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冕是農曆四月初七的生日,按說,家裡除了老一輩,現在的年輕人都過西曆生日,他倒是依然要過農曆。
他這個過生日的特點,讓喬伊斯只好去弄了箇中國的歷法看看,然後對照着把他生日用西曆算是哪一天給找到了。
四月初六,喬伊斯就乘飛機來了周家這邊。
剛在周家老宅落腳,周冕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就讓傭人給他收拾了前樓裡的客房,喬伊斯雖因此不高興,但也只能忍着。
已經有好些天沒有見周冕,喬伊斯心裡想念,坐在套間客廳裡,傭人在幫他整理行禮,他就盯着周冕看,周冕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就道,“怎麼不打個招呼就過來了,你最近沒有事情忙嗎?”
喬伊斯道,“事情是做不完的,不過,這是爸爸你的生日,我不會怠慢,當然要來給你慶生。”
周冕心裡暖暖的很受用,嘴裡卻道,“不過是個散生,年年都過,哪裡用特別對待了。再說,都這把年紀了,一年年越見老了,有什麼好過的。”
喬伊斯目光溫柔地望着他,那樣情意綿綿,周冕彆扭不已,喬伊斯這才道,“爸爸一點也不老。”
周冕聽他這話心裡自然高興,但是臉上還是淡淡的神色,道,“你好好休息吧,一會兒一起用晚餐。我先出去了。”
喬伊斯卻拉着他不讓他走,“爸爸,你就再陪陪我吧,我想看着你。”
周冕心想能有什麼好看,不免要掙脫他的手,這時候,門外響起了跑動的腳步聲。周家的僕人都是訓練有素,不會在樓道里跑,想必不是僕人。
很快,一個人出現在了門口,他笑嘻嘻地撲進來,道,“我過來,就聽他們說喬伊斯大哥來了,嘿嘿,果真在呢。”
周冕看到是他們家的漂亮小少年,不着痕跡把喬伊斯拉住自己的手掙開了,道,“周致,你今天沒上學麼,怎麼過來了?”
周致就像是上天精雕細琢的精品,白皙的皮膚,精緻的五官,是周家最漂亮的孩子,只是人不免沒有上進心,又貪玩,理想還是做電影明星,自然不被他父親看好,經常會受到訓斥,好在周淙文似乎沒有指望他能夠管理家業,只着力培養長子,這個老二就沒有大力去管。
他便也和父親不親近,不過尊敬倒是有的,他比較依賴他的母親路易斯小姐。
周致跑上前去,道,“明天是叔叔你的生日,我媽說接你過去,今晚上給你慶生。”
周冕還沒想就要拒絕,沒想到這時候門口又出現了另外一個人,卻是周家長孫周騫,他一向是個翩翩公子的架勢,穩重有禮,進屋先和周冕喬伊斯打過招呼,才說道,“就怕叔叔你不過去,爸媽專門讓我來接你,周致這個小子,一定要跟着一起來,下車知道喬伊斯大哥在,就飛快跑上樓來了。”
這下週冕不好拒絕了,只好說道,“嗯,不過,弘纔剛到……”
喬伊斯道,“爸爸,我沒有關係。”
因此,周冕喬伊斯就被周騫周致接到周淙文家裡去了。
周淙文還在外工作沒有回家,路易斯沒懷孕的時候已經很豐滿,現在孩子已經八個月左右,挺着大肚子,又胖了不少,周冕乍然見到,差點沒認出她來。
不過路易斯倒很周到熱情,在明面上,周冕和她都是禮貌而有氣度的,幾句寒暄的話後,路易斯就因爲身體原因要離開待客的客廳了。
路易斯往門外走,因爲懷孕,腿腳有些浮腫,所以行動有點不便,走到門口,不知爲何絆了一下,差點摔了,喬伊斯被周騫周致拉走不在,客廳裡只有周冕一個,還有一個女僕,周冕看到,趕緊跑上前去把路易斯給扶住了,路易斯扶着他的手臂站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謝謝你。我最近總是頭暈,醫生說是生理性貧血,在飲食裡注意了,但是效果還是不好。以前生騫兒致兒的時候,都沒有這些問題,也許是年紀大了,這個女兒則是讓我把苦吃了個遍。”
周冕把路易斯扶回小客廳裡又坐下,女僕已經去端了東西來給路易斯喝。
路易斯身體非常不便,在沙發上又坐下,額頭上已經冒了汗,周冕本已經拿了手巾出來,但是又放回去了,趕緊從一邊小茶几上拿過紙巾盒,抽了紙出來給路易斯擦了擦汗。
路易斯喝了女僕遞過來的水,慢慢地就好些了。
周冕問她,“經常這樣嗎?”
路易斯道,“以前也沒有這麼辛苦,最近一段時間最辛苦。睡覺也沒睡好過。肚子裡的孩子太大了,醫生說這樣不好,但是我不好好吃東西,就會貧血,也許是年紀太大了,果真已經不適合生孩子。但我想要個女兒,淙文也想要一個女兒,這樣辛苦懷她也沒有辦法,等孩子生了就會好了。”
周冕在心裡輕嘆了口氣,看到路易斯這樣辛苦,也很同情。
之前還很不高興她又要給周淙文生個女兒,現在則是很同情可憐她,覺得真是太遭罪。
周冕和路易斯一向是沒有什麼話說的,所以只是讓路易斯好好保重自己,要是太辛苦,早點把孩子取出來應該會輕鬆一點。
路易斯則道,“還是要到預產期了再取出孩子地好,不然孩子以後身體會不好。我希望她是個結識的小姑娘。當然,要是能夠長得像致兒一般漂亮就好了。”
周冕想到周致那個妖孽樣,不由在心裡輕嘆,道,“致兒倒是非常漂亮,女孩子要是長成那個樣子,肯定非常吸引人,以後不愁沒有一羣擁躉,選不出一個好女婿。”
路易斯看周冕輕愁的神色,說出這樣的話,不由笑了笑,道,“的確是的,等這個女兒長到可以嫁人的年紀,我和淙文也已經很老了,到時候,她還要她的哥哥們多多管教纔是。”
周冕道,“是啊。現在想來,要孩子還是要趁早,不然老了力不從心,都沒法管教他們。”
路易斯道,“現在要孩子也有好處。養孩子的樂趣很多,我一向是閒,把時間花在孩子身上,我覺得不錯。小叔你現在還年輕,再婚後,再要幾個孩子也不是不行。”
周冕因她這話神色淡了下來,而路易斯卻還在嘮叨,“春節時候,那位柳小姐,我和淙文都覺得很不錯,據說爸爸也很喜歡她,不知小叔你怎麼沒看上,或者,我看看我身邊的朋友,能不能爲你介紹一個和你相稱的。”
周冕的神色更難看了些,想着路易斯若不是正懷着身孕,他一定起身就走了,不給她一點面子。
但是此時,看着路易斯肥胖的身體,大着的肚子,他只好忍了下來,道,“我過慣了一個人的日子,喜歡一個人,不想再婚,路易斯小姐,你的心意我心領了,但是真不用爲我介紹。”
路易斯一副無奈的神色,道,“那好吧。其實你哥哥也很希望你再婚,覺得有個女人和你一起過日子,對你有好處,你總是一個人,所以性格才變得這麼孤僻。”
周冕被她氣得不輕,但是當然不能生氣發火,只好忍着。
這時候,喬伊斯從門外走了進來,直接走到周冕身邊坐下,對路易斯道,“大伯母,其實不用這樣擔心,我會好好照顧爸爸的。每個人對生活都有自己的喜好和安排,只要自己覺得過得好,過得高興就行了,爸爸不願意再婚,何必總是在他面前說起這件事呢,他一亂想這些,不免頭疼。”
路易斯道,“弘,你也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了……”
還沒等她說到重點,喬伊斯已經站起身,對路易斯道,“大伯母,很抱歉,我有事情要和爸爸說,先和他離開一陣。”
說着,已經把周冕拉起來,然後帶着他出門了。
剛出門,周冕就道,“路易斯小姐因爲懷孕身體不大好,得讓人在她身邊才行。”
喬伊斯對他笑了一下,道,“爸爸,你對她倒是很關心。有女僕在,她能有什麼事?”
被喬伊斯拉着下樓出了門,周淙文家後花園不大不小,綠樹蔥蘢,掩映着鵝卵石小道。
此時已經黃昏,陽光帶着迷人的暖黃將大地渲染,喬伊斯拉着他在小道上走過,除了風聲,一切都很安靜。
周冕問他,“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喬伊斯道,“我沒有話要說,只是看你不喜歡和大伯母在一起,所以把你帶出來了。”
周冕看了他一陣,喬伊斯面色沉穩而沉靜,眼神深幽,不知爲什麼,他突然心裡一樂,就笑了起來。
喬伊斯略微詫異地看着他,“爸爸?”
周冕收斂住笑容,和喬伊斯在一起,很多時候,他想不起自己是一位父親,也許,實在是喬伊斯太老成了,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自己不夠讓他依靠,他只好這樣子提前長大了。
兩人在小花園裡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僕人來說周淙文回來了,而且要準備開飯,讓他們進屋去。
兩人應了之後,在回屋的路上,喬伊斯徵求周冕的意見道,“爸爸,明天和我回法國去好嗎?我爲你準備了一件生日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周冕卻道,“再看吧,你先回去,我過幾天再回也是一樣。”
喬伊斯的神色一下子暗了下來,欲言又止,而前方剛回家來的周淙文已經換了一身家居服,在側門邊侯着周冕。
周冕再不顧喬伊斯,快步朝周淙文走過去。
周淙文虛虛給了周冕一個擁抱,然後帶着他進了屋,兩人互相看着對方的眼裡都含着笑意。
喬伊斯站在後面,心裡又酸又痛,簡直要咬碎一口牙。
要說在以前,他還沒有這麼嫉妒,嫉妒得全身都焦躁起來,全身的血液都不受控制地沸騰,喬伊斯簡直覺得自己因嫉妒產生了痛恨,他痛恨周冕對自己的忽視,卻對一個有家室一心想要他再婚的老男人癡心,雖然那個老男人是他應該尊敬的大伯。
越是愛,就越是恨,其實喬伊斯只是恨自己得不到他。
他在這嫉妒和憤怒之下,甚至要忘了,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他本來就不該回應自己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