色蟒袍上的褶皺,笑道:“這下信了?本王身有暗傷不假,可就是半步逍遙境對上本王也不敢言勝,頂多是平分秋色。當然,你如果不信,以後這樣的機會還多的是,本王有空的時候不介意陪你練練手,不過在這之前……”
唐悅榕擡起另一隻完好的手臂,冷然決絕道:“我就是做鬼,也不會給你賣命,蕭煜,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蕭煜驟然伸出手,往下一按。
唐悅榕整個人彷彿被一隻無形巨掌壓在頭頂一般,身形被整個壓入湖水之中,只剩下頭顱還露在外面。
就連在周圍肆虐的煞氣也被完全壓制,再不復方纔的半分張狂。
蕭煜平心靜氣,說道:“先聽我把話說完,其實剛纔我是騙你的,你姐沒死,只是被我派回白蓮教了,唐家雖然滅了,但是你爹唐祁卻被我留了下來,現在是本王親自任命的蜀州布政使,這下滿意了?”
說罷,蕭煜鬆開手,讓唐悅榕浮上水面。
唐悅榕浮上水面後,似哭似笑,沉默許久,緩緩單膝跪下,情緒語氣沒有任起伏,平淡道:“唐悅榕見過西北王。”
蕭煜笑了笑:“挺有悟性。”
臉上一直面無表情的女子破天荒展顏一笑,語氣卻是帶着濃濃嘲諷道:“既然王爺已經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而家父和家姐也都在王爺手上,悅榕就不能不識擡舉了。”
蕭煜笑問道:“如果本王真的殺了唐聖月和唐祁,你現在就要跟我拼命了?”
唐悅榕再次恢復冰冷神情,淡淡答覆道:“不敢。”
蕭煜從寬大蟒袍衣袖中取出一塊烏金令牌,說道:“好一個不敢吶,不過本王也不想計較這些細枝末節。敢也好,不敢也罷,只要你能將本王交付的差事辦好,本王麾下自有你的一個位置。”
唐悅榕猛地擡起頭來,死死盯住蕭煜,咬牙道:“西北王真是好大的器量。”
蕭煜一笑置之,將手中令牌丟到唐悅榕手中。
蕭煜平淡道:“帶着這塊令牌去找曲蒼,他會將事情交代清楚,然後你去草原。”
唐悅榕拿起金牌,略微端詳之後問道:“王爺有什麼事要悅榕去辦?”
蕭煜輕聲道:“到了那裡,你先找一個叫老瞎子的暗衛,然後再給本王查一查三個大臺黃漢吉、申東贊、祿時行三人在密謀什麼,最後帶着老瞎子活着返回中都。”
唐悅榕低低一笑,“看來王爺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蕭煜看了她一眼,俯下身來,低聲道:“看在你姐的份上,有些事我不與你計較,但這件事不容有半點差池。”
唐悅榕先是稍感疑惑,然後猛地回過神來,怒聲道:“蕭煜,你什麼意思?”
蕭煜柔聲道:“我什麼意思?我能有什麼意思,我只是說,說不定哪天之後,你就要改口叫姐夫了。”
唐悅榕眼神晦澀,其中陰沉意味駭人。
蕭煜大笑着轉身離去。
——
明園裡燈火幽幽。
搖曳不定的光影下,本該不勝酒力早早歇息的林銀屏坐在一張軟榻上,面無表情地望着一名跪伏在地上的侍女。
過了許久,林銀屏緩緩開口問道:“薩仁,你從草原跟着我來到中都,也算是我身邊的老人了,現在你讓我屏退左右,就是爲了交給我一封信?”
說着,林銀屏將手中還封着火漆的信封扔到跪着的侍女的面前。
名叫薩仁的侍女低頭道:“殿下,這是黃臺吉給您的信。”
林銀屏的臉上仍是看不出半分異樣神情,平靜道:“黃漢吉也好,申東贊也罷,再加上一個祿時行,不管是誰的信,都沒什麼太大分別。”
薩仁猛地叩了一個頭,哀聲道:“公主殿下,您身上可是流着草原的血。”
林銀屏緩緩低下頭俯視着她,平淡道:“可是我已經嫁人,都說出嫁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今我不單單是草原的公主,還是西北的王妃。”
薩仁猛地擡起頭來望着林銀屏,“可王爺他是怎麼對殿下的?殿下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放肆!”林銀屏的神色驟然凌厲起來,“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薩仁搖頭道:“沒人教奴婢,這都是奴婢看在眼裡的。殿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王爺可曾有過半分擔憂?就算這些日子王爺有些回心轉意,可他到底是爲了殿下還是爲了殿下肚子裡的孩子?還有那些女人,恐怕都在等着殿下撐不住了好取而代之吧,難道殿下現在還要自欺欺人嗎……”
“夠了!”林銀屏猛然尖聲打斷她的話語,然後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軟軟地靠在軟榻上,以手扶額,虛弱道:“夠了,這些話,本宮不想聽。”
薩仁緩緩起身,重新拾起信封,走上前雙手遞出,輕聲道:“這封信,殿下總要看一看吧。”
林銀屏擡起頭,略微猶豫之後,伸手接過信封,指尖輕輕顫抖。
她低頭看着手中的信封,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薩仁靜靜地站着,沒有開口催促。
過了不知多久,林銀屏將手中的信封扔到腳邊的火盆中。
薩仁悚然一驚,“殿下!”
林銀屏靜靜地看着信被引燃、燃燒,等到完全化爲灰燼後,才淡淡開口道:“有些事不說破,還能裝作不知道,可如果說破……就再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薩仁剛要說話,一名侍女在外面輕輕叩門。
林銀屏略微擡高聲音,“什麼事?”
門外的侍女道:“殿下,王爺馬上就要過來了。”
林銀屏平靜道:“我知道了。”
林銀屏將目光轉向薩仁,薩仁額頭微微見汗,重新跪倒在地。
林銀屏垂下眼簾,道:“正好祿時行在中都,你明日就去他那邊服侍吧,然後跟着他一起回草原去。”
薩仁艱難道:“謝……謝公主殿下。”
林銀屏從榻上起身,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去吧,日後好自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