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商與禁商

“麴生!麴生!”

黑暗中,長魚酒陡然睜開雙眼。單薄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他的眼中依稀殘留着夢中的驚恐。

雲樗和桑柔一臉焦灼地望着他。

見到朋友熟悉而親切的面龐,長魚酒頓時長舒一口氣。

“做噩夢了?”桑柔用一塊白絹替他輕輕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長魚酒點點頭,神色疲憊。

雲樗擔憂地問道:“你夢到什麼啦?怎麼流這麼多汗?”

長魚酒頓了片刻,搖搖頭道:“不記得了。”

耳邊傳來“嗒嗒”馬蹄聲和滾滾車輪聲,長魚酒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馬車裡。他掙扎着起身,想要弄清楚狀況。

“小心。”桑柔忙過來扶住他,“你受傷了,慢點來。”

長魚酒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纏了厚厚三四層紗布,並且不僅僅是他,雲樗和桑柔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兩人氣色看起來不大好。他掀開車簾一角向外望去。

“是車隊?”長魚酒問道。

雲樗點點頭,小聲道:“是燕商。”

盤山曲徑彎彎繞繞,兩旁裸露的岩石棱角分明,只有稀稀拉拉幾株枯草從巖縫中探出頭來,在寒風中無力招展。他們來到落雪崖時正值明媚春日,現在卻已是深秋時節了。他們錯過了整整一個夏季。

落葉在秋風中無力地飄零浮沉,夕陽西下,蕭條的黃草上蒙了薄薄一層秋霜。商旅隊伍在秋風中緩緩前行。

長魚酒放下簾幕問道:“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他分明記得三人是從落雪崖頂跳了下去,然後就在疾速墜落中失去了意識。哪裡來的商旅隊伍?

“斷崖下方其實是一座雪坡,破面很緩,且積了厚厚一層雪。在我們跳下去的時候,這座雪坡恰好接住了我們。我們沿着雪坡一路走下去,最終返回了山腳下。”桑柔解釋道。

雲樗點了點頭,接着道:“那些工匠們早就爲自己安排好了一切後路,他們算準了從那個方位跳下去,恰好能夠落到下方柔軟的雪坡面上,再順着坡面一路下山,便可返回山腳。於是他們就在那個地方鑿了一個小洞,這樣他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生天了。”

長魚酒沉默着點了點頭,良久又道:“尋劍山莊……是不是毀了?公子慎呢?”

雲樗露出了傷痛的神色,在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雲無心。他晃了晃腦袋,輕聲道:“沒了,全沒了。”

“全毀了?”長魚酒的訝異僅僅持續了片刻,轉瞬又被無盡的悲痛所取代。

桑柔嘆息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公子慎和他的法者之劍一起毀滅了。”

長魚酒露出了哀傷的神色。他是在悼念那名劍客,還是在悼念那柄尊貴的法者之劍?兩者都該是值得敬畏的。

桑柔嘆了口氣,柔聲安慰道:“你也不必太難過了。死亡這東西,我早就已經看得很開了。人世間有生必有死,生生死死無盡輪迴。當你看到死亡時,不妨繞到它的背後去看看,我相信你一定能看到新生。”

雖然長魚酒並沒有嗅到一絲新生的氣息,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雲樗又補充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一個公子慎死去,自然就會有千千萬萬個公子慎活過來,將他的劍道乃至精神傳承下去。”

長魚酒對此並不抱希望。他嘆了口氣,道:“但願如此吧。”

這時,商旅隊伍緩緩停了下來。一個尖細的聲音在車外響起:“掌櫃的吩咐了,商隊在邙山腳下停留一日,整頓休息,清點貨品,明日申時繼續前進。”

雲樗撩開車簾應道:“好的,知道了。”

桑柔道:“連日奔波車馬勞頓,大夥兒都累壞了,休息一日也好。”

“我們怎麼會在這商隊中?”長魚酒問道。

桑柔接着道:“之後,我和小樗便在山腳下尋了一處安頓下來。身上帶的乾糧全都吃光了,我們只得靠那兒的野果充飢。落雪崖處天下偏僻一隅,終年車馬罕至,我們本打算等傷口癒合後徒步返回薊州城,熟料纔不到一日的功夫,竟給我們碰上了這支商隊。”

“這麼巧?”

“是啊。”接話的是雲樗,“他們是燕商,商隊掌櫃是個姓呂的大財主,富得流油。他們此番是要去楚國郢都做生意,途徑人跡罕至的落雪崖。那掌櫃心腸倒是很好,二話不說便收留了我們,還特意讓人騰了一輛馬車給我們。”

“去郢都?”長魚酒冷不丁地蹙起了眉頭。

“吳起那個大混蛋不就在郢都嘛,到時候有他接應我們不就行了麼?”雲樗顯得很篤定,似乎料定吳起不敢幹晾着他們不管。

桑柔也應和道:“我們現在已經斷糧了,身上的盤纏也用得差不多了,爲今之計,也只有隨他們去郢都,再做下一步打算了。反正吳起就在城裡,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去投奔他。”

“可郢都據傳不是禁商了麼?”長魚酒蹙眉道,“我聽說前些日子,城裡的商人統統都被趕出了城。”

“那怎麼行呢?”雲樗撇撇嘴,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像郢都這樣一座繁華大都城,沒了商人怎麼行?”

“嗯……”長魚酒沉吟道,“或許他們又把通商口徑放開了吧,誰知道呢?哎對了,這些商人做的是什麼生意?”

雲樗飛快掃視了眼四周,然後壓低聲音道:“似乎是大生意。昨日我無意間看到他們清點貨品……”

桑柔也將腦袋湊了過來。

“裡頭裝的全是值錢的器物,有玉器、禮器,還有玉璧,酒樽,方鼎,一件比一件值錢!”

“具體有多值錢?”桑柔問。

“絕對是天價,我敢保證!”雲樗拍着胸脯道,“他們清點得很小心,小心到了偏激的地步,生怕有一件貨品落掉。那些玉器通體純淨無暇,晶瑩光潤,禮器製作精良,雕工精細,成色端莊大氣,一看都是上上階的稀有珍寶。”

長魚酒搖了搖頭,“這麼貴重的貨物,誰敢接手啊?”

“那可講不定哦。”雲樗擺擺手道,“郢都城裡臥虎藏龍,光呂大掌櫃一個就富得流油了,遑論其他。那些商人囊袋裡的錢財啊,是咱麼想象不到的多。那姓呂的想來是尋到了接手的下家,這纔去郢都做這筆買賣。”

桑柔點頭,“我想也是。”

長魚酒忽然發現,自從湘江那一夜後,他們三人已經許久未曾想現在這般圍坐在一起促膝長談了。是在懷念那個夜晚嗎?

“哦,除此以外,我們還發現了大批的玉帛、繒帛,做工精細程度非同尋常,用的一律都是金絲銀線。”雲樗掀開車簾,看商人們清點貨品,“他們每日都要像這樣清點一次,而且清點得格外小心,好像唯恐落掉什麼東西似的。”

長魚酒仔細地審視商人們正在清點的那批布帛。確如雲樗所言,華麗異常。日月星辰、龍蟒川澤,這樣的衣飾圖案,絕不是尋常百姓人家可以穿的。不過,他沒有看見雲樗所說的玉器禮器。

雲樗打了個呵欠,道:“那姓呂的確實是闊氣呀!”

長魚酒不由地緊蹙起了眉頭。

雲蔓衍跪在地上,愣愣盯着支離無竟虛渺的倒影看得出神。他曾無數次問過自己,這樣一個人,究竟是虛幻的,還是真實存在的。倘若是虛幻的,爲什麼還能看得見影子?倘若是真實存在的,又爲何這影子如此飄忽虛幻?

“師傅。”雲蔓衍輕聲呢喃道。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背對他的白衣男子緩緩開口了。他的聲音竟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在這偌大的逍遙殿裡,他的身軀無處不在。 他的軀體彷彿融入了茫茫蒼穹之中,與天地萬物合爲一體。

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爲一。難道師傅已經達到道家至高的“天人合一”之境了嗎?那,他還在忌憚什麼?

“大宗師又一次現世了。薊州,法家,落雪崖,尋劍山莊。申不害無論如何都沒料到。”

“是。”雲蔓衍道,“申不害派出的大批援助人馬未能及時趕到,尋劍山莊不知緣何毀於一旦,現在已是殘破廢墟。”

他說罷忽然擡起頭,眼中閃現出晶亮的光,“師傅,尋劍山莊的毀滅,會不會跟大宗師有關?”

支離無竟閉上眼思索了片刻,而後睜眼道:“有可能。儘管山莊早已成了廢墟,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已無從得知,但這一次我有極其強烈的感覺,宗師之力已隱隱有了暴走跡象。”

雲蔓衍聞言不由眉頭緊鎖,一種強烈的不詳預感從他的心底升騰而起。

“不是好兆頭啊……”支離無竟幽幽地嘆息一聲,大殿裡跳動的燭火似乎黯淡了一瞬,“蔓衍,你應當明白宗師之力暴走的後果吧……”

第七十五章 以武犯禁第四章 大宗師第一百四十章 獨酌第四十四章 雲夢澤第五十八章 月殺如鉤第一百十五章 畫鏡第八十五章 酒是毒藥第一百七十章 黃金歲月第一百五十四章 羣英集會第二十九章 祭湘鬼第六十一章 秉燭夜談第三十六章 元魂火第五章 使命第四十一章 一線生機第十五章 駑馬第十一章 覺者夢者談第四十七章 子非魚第三十六章 元魂火第九十四章 新婚第七十七章 陰謀家第六十八章 吳起這人第七十三章 燈火第一百五十一章 魚如草芥第九十章 月下涼簫第一百零三章 刀劍無眼第五十七章 有酒盈樽第一百二十八章 雙璧輝夜第六十章 照無眠第五十二章 有鬼第七十八章 魚麗盛宴第六十五章 霸道第六十九章 要走的路第七十一章 在水一方第五十六章 夜城吹笛第一百八十三章 壓抑第一百八十二章 祭玉第一百十八章 賜婚第八十三章 遠征第四十二章 雲海悲歌第一百五十四章 羣英集會第七十一章 在水一方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關朋友第一百四十一章 無法悔改第七十九章 皇皇者華第一百十四章 寂寥桃花第一百三十章 往事如風第一百三十一章 路遇乞者第一百七十三章 司命祭舞第一百七十四章 五齊第三十九章 浮光掠影第八章 扶搖直上第一百三十章 往事如風第一百四十四章 浮沉第四章 大宗師第一百二十七章 公子慎第八十一章 活着第五十一章 宮車晏駕第三十五章 精靈祭第十九章 白骨之舞第八十五章 酒是毒藥第一百七十四章 五齊第十二章 死亡狂歡第九十三章 憂心如醉第一百三十五章 飛羽大陣第二十八章 霜夜第九章 園有桃第一百四十六章 風雲瞬息第一百四十章 獨酌第九十四章 新婚第五十八章 月殺如鉤第二十五章 迎客酒第二十三章 雨祭第一百七十三章 司命祭舞第一百六十二章 夢,囚籠第五十七章 有酒盈樽第三十七章 祭魚第一百十六章 血祭河山第四十六章 浮生皆祭第十章 醒復醉第八十一章 活着第四十七章 子非魚第五章 使命第四十九章 夜襲第二十七章 犧牲第一百七十四章 五齊第四十章 神之陣第一百七十三章 司命祭舞第六十七章 秦則無禮第一百三十七章 夕陽清風第六十章 照無眠第十八章 巫祝第一百十四章 寂寥桃花第四十四章 雲夢澤第八十一章 活着第八十一章 活着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神降鬼第九十八章 火葬第一百八十三章 壓抑第三十五章 精靈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