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燭火在黑暗中微微跳動。殿堂被佈置成活生生一個刑室的樣子,駭人的刑具依次陳列,殿堂中間用鮮血寫了個“法”字,森嚴而恐怖,殺戮的陰影籠罩。
法是由鮮血澆灌的,這一點不錯。
一個高大灰暗的身影立於堂上,手持燭盞,身軀在燭光掩映之下若隱若現,碩大的身子隱藏在黑袍之下,嘶啞的聲音彷彿來自暗夜的亡魂。
“怎麼樣,有獻玉使的新消息麼?”
“回宗主,弟子尚未得到任何新消息。”
“哼!”黑影一甩衣袖,怒道,“聽說他在楚國當了宛守,正着手忙着變革出新,呵,很好。”
嘴角微勾,階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想要脫離宗派自立門戶,就應該清楚地明白這麼做的後果。”
法家弟子恭敬地侯立於堂下,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大氣不敢喘,宗主發這麼大火,稍有不慎便可能牽累自己。
“那宗主,關於大宗師的事情……”他小心試探着問道。
“獻玉使不傳消息回來,當然可以派其他使者去。他真以爲自己是不可替代的?”黑影望着堂上用鮮血澆灌的“法“字,冷笑一聲,“三百年了。大宗師重出江湖,壓抑百年後的覺醒,是浩劫降臨的前兆。你速去通知其餘各分舵舵主,於天下列國中佈下天羅地網,全力搜捕大宗師,不要讓他逃了!”
“是,宗主。”
“呃,還有……”法家弟子忽然面露難色,猶疑着不知是夠該開口。。
“說。”黑色的人影於幽暗燭光乍陰乍陽,和着殿裡陰森的氣氛,直讓人心裡發毛。
弟子嚥了口唾沫,揩去額頭上的汗水,“這條指令……是否要通知馭劍使?”
“馭劍使?”嘶啞的嗓音從陰影中傳來,一字一字,念得鏗鏘有力、咬牙切齒。
“那馭劍使也是個不安分的主,整日躲在山裡不知在鑽研些什麼,多少時日都未曾與總舵有過聯絡,當真是不把本宗主放在眼裡了。”
“弟子聽說,燕王十分賞識他,還三番兩次請他出任丞相,可他竟都拒絕了。”
“其進銳者,其退速。他倒是深諳此道。不過……他以爲本宗主手伸不到燕國,就可以在那裡逍遙自在、無所不爲?呵,落雪崖遠在薊州,去一趟也費勁,不必知會他了。”
“諾,弟子即刻去辦。那,就先告退了!”
陰冷的風吹入大殿,將簾帳吹得飄起,黑影一揮衣袖,燭火盡數熄滅。
“馭、劍、使。任何背叛宗法家之徒,都不會有好下場。”他勾脣冷笑,“不過他身邊那個小姑娘,倒是有意思得很。”
“嗖——”
刀光森冷,於林間閃爍不止。茂密陰翳的小樹林里正在進行一場惡戰。
“當——”
長魚酒揮刀格開冷劍,反身一腳,狠狠踹在身後黑衣人的小腹上,將他踢飛出去。
霎時間,林間又有更多黑衣人向這邊涌來,不斷圍攻三人。雲樗手勢不斷變化,在三人周身結了一層防禦大陣,這才減緩了黑衣人進攻的勢頭。
細瞧那些黑衣人的打扮,竟與那日叔羽鬼手下的裝扮如出一轍。是法家的人!
中了長魚酒一腳的黑衣人疾退數步,穩住身形,足尖點地躍起,又捲土重來。他緊握劍柄,直衝長魚酒要害而去。
“麴生小心!”
“當——”
藍光閃爍,劍勢霎時被一把冰刃截住,巨大的作用力迫使黑衣人向後退去。桑柔飛身而來,手中刀刃順勢一旋,切出一道冰藍弧光。黑衣人揮劍格擋,另一隻手變拳爲爪,抓向桑柔。
“小心!”
一條藤蔓“咻”地竄了過來,將黑衣人捲了起來。
“人家一個女孩子,有點廉恥心好嗎?”
黑衣人揮劍欲砍,桑柔一勾腿,將他手中的劍踢飛。藤蔓越纏越緊,黑衣人緊攥着藤蔓一通掙扎。
“乖乖呆着吧你!”雲樗衝他做了個鬼臉。
紫裙飄飄,翩若驚鴻,桑柔靈巧一躍,穩穩立在枝頭上,身法輕盈無比。她喃喃念動咒語,湛藍的冰刃一時光芒大盛,絲絲寒氣所到處,草木盡數凋零。
“你們倆受了傷,撐不了多久。這裡交給我,你們快走!”
“走什麼走?我們像是捨棄同伴的人嗎?”雲樗義憤填膺,身形一閃,躲開來自背後的偷襲。
“不行,他們人太多,你一人根本應付不過來。”長魚酒面色冷峻,手起刀落,砍下面前黑衣人的腦袋。
“不!”桑柔大叫道,“必須有人突圍出去,不然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哼哼!你們一個也別想跑!”陰測測的怪笑聲自林間響起,三人心中登時一陣驚慌。
眼見長魚酒雲樗二人漸漸有些支撐不住,桑柔一咬牙關,腳踩枝幹飛掠而起,手中冰刃光芒大盛。素手一翻,輕輕劃出,幽藍色的光彩在黑暗中流動,又迅速向外流轉蔓延開去,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浪一浪向外涌去。
“啊——”一聲慘叫,對面樹梢落下一個人。只聽桑柔一聲清喝,光芒四射,“轟”地一聲,林間樹木寸寸斷裂。
法家弟子懵了一下,旋即恢復鎮定,十幾名弟子訓練有素匯聚於一處,聯起手來飛速結陣。
“星引,法引,屠刀引,引渡萬物!”
陡然間,一股磅礴之力橫空出世,帶着屠刀的寒意與浩如煙海的滄桑渺茫,強悍的能量以雷霆之速席捲而來,重重轟擊在桑柔的冰刃之上。一股壓抑的陰氣頃刻間竄入刀中,帶着死亡與殘忍。桑柔一聲驚叫,冰刀瞬間消湮而去。
“桑柔!”雲樗驚呼道。
桑柔悶哼一聲,栽了下去。
長魚酒眼疾手快,於電光火石的剎那間飛身掠下樹梢,險險地接住了桑柔,沒讓她摔在地上。桑柔在他懷中吐出一口血,便暈了過去。
一時間情勢急轉直下。長魚酒同雲樗二人本就帶傷,眼下唯一擁有戰鬥力的桑柔又掛了彩,他們還會有翻盤的希望嗎?難不成他們就只得乖乖地束手就擒?
“大家上啊!抓住大宗師,宗主重重有賞!”
樹林裡,一衆法家弟子們頃刻間沸騰起來,數不勝數的黑衣人從四面八方朝涌來,數量之密集令人頭皮發麻。
“完了!難不成真要栽於此地?”雲樗急得如像熱鍋上的螞蟻,卻又什麼都做不了。
長魚酒深深嘆了口氣。
“他們來了。”他的語氣很平靜,彷彿對自己的命運早有所預料。終其一身的拘禁,囿於牢籠難得自由,是這樣嗎?
就在法家弟子們的屠刀只差毫釐之際,幽暗陰翳的林間忽然光芒大盛。那光芒絕不是桑柔冰刃湛藍的光,而是真正生機、耀眼的光彩,蘊含着生的喜悅與力量,剛健之人的意志與勇氣。
“轟——”
成排樹木於轉瞬間迅速塌陷,死去的枝幹橫在道路中央,阻去法家弟子的路。不少弟子閃避不及,當場被樹木碾壓致死。
還不待他們喘息片刻,一股至陽至純的剛健之力緊隨而來,劍氣所及之處法家弟子迅速退散。弟子們驚慌失措,一時沒人敢動長魚酒三人。
“什麼人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哈哈哈!”林間忽然響起一陣清朗的笑聲,帶有幾分少年人的稚氣,“不敢當。我等裝神弄鬼相較貴派,當真是班門弄斧、小巫見大巫了。”
林間一陣煎熬沉默,法家弟子一時面面相覷,都沒了主意。
片刻後,只聽得那聲音又起:“呵呵,貴派在我儒家的地界上殺人,不覺得太放肆了些麼?”
儒家!
弟子們大驚,可旋即又生出幾分不甘來。
“抓人要緊,別理他,抓住大宗師,回去領賞!”
“諾!”
弟子們得令,立馬分散而去,展開新一輪進攻。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
話音剛落,林間迅速飛出九人,手執長劍,白袍黑襟,玉冠束髮,氣度不凡。九個人站成一種玄奧的陣型,各自將劍橫於前胸,旋即飛快變化劍勢,高速旋轉間動作精妙得如出一轍。
“他們是什麼人?”雲樗驚奇道,“爲何要救我們?”
“九思劍陣。”長魚酒輕聲念道。
“什麼?”雲樗愣了一下。
陣已結成,青光掩映,頃刻間林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九思劍陣,啓!”
一瞬間,九把劍同時指向蒼穹,熾熱的劍光耀採日月,剛健之力席捲天地,彷彿天地間都被這種剛健精神所充盈。同一時間,九人同時大喝出聲: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九把劍於空中描摹出一個“思”字,氣吞山河,吐納日月,天地間陽剛之氣瘋狂往陣眼涌去。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只聽長魚酒輕聲默唸道。
雲樗詫異地瞥了他一眼。
“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維,見德思義,是爲九思!”
“破!”
劍陣發動全力一擊,少年面龐意氣風發,這一刻,長魚酒彷彿從這些少年的臉上,看到了天下蒼生的希望。
劍陣的能量蔓延開來,激起陣陣能量波動。數不勝數的黑衣人應聲倒地。日星隱耀,山林崩摧,驚起數只寒鴉。
倖存的法家弟子相互使了個眼色。
“走!”
樹葉婆娑,簌簌搖動,黑影瞬間消失在密林間。
“終於走了。”雲樗舒了口氣,抹去汗水,“嚇死我了。”
見法家弟子統統跑了,那幾名少年立刻跳下枝頭,走向長魚酒三人,對他們行拱手揖讓之禮,態度甚是恭敬。
“弟子奉端木大人之命,前來接應公子俱酒及其同伴,煩請三位移步舞雩臺小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