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淺蕪早形成了一套自我調節的生物鐘,但奇怪的是,憑着敏銳的時間觀念,她總覺得這雞叫聲越來越早。
一日,趁東方爺熟睡之後,她悄悄地溜出,想要查實一下“半夜雞叫”,是哪個周扒皮的在搞鬼。
聲音像是從祠堂裡傳來,不然不可能那麼清晰。那南宮峙禮的嫌疑很大,但縱使他的武功再高,如果混進內院,東方爺又不是吃素喝齋的人,怎沒發現的道理?
看來事出有因,必有內賊。薛淺蕪躡手躡腳,四處尋看。那賊卻甚警惕,只叫頭聲,就藏起了,之後再也沒有動靜。
薛淺蕪原本,不想讓東方爺知道此事。但是那人裝雞叫的時候,東方碧仁還沒睡着,薛淺蕪不能出來巡視。等東方爺睡着了,她再出來,人已沒了影跡。
那位雞人恰鑽住了這個空子,薛淺蕪又能如之奈何?
是夜,薛淺蕪找了個藉口,早些把東方爺哄睡了。在第一聲雞叫之前,悄悄在角落裡找了個隱蔽處,全神貫注凝神瞧着。
果然沒過多久,祠堂院的大門口,出現了一個形跡詭異的身影。
待他發完第一聲叫,薛淺蕪撲身上前,一把扭住了他的胳膊,同時一手捂住了他的嘴。那人一看寨主,頓時癱了。
薛淺蕪定睛細辨,原來是丐幫的兄弟吳剛。
“你怎如此負我期望,學什麼不好,偏學這些雞鳴狗盜的事兒?是不是不打算在寨裡混了?”
吳剛也算是個彪悍漢子,此時懼得口齒極不利索,哭着臉道:“小的……小的慚愧!小的是被迷了心啊!”
薛淺蕪一怔,鬆了他的胳膊,問道:“是誰?誰指使你叫的?”
吳剛看看四周,惴惴不安地道:“一個帶着面具的黑衣男子!他說每晚只要依着他的指令行事,就贈送我千金,然後護我脫離丐窩,給我娶個嫦娥般的媳婦兒!”
薛淺蕪又想氣又想笑,虧那南宮峙禮,竟能想出這樣的誘惑……這吳剛配嫦娥,倒也是神仙般的登對兒了!
薛淺蕪問道:“他用什麼暗號來指令你?”
吳剛憶道:“他的本事高,準頭又大得很!我就睡在祠堂的正門,他到一定的時間,就往我的臉上擲顆石子!把我砸醒之後,就是我該行使命令的時候了!”
薛淺蕪的眼珠子轉了幾圈,拉着吳剛走進祠堂,低聲說道:“我不怪你,但你得用行動表表悔改的誠心!”
吳剛忙跪下來,說道:“寨主大量!讓我做啥我都願意!”
薛淺蕪道:“今天晚上,我提前在這兒等你。一被砸醒,你先迅速過來彙報!然後再按照那黑衣人的吩咐,去學雞叫!”
吳剛連連點頭:“寨主聰明!小的一定照辦!”
深夜很快到來,爲了及早哄睡東方碧仁,薛淺蕪說了無窮無盡的肉麻話。東方碧仁越聽耳垂越軟,興致卻越高了。
薛淺蕪暗自着慌,一個勁的催促:“乖乖哥哥,親親哥哥,神仙哥哥,你快些睡吧!”
東方碧仁不明就裡地看着她,不忍再讓她急,於是閉了眼,鼾聲微微裝着睡了。薛淺蕪長舒口氣,拍拍屁股就去赴約抓賊。
吳剛往大門口的時候,薛淺蕪嗖的竄出。她敢打賭,在吳剛裝雞叫之前,南宮峙禮是不會走遠的。只要她的動作足夠疾速,就有把握抓個現行。
出得祠堂大門,遙遙看見一個魅影,閃進西北方向的蒼茫夜色中去了。
薛淺蕪追了一程,沒有趕上,忖着不能走得太遠,反身折回來了。走到一株大樹下面,南宮峙禮幽魂一般站在她的面前:“你把情郎撂在屋裡,跑哪鬼混去了?”
薛淺蕪奇怪了,驚訝問道:“南宮峙禮?你怎麼在這裡?”
“我不在這兒,我該在哪裡啊?我向來是行蹤不定,你又不是不知!”南宮峙禮笑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薛淺蕪指指遠處,比手畫腳地道:“剛纔你不是被我……追到老鼠洞裡去了嗎?”
南宮峙禮輕飄的聲音揚起,戲謔笑道:“你追的我?你確定你要追我?”
“對啊!”薛淺蕪聽他沒有遺漏最核心的“追”字,急忙點頭,萌萌的肯定着。
南宮峙禮含着幾分打趣,壓低嗓音私語道:“我很高興,你能追我……就讓我來看看,你是如何追我的吧……”
說完,他就黑衣聯袂飄飄走了。
薛淺蕪垂着頭,恍然走着,總覺得心裡怪怪的,卻說不清是怎回事。
來到房裡,東方碧仁睜着眼睛正看着她,薛淺蕪嚇了一跳:“你……你啥時候醒的?”
“看你緊張成了什麼樣兒……”東方碧仁爲她擦擦鬢旁的汗:“怎不好好睡覺,這大半夜的往哪跑了?”輕輕如夏夜風的嗓音,雖在發問,卻並沒有詢問的語氣,只是淡淡的陳述,微透露着關切和責備。
薛淺蕪的心懸着,舌頭直打卷道:“我也剛起……小了個解……”
“那就更要小心。以後起來小解,叫我一聲,我在屋裡爲你防哨。”
薛淺蕪不知該激動還是該傻笑,反正是快崩潰了。此話若是當真執行,那多難爲情啊。夜深人靜,萬籟俱寂,自己小解的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迴盪在東方爺的耳朵裡,還要不要活了。
東方碧仁看她的憋屈表情,不禁笑了出來,摸着她的頭道:“剛纔你要追的那人,長得一定很俊美吧。”
薛淺蕪巨睜雙眸,啃巴巴的可憐道:“你看到了?”
東方碧仁嘆息道:“若親眼看,我會心疼。況且你既不想讓我知道,我真去看,反而自添沒趣。他說話時,我不經意間聽到了,想塞耳朵都來不及。”
薛淺蕪急得舉起雙手,說道:“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要追他的……這是普通的追,不是特殊意義上的追……”
“哦?”東方碧仁問道:“你追男子,還分好幾種境界?”
薛淺蕪的手,無力地垂下來,愁眉苦臉地道:“你說分有境界,就算有吧……嗚嗚……”
“這是在做什麼?”東方碧仁看她這樣,慌了神兒:“別哭別哭,我讓你追美男還不行嗎?只要記得別碰着他,只能遠隔距離欣賞,追完之後還回到我的身邊,這行不行?”
薛淺蕪鼻子一把淚一把,卻忍不住笑道:“哪有你這樣說話的?讓我百口莫辯,偏又慚愧到了地底下,都快成鴕鳥了……”
東方碧仁才苦呢,本是受害的一個,還得反過來勸慰她,許諾下這樣的不平等條約。若是換做別的男人,定會覺得簡直就是“喪權辱國”!但是東方爺的寬宏量,豈是白白吹的?
只要她開心快樂,又有什麼不可呢?何況她只是個玩心,有賊心沒賊膽的。真讓她追,她還會棄了他,跟着別人跑了不成?
最後,東方碧仁說了一句:“聽他說話的底氣,似乎是個身手不凡的江湖人。他們那些行俠人啊,內部自有一套規矩,只要不去禍害民生,不去影響朝堂,平時算是很自由的。我對他們並無制約,也是很少有來往的。”
薛淺蕪暗吸冷氣,神仙哥哥好耳力,僅聽聲音就能判斷一個人的本事!幸好沒打起架!不然飛沙走石天昏地暗,那還了得?
大力地點了幾下頭,薛淺蕪期期艾艾地道:“他那什麼本事?打我勉強能贏!若跟你比,就是小巫對大神了!”
“你就能拍!”東方碧仁笑着嗔她:“淨認識些不省心的人!哪天我若被他們害了,看你還說大話!”
薛淺蕪伸出手指,得意讚道:“你是打不死的神仙!”
如此鬧了一通,東方碧仁就該起牀忙公務了。薛淺蕪送他出去,然後就把寨中成員召集起來,開展整風運動。
薛淺蕪痛心疾首地道:“咱們要想吃穿不愁,憑何立足?要靠建立一個穩固的幫派!咱們水滸丐幫要想響出名號,憑何保得常青不敗?要靠各位兄弟姐妹的骨氣!咱們要想活出風範,從何做起?歸根到底,要謹記幾句話!”
他們齊齊問道:“哪幾句話?”
“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咱們要防止外界的顛覆,男的要防權勢和美女,女的要防金錢和美男,這些都是糖衣炮彈!一旦被它炸中,身敗名裂萬劫不復,驅出丐幫,再無情誼!以前的既往不咎,今後的各自約束!”
吳剛的汗,滾得滿臉密密麻麻。薛淺蕪看他一眼,停頓了很久,想了想補充道:“你們只管放心,我會帶領大家努力掙錢,根據你情我願、不掠不搶的原則,每隔一段時期攢夠了錢,就找一個正經的職業媒婆,爲寨裡的弟兄們物色一些對象,雙方都同意的,從此安家寨中!媳婦兒們也算寨中成員,一切都按這裡的規矩行事!”
丐弟兄們沉默很久,最後一個個都吼道:“仙寨規模未成,何以爲家!”
薛淺蕪道:“你們不要像那霍子去病一樣,說這等滅絕人性的豪言壯語!都是男兒,焉能無家?不建家室,何來心思掙錢安寨?衆位弟兄,莫要忘了,造人傳後,便是在爲丐幫做貢獻啊!人多力量大,丐子丐孫多多益善!”
衆人皆狂。上完這一節課,薛淺蕪抱頭睡了一覺。
夜裡東方碧仁又回,薛淺蕪安分守己伏在他的牀頭。有所收穫的是,那聲雞叫遲遲未到。
一直等到太陽高升,東方碧仁醒來,第一句話就是:“晚了晚了!你這禍水,怎不早些叫我?連個雞鳴都沒聽見!”
薛淺蕪也迷糊了,這雞都死光了?
等到神仙哥哥走後,薛淺蕪派了丐兄去附近的人家打探。過了幾個時辰,探子報道:“小的走遍方圓村鎮,都說家裡的所有公雞,全在一夜之間暴斃,原因不明。”
薛淺蕪從椅子上跳起來,這是有瘟疫了?!還是哪個挨千刀的,處於狹隘的報復心理,一怒之下,殺光了所有的雞泄憤?
姑奶奶的,這事一定要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