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半壁不知所措時,一道劍光倏然而至,喝道:“都愣住作甚?還不全部拿下!”
青綠色的劍光,落下時化作片片柳葉,初入自在境不久的袁澔,以“青葉劍”指向沈飛晴、檀鴛等人,示意孔半壁等人出劍。
他一現身,周邊被驚動的劍宗大修,從洞府內,還有樓宇中,紛紛冒頭現身。
譁!
劍窟所在,插在地上的靈劍、神劍,先綻放出耀目的光芒,再發出嗡嗡的劍鳴。
“劍窟有變!”
天生和神劍契合的陳清焰,明亮的眼眸深處,如映照出點點劍魂的影像,她以心靈感應,急忙說道:“袁師叔,劍窟中的靈劍和神劍不肯!我們如果要強行拿人,那些靈劍、神劍將會出手干預!”
這話一出,在場的劍宗弟子全都慌了。
多年以來,所有被招募到劍宗的弟子,在入門儀式結束後,都有資格去劍窟內,嘗試和裡頭的靈劍、神劍進行溝通,看有沒有可能被某一柄劍相中。
劍窟,對劍宗子弟意義重大。
不少有劍魂的靈劍、神劍,相中了一位劍宗的新人後,還肩負着傳授劍決,將締造者劍道真訣詳細說明的重任。
對許多人來說,劍窟中的那些靈劍、神劍,既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夥伴,還是他們的授業恩師。
此刻,現場至少有三分之一人,他們手中的靈劍、神劍,都不是後天鍛造,同樣是從劍窟得來的。
他們手中的劍,其中的劍魂,和劍窟那些還沒有認主的保持着同樣的態度。
放人!
“干預?反了天了它們!”
袁澔勃然變色,怒指玄天宗的方向,喝道:“虞淵這種邪魔,提着擎天之劍震殺雷宗衆多大修,還調集劍窟中的劍力,它們竟然紛紛響應!趁着宗主不在,它們這些有了靈智的傢伙,一個個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
袁澔手中的“青葉劍”,並不是出自劍窟,而是他後天精心淬鍊而成。
他當年在劍窟中,並沒有得到那些靈劍、神劍的青睞,沒有能得到一柄趁手的靈劍,所以對劍窟中的那些劍沒什麼好感。
悟出“青葉劍”的他,因玄天宗季天瑜的身死道消,奇妙地踏入了自在境。
他意識到季天瑜的身亡,就是他的機遇,所以近期他勵精圖治,廢寢忘食地修行,渴望將“青葉劍”發揚光大。
“就是因爲沒有忘了自己是誰,它們纔會如此響應擎天之劍。”
一聲幽幽嘆息後,便見一位滿頭白髮,看着行將朽木的老者,裹着厚厚的毛毯現身,他似乎感覺很冷,裹着毛毯都在發顫。
“杜師祖!”
“見過杜師祖,您……怎麼出來了?”
陳清焰、孔半壁,所有在場的劍宗門人長老,看到他出現了,忙朝着他行禮。
“破滅之劍”杜遠,在飛螢星域遭受重創,不但法相破碎,還遭受着自己破滅劍意的侵蝕,連番跌境到陽神。
迴歸浩漭以後,杜遠就沒露面過,很多人都快要遺忘他了。
可他沒跌境前,乃劍宗排名第三的大劍仙,僅次於林道可和顧星魁,輩分可是極高的,也深受門人的敬重。
“劍窟的那些劍,是被擎天之劍的主人保護下來的,或是在天外收集以後,將其一一送回劍窟。人不念情,劍卻念情。它們還知道擎天之劍主人的身亡,不是我們林宗主的授意,是韓邈遠執意如此。”
“林宗主,還有我們劍宗爲了顧全大局,衡量了太多。我們會有正邪之分,將那位和神魂宗太始的往來視爲墮落入魔,可它們卻不會。”1
“它們只知道,斬月的那位一直待它們不薄,也讓它們的原主人得到了安息。”
“所以,當它們從擎天之劍的劍魂口中,得知揮劍的對象是玄天宗,是讓斬月那位身亡的罪魁禍首,它們才紛紛響應。”
“袁澔,所以你說錯了,它們纔沒有忘記自己是誰。”
杜遠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番話之後,在場的所有劍宗、門人弟子全沉默了,也包括袁澔在內。
“杜老,您,您不能如此評價韓前輩的!”孔半壁急了,他想補充一句,說這樣的話韓邈遠會聽見的。
可孔半壁忍住了,還是沒敢這麼去說。
“我對聶擎天心懷愧疚。這麼多年了,堵在心裡說不出去,也不敢說。”杜遠神色慘淡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我的修行路徹底斷了,我都能感覺到我的大限將至,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杜遠將聶擎天這個禁忌的名字也說出來了。
“哎,他和太始來往的那些事,放在這個時代都不算什麼,可偏偏……”
杜遠搖了搖頭,深深望着劍窟的方向,感受着那些靈劍、神劍的執念,道:“有時候啊,我們還真不如它們呢。”
嗡!嗡嗡!
劍窟中的衆多靈劍、神劍在震顫,又有不少劍光,因杜遠的這番話飛出,直奔玄天宗上空的劍光長河而去。
新的劍光,來自遠古時期遺留的神劍,和聶擎天並無瓜葛。
可不知爲何,它們居然也因杜遠這番話響應着擎天之劍,也匯向那道劍光長河。
這一幕畫面,讓杜遠也茫然了,弄不清楚緣由。
只有天生“劍心通明”的陳清焰,以心靈體悟,獲知了遠古神劍這麼做的深意。
“它們,它們對韓前輩也頗有怨詞,說它們原來的主人,都爲浩漭和韓邈遠犧牲了。”陳清焰弱弱地說。
杜遠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
雷宗上空。
虞淵看着一條條眩目劍光,再一次從劍宗飛出,從他的頭頂一掠而過,直奔玄天宗上方的劍光長河匯聚,心情變得有些複雜。
意外中還有意外!
新飛出的劍光,和聶擎天並無瓜葛交情,反而……讓他生出了熟悉感。
在遠古時期劍宗初成,神魂宗和各方還沒反目時,一位位大劍仙出道,曾和他並肩作戰,和他一同遠赴天外鏖戰羣雄。
那些驚才絕豔的大劍仙,一部分戰死天外,還有一部分居然死於浩漭內戰。
似乎還有幾位被他親手扼殺!
被他扼殺的大劍仙,是因爲韓邈遠聯合妖鳳,要推翻神魂宗在浩漭的霸主地位,向他和神魂宗的神王出劍。
死於內亂!
數萬年過去了,它們的主人早已湮滅在歷史長河中,可它們竟在今天這一刻,因爲聶擎天的劍魂而從漫長的沉眠醒來,它們也響應着劍魂,並送出了它們的劍力,看起來是爲聶擎天出頭。
其實是爲它們主人的身亡發出不滿的吶喊咆哮!
虞淵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他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數萬年前的大劍仙,明知必死向自己遞劍的畫面。
而現在,他們遺留在世的神劍,那些幾經易主的劍魂,竟爲他們叫屈,爲了他們去出劍。
劍指玄天宗韓邈遠!
“韓,韓先生?”
秦珞忐忑地,望着身形顫抖的韓邈遠,發現這位人族的首領,此刻已不再揮動玄黃道旗。
“劍魂,畢竟也只是異類,它們根本不懂人之性情!”
因幾道古意盎然的劍光,從劍宗飛逝而來,匯聚到虛空靜止的劍光長河,韓邈遠臉色陰鬱深沉,心情突然變得極差。
他爲人族嘔心瀝血,他毫無私心地造就出宇文皓,林道可,檀笑天,還有一位位天賦絕倫的人族至高。
他堅信他的所作所爲,就是想讓人族稱雄浩漭,並凌駕於天外衆生之上!
可恨!那些愚鈍的劍魂,竟對他心生埋怨,竟敢劍指玄天宗!
這種付出了所有,卻沒有能得到認同的感覺,讓韓邈遠心情非常差,因爲這讓他對自己生出了質疑。
難道真是我做錯了什麼?
此念一起,韓邈遠固如金湯的道心,如有了一絲極小的裂痕。
“你要是真沒私心,那曹嘉澤是怎麼回事?”
一縷他自己的心聲,就在這個時候悄然傳出,而這時他的目光,恰恰落在執掌九枚天宮印,被他視爲重中之重,比林道可還關鍵的曹嘉澤身上。
爲何栽培曹嘉澤?你想得到什麼?
此念一起,韓邈遠不止是道心,就連他的至高神位彷彿都有了裂紋。2
轟!
斬龍臺重新昇天,縮小以後託浮着虞淵,將其直接送往玄天宗高空。
敏銳覺察出靈氣的涌動,存在了一絲破綻的虞淵,選擇在這個時刻,將那道威能積蓄到極致的劍光長河,灌泄向玄天宗的大陣。
斬龍臺一離開,巨大深坑中的魏卓,如暴怒的雷神就要發瘋。
他巨型的軀體,站在蓄滿雷電的池子內,就要衝出來撕碎虞淵,以雷霆閃電的力量,殛滅虞淵的靈魂,爲死去的雷宗弟子報仇。
呼!呼呼!
可在他的頭頂,卻憑空出現了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峰巒,猛地墜落後,插在了雷宗各方凹陷的大地。
被夷爲平地的雷宗,彷彿又突然回來了。
可魏卓的神之法相,卻在剛要衝出時,又被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你不要動。”
祖安平靜淡漠的聲音響起。
“祖老怪!你敢阻我?!”2
魏卓幾欲瘋狂,一團團雷球從池子內凝結飛出,在附近炸裂開來,令空間都出現了衆多縫隙。
然而,被衆多巨峰圍着的雷宗,如化作了一個獨立的小天地。
他那爆裂的雷霆轟擊,只在他雷宗範圍起作用,讓大地平添更多的巨坑和洞穴。
“你知道嗎?如果不是韓邈遠擋我,我在季天瑜、檀笑天,還有顧星魁之前,就該順利封神了。我是要常年看護臨天峰的那個毒瘤,所以纔會束手束腳。現在那個毒瘤沒了,我也沒什麼需要顧忌的了。”
祖安矗立半空,一臉嘲弄地,看着暴躁中的魏卓。
“你我的不同之處在於,你是被推出去的至高,而我是早就能封神了,只是一直被韓邈遠阻礙着。”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