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家宴是由蕭羽衣安排,地點選在明園,規模不大,沒有擺出分桌而餐、鐘鳴鼎食的王侯氣勢,只是一張圓桌,五個座位,倒是與家境殷實的尋常富貴人家差不太多。
現在林銀屏是萬事不操心,一心一意養胎,所以這管家大任都落在了蕭羽衣的頭上,按照林銀屏的話來說,羽衣快到嫁人的年齡了,如果現在不趕緊練練手,日後到了婆家是要鬧笑話的。
在這種事上,蕭煜和林銀屏一向劃分清楚,男主外女主內,軍國大事,林銀屏不去多嘴,王府上下,蕭煜也不能指手畫腳,故而林銀屏將管家大權交到蕭羽衣的手裡,蕭煜也沒多說什麼。而且話說回來,林銀屏在權之一字上倒是和蕭煜一個脾氣。我給你,你才能要,我不給,你不能搶。所以上次蕭煜多伸了下手壞了兩人之間的規矩,惹得林銀屏大爲惱火,這次他纔不去觸黴頭。
此時蕭煜一家三口加上蕭瑾都已經到了,只剩下蕭玥遲遲未到。
蕭煜坐在主位上,望着頭頂上吊着的那盞巨大琉璃燈,面無表情。蕭瑾和蕭羽衣分坐兩旁,均是默不作聲。
林銀屏對身旁侍立的墨書吩咐道:“再去派人找找郡主。”
墨書應諾一聲,匆匆向外走去。
蕭煜低下頭,平靜道:“既然不來,那咱們就不等了,先吃。”
林銀屏輕聲勸道:“再等等吧,一會兒就過來了。”
蕭煜輕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過了大半炷香的功夫,屋外園子裡傳來蕭玥的呼喊聲,林銀屏無奈搖搖頭,這個小姑子,沒半點女子賢淑,以後怎麼嫁個好人家。
片刻後,蕭玥風風火火地進來,而且身後還跟了一個不速之客。
當此人來到屋中之後,整個屋內一片靜默。
蕭瑾眼觀鼻鼻觀心,蕭羽衣神情中略帶茫然,林銀屏狐疑的視線在幾人臉上來回遊走。
蕭煜則是臉色晦暗不明,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既然完顏先生也來了,那就請一起入席吧。”
兩道輕咦聲響起。一聲輕咦是林銀屏發出的,眼前這個大美人竟然是個男人?另一聲輕咦則是來自蕭玥,自家哥哥竟然認識完顏北月?這時候兩人的心情可是截然不同的,林銀屏是把心放下了,既然是個男人,那八成就不是蕭煜在外面惹下的荒唐債,要知道這男人就像花貓,沒有不偷腥的,林銀屏現在也沒精力計較太多,只要不帶回家裡,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眼不見心不煩。蕭玥卻是把心提起來了,看哥哥的臉色,兩人該不會有什麼間隙吧?
完顏北月這位謫仙人倒是處之泰然,對蕭煜拱手一禮,笑道:“既然王爺相邀,那北月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蕭煜微微點頭,沒有作聲,實在稱不上熟絡客氣。這讓一直在關注蕭煜態度的蕭玥心中又是一緊,蕭玥父母早亡,自小便是寄居在安國公府中,如今又跟着蕭煜來到中都,都說長兄如父,說起來蕭煜就是她的長輩,這次她鬼使神差地把完顏北月帶到了兄長面前,若是兄長不留情面,她還真沒什麼辦法。
過了好一會兒,見蕭煜雖然神情淡漠,但最終沒有趕人的意思,蕭玥這才稍稍心安幾分。
一行人團團圍坐,蕭玥沒敢往蕭煜那邊湊,而是挨着蕭瑾坐了下來,蕭瑾對於這位堂姐行事也是愛莫能助,只是丟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後就不再看蕭玥。
本來依照蕭煜的意思,先把完顏北月晾在中都個把月,然後再談,差不多就能把他的底線給摸清楚了,可如今到好,沒到一天功夫就已經成爲王府的堂上客了,雖然對於大局沒什麼影響,可着實打了蕭煜一個措手不及。
有外人在,蕭煜本來打算趁着家宴宣佈的幾個事情也只能暫時放到一邊,一頓飯吃下來倒是合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吃完之後,林銀屏讓人上了清茶,然後藉口自己精力不濟,帶着蕭羽衣回內堂去了。
蕭瑾負責安排完顏北月一行,現在出了這檔子事,自知理虧,低頭盯着手裡茶碗,似乎這個剛出窯不久的茶碗其實是楚太祖用過的老物件。而蕭煜卻是望着蕭玥,沉默不語。蕭玥似乎也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低頭不敢去看蕭煜。
最終還是完顏北月主動開口道:“早就聽聞王爺的王府氣象不凡,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尋常。”
蕭煜神色淡然,對於完顏北月的話更是置若罔聞,沒有迴應。
這次蕭玥行事莽撞蹊蹺,雖然蕭煜沒看出什麼不對,但是完顏北月畢竟有謫仙人之稱,有什麼讓他也看不出首尾的隱秘手段也未可知,而且牽扯到蕭玥身上,這本身就讓蕭煜動了幾分真怒。就算是青皮無賴,出來混都知道講究個禍不及家人,你完顏北月好歹是堂堂皇叔,當着我的面就玩這一套,是不是太下作了點?是不是真不要臉皮了?
蕭煜轉頭看了眼蕭瑾,“懷瑜,你和小玥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單獨跟完顏先生說。”
如蒙大赦的蕭瑾立馬應諾一聲,起身拉着蕭玥就往外走。
姐弟倆出門以後,蕭玥勉強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問道:“懷瑜,我又做錯事了?”
蕭瑾白了她一眼,撇嘴道:“完顏北月是後建來使,這次來中都是有求於大哥,不過按照大哥的意思是要把他們晾一晾,你可倒好,直接把人領府裡來了,大哥能不惱怒嗎。不過不知者不罪,你不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大哥也不會太過怪你的。”
蕭玥抓了抓自己的臉頰旁的一縷垂髮,惱火道:“下個月的月例銀子怕是要沒了。”
蕭煜夫婦兩人各有私庫,堪稱豪富,不過其他人可就沒這待遇了,包括蕭瑾在內,蕭玥、蕭羽衣等人每月都有自己的一份月例銀子,大約爲五百兩銀子,一年就是六千兩銀子,要知道一位大鄭親王,不算額外進項的情況下,一年年俸也不過是萬餘兩銀子而已。其中蕭瑾身兼數職,還領着幾份俸祿,再加上其他暗地裡的進項,算是最不缺錢的一個,而蕭羽衣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沒什麼花錢的地方,倒是把錢存了下來。唯有蕭玥,愛玩,好玩,又有葉夏這個損友,往往要把月例銀子花個精光。所以蕭煜就用月例銀子鉗制蕭玥,只要她犯了錯,就是扣銀子的下場。
蕭瑾幸災樂禍道:“看剛纔大哥的臉色,恐怕三個月都有可能。”
別人忌憚蕭瑾,蕭玥大大咧咧的性子卻不怎麼怕這個堂弟,仗着自己身高優勢擡手敲了下蕭瑾腦袋,瞪眼道:“你不是說不會太過怪罪我嗎!”
被敲了一下的蕭瑾也不以爲意,笑道:“三個月的月例銀子算輕的,若是真讓大哥動怒,說不定直接把你禁足了。”
蕭玥越發煩悶,不知道剛纔自己是撞了什麼邪,雖然說完顏北月長得是俊了點,可也不至於讓自己昏了頭帶回家啊。她扯了扯蕭瑾的衣袖,問道:“懷瑜,聽說他被稱爲謫仙人?你不也是謫仙人嗎,你給我說說謫仙人是不是都能惑人心神?”
說起來倒也奇怪,在東都時,蕭瑾和蕭玥的關係只能說是不冷不熱,到了中都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卻是近了不少。
蕭瑾不客氣地拍開蕭玥的手,好氣又好笑道:“能惑人心神的是妖精,再者說了,我這謫仙人和完顏北月的謫仙人可不是一回事,我是因爲生而知之才被稱作謫仙人,其他地方和普通人沒啥兩樣。完顏北月不同,他是資質根骨極佳,今生飛昇有望,說不定有什麼秘法神通,這一點你該去問大哥的。”
蕭玥神情複雜,晦澀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