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用過墨書準備的早飯,蕭煜帶着易和秦穆綿離開了小築,乘上馬車朝草原使團方向走去。
在四夷館門前的大片空地邊緣,馬車停了下來。然後掉頭前行,墨書不用馬車,也養不起馬伕,所以要把馬伕和馬車一起還給安國公府。
這時候,草原的車架早已準備完畢,一名禮部官員看到蕭煜前來,急忙和使團的主事人小聲說了幾句。
草原的主事人是一名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
在禮部官員交代完後,那名中年漢子轉頭望向一身黑袍的蕭煜,說道:“你就是蕭煜?”
聲音平和,卻壓過周圍的嘈雜聲音,一字不落的清晰傳入蕭煜耳中。
蕭煜心中微微一動,上前一步拱手說道:“正是蕭煜。”
中年漢子微微點頭,說道:“你可以叫我牧叔,我是使團的首領。”
蕭煜點頭稱是。
正在這時,遠處走來一隊黑色錦袍侍衛。這是暗衛的打扮。一見暗衛如見虎,不管是禮部差役還是草原使團的人都急忙恭謹讓開道路。秦穆綿也是臉色微變,帶着易悄無聲息的混入到人羣中去。
一輛黑色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使團前面,馬車上的窗簾被掀開,露出蕭烈漠然的面龐。
自從搬出安國公府後,蕭煜便再沒見過蕭烈,這時候見他來送自己,不由感到有些意外,彎腰行禮道:“父親……”
蕭烈沉默的看着他,就像在看最後一眼,過了很久,他才緩緩搖頭說道:“你……好自爲之吧。”
蕭煜看向蕭烈,看着這個讓自己一生爲之改變的男人,沉默片刻後說道:“牢記父親教誨。”
蕭烈沒有說話,放下窗簾。
一名普通的東都公子,不受父親喜愛,被整個世界遺忘,但他不甘心被遺忘。現在前往塞外草原,毫無疑問對他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遇,或者讓這個世界重新想起自己,重新認識自己。或者被徹底忘記。
伴隨着馬蹄聲,黑色馬車遠去。
蕭煜與蕭烈說話時已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這時不管傳言怎樣,禮部的官員們是絲毫不敢怠慢他的,這次爲他特別準備了一架馬車。
蕭煜招呼一聲藏在人羣中的兩人,帶着他爲數不多的行李朝馬車走去。
忽然,牧叔微微皺眉,看着秦穆綿和易兩人,說道:“他們是誰?”
這時的秦穆綿和易都做了很大的僞裝,幾乎是另外一個人,單從相貌上來說,已經普通的不能普通了。
當然,易本來就很普通,這次只是換上了另外一個風格。
蕭煜解釋道:“他們是我的隨從。”
牧叔平靜的目光掃過兩人,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也沒往心裡去,只是點點頭便離去了。
……
離了東都,自然便朝草原而去。
雖然按道理來說已經算是春天,但是放眼望去,卻仍舊是一片雪白。
駿馬拖着車廂奔馳在官道上。鋪着豪華地毯的車廂隨着前進而微微起伏。
一名容顏清秀的婢女正望着窗外快速後掠的景緻,也許是想到以後可能見不到這些了,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身旁一名身穿華貴輕裘服飾的年輕人正在翻動一本不知名的書籍。
蕭煜三人正坐在隊伍最後的那輛馬車上。
他同樣望着窗外快速後掠的景緻,但是想到的卻是千里之外的苦寒草原是什麼樣子。不太好把握的未來讓他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但眼神中又充滿了一種對於未來的期待和熱切。
……
還未出東都地界,自然不會有那麼多是非讓打擾使團。
這裡的旅程平淡而無趣。
在天色漸暗,已至黃昏後,隊伍停下來沒有進駐驛館,而是準備紮營。
這裡有一條小溪,使團的草原人們輕車熟路的生火做飯,搭建帳篷。
秦穆綿和易爲了不引人注目,也混入人羣去幫忙。只剩下蕭煜無所事事的站在原地。
身着名貴輕裘的年輕人帶着婢女走下那輛華貴馬車,他看着不遠處的蕭煜,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
旁邊有名高大的護衛走過來,詢問的看了他一眼,他搖搖頭,示意不用跟隨,接着朝蕭煜走了過去。
他承認這個叫蕭煜的人確實有些不一樣,比東都裡的那些自以爲是的公子哥們強上很多。
但是他與那些東都公子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虛僞。幾乎是滲透到骨子裡的虛僞,如果蕭煜能有幾分真性情,那麼還能讓他生出幾分欣賞,然而虛僞卻讓他對於蕭煜本來不多的好感也所剩無幾。
走到蕭煜不遠處,蕭煜也看到了這名年輕人,他好像沒有太大的意外,微笑行了一禮,說道:“林寒兄,你也在這兒。”
林寒看着他,淡淡說道:“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我出現在這裡?”
淡淡就是平淡的意思,沒有情緒變化甚至是沒有情緒的聲音,沒有刻意的修飾,卻自然而然透露出一份貴氣。
這種氣質蕭煜見過很多,比如說蕭烈,比如說張雪瑤。雖然他們不是刻意的,氣質也有所不同,但是常年的習慣已經將這種貴氣深深刻在了他們的骨子裡。
蕭煜笑着說道:“在東都,很少有人會使彎刀。而且還是草原上流行樣式的彎刀。”
林寒聽到蕭煜的話,不自覺撫摸了一下腰間掛着的彎刀刀柄。
林寒沒有與他多聊,很快便匆匆離去,蕭煜看着林寒單薄的身影,笑容中多出了一些莫名的意味。
……
入夜。
蕭煜盤坐在帳篷中,在他的對面是秦穆綿,易像一塊石頭無聲息的坐在帳篷的角落裡。
一盞小油燈將三人的面龐映照的閃爍不定。
秦穆綿拿着一本傳奇小說,說道:“那個牧叔很強,最起碼是履霜境界。”
蕭煜並不怎麼驚訝,衛國使團和寶竺國使團中都有修行者坐鎮,過去幾十年間大鄭最大敵人草原的使團中怎麼會沒有修行者。
秦穆綿好像也只是單純的提醒一下,說完後她便不再說話,只是專心看着手中書卷。
帳篷裡陷入了沉默。只有不時想起的翻書聲。
蕭煜閉上雙眼,但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林寒那瘦小的身影。
“太單薄了……”他幾不可聞的喃喃自語道:“若是女子則剛剛好。”
他知道自己的猜測八成可能是對的,那麼他就算猜到了又能或者又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