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世民返回到竇府中庭的偏廳之時,腦袋裡面,依舊是一團漿糊的狀態。
此時他身上的傷勢,已經復原了大半,至少表面上,已看不出什麼異常。而這僅僅是一枚丹藥,一些藥液之功。
那位清華元君似乎極擅醫術,只一枚土黃色的丹丸,再施以銀針之術,就讓他的內傷癒合的差不多,行氣用力都無問題。
唯獨外傷有些棘手,他大腿上的肌肉,有好幾處撕裂,可隨着觀音婢,給他抹了一種銀白色的藥液,那些裂口處也已收口止血,只留下幾條淺淺的血痕。
接下來只需兩三天的時間,就可完全痊癒了。即便是現在,正常的行走也沒問題。
可李世民那時最在意的是,那清華元君爲何是長孫無垢的師尊?不該是韓王府中的客卿嗎?
即便這位與觀音婢是師叔,爲何又要來上這麼一出?
好吧,其實這個問題,他大約還是能猜到一些的。只是自己的未婚妻身後,居然還存在這麼一位當世大能,真讓他意外不已——
而等到李世民,返回到自己座位的時候,就已沒心思想這些了。只因此處,他的幾個親近好友,正湊在一起議論紛紛。
“這是真的?該不會是傳言吧?”
“聽起來,也不像是真的,太過無稽了。”
“這是不久前,從東院傳出的消息,有人親眼見到。可惜那邊已經被竇府的侍衛封鎖,沒法進去看熱鬧。”
“是真是假,我想稍後就可得知了。據說這次隨行的各府女眷,就有近百人,哪裡可能封鎖住消息。”
“可那些女眷,十句話能信三句就算不錯了。需知內宅裡面,什麼樣的荒唐傳言都有。之前我那好友,只是身有小恙,請了擇善坊的名醫過府看診。只因是在青樓歸來只後,就有人說他得了花柳之症。”
李世民精神微振,心內已隱隱有了些預感,他卻故作不知的,詢問身側的長孫無忌:“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他之前離開的時候,長孫無忌明明還是醉意薰薰的模樣,可此刻卻是精神奕奕,兩眼發光:“剛纔有人傳出消息,說是蘇儇與韓王楊暄,在竇府東院的一方水榭內私會。剛好竇府的老夫人,帶着一羣女眷,去那邊賞花,將他們的好事給撞破了。”
李玄霸亦眉飛色舞:“據說這兩位正是光着身子,行那斷袖分桃之事。且是深情忘我,即便被一羣人看見了,也是若無其事,激情四溢,吟哦之聲直穿雲霄。生生讓一羣夫人小姐,看了一場活春宮,你大約不信,蘇儇那個傢伙,居然是在上面!”
李世民頓時將剛吃到嘴裡的一口酒水噴出,隨後猛的在自家三弟的後腦勺上重重一拍:“什麼斷袖分桃,什麼活春宮,胡說些什麼?”
這個傢伙明明才十三不到,居然也知道斷袖分桃與春宮?究竟什麼人教他學壞的?
話說回來,蘇儇真是在上面的那個?這可真讓人想不到,明明韓王楊暄的身形更雄壯的多,而前者沉迷酒色,氣虛體乏,是風一吹就倒的模樣。
李玄霸不由努起了嘴,神色不滿的看着自己的兄長。不過正當他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見不久前被人喚走,不知去向的宇文士及,正向這邊匆匆走回。
這也使得在場衆人紛紛注目,眼含探究之意。
宇文士及返回到他的席位之後,卻是猛地將三大杯酒水倒入口中,之後才神色怪異無比,似幸災樂禍,又含厭惡無奈的說道:“不用打聽了,都是真的!當時目睹之人極多,這件事已經壓不住了。”
衆人聞言,頓時倒吸了一口寒氣。
“還真有這事?那可有好戲看了!”
長孫無忌首先莞爾笑道:“我估計這兩個傢伙,之後一兩年內,都再沒臉見人。”
李世民也是一樂,心想這可不止是沒臉見人吧?他現在都能夠想象得到,遠在遼東的陛下聽聞此事後,神色會是何等的精彩。
便是蘇威,此時怕也要頭疼萬分,這次一旦處理不當,武功蘇氏或有傾覆之危。
一位皇子的男人,可不好那麼容易當的——
“據說那兩個傢伙是被人算計了,可暫時還不知緣由。不過我聽說竇府的一位孫小姐,在不久前被竇府的老夫人下令禁足,也不知此事,是否與他二人有關。”
宇文士及說到此處,又微一搖頭:“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的手筆,恨不能當面一見,親自道一聲佩服!”
李世民聽到此處,又不禁雙眼微凝。他剛纔就想要搞清楚,這竇府之內,到底是什麼人,在設局暗算他與長孫無垢。
如今倒好,不用再想辦法去追查了,只需事後打聽一下,到底是竇府哪一位孫小姐被禁足就可。
他也聽出了宇文士及語中的糾結之意,不過這是理所當然之事。儘管他這好友,很不待見那位韓王,可楊暄畢竟是皇子。此人在大庭廣衆之下丟人現眼,可也同樣會使皇室成員顏面大失。
說來這也是他較爲擔心的,擔心天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旁邊的李玄霸,此時直接就道出了李世民的擔憂:“這人好膽大,他就不怕繡衣衛的人查到自己頭上?一旦天子震怒,怕是得人頭落地。”
可宇文士及聞言後,臉上的無奈之色卻更爲明顯,一副羞於啓齒的模樣:“繡衣衛的人早已介入,可問題是竇老夫人,一口咬定是這二人私自幽會,一切與竇府無關。偏偏水榭裡面那三根有問題的檀香,還是楊暄自己令太醫製作。不過究竟詳情如何,還是得看事後調查的結果如何。”
李世民頓時心神大定,心想竇府的老夫人,果然是位精明聰慧之人。此時若不將竇府摘出來,難道還要承認是他們自家之人勾結韓王與蘇儇,要毀觀音婢的青白麼?
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竇府與其讓真相大白,結果兩面不太好,倒不如將一切責任,都推到韓王與蘇儇頭上。
此舉固然會引發天家與蘇氏的怒火,可至少不會毀了竇氏家聲,又得罪李氏,虞氏與長孫氏。
有了這道防火牆在,李世民估計觀音婢那邊的問題不大。即便繡衣衛能夠動,也拿不到足夠的實證。
自然以天子的性情,如欲對觀音婢不利,根本不會在乎證據。可此事本就是楊暄理虧,又涉及諸多世族,他相信天子與皇后,不會爲一個無足輕重的庶皇子,做出有損朝廷權威之事。
就更不用說涉事的兩個女孩,一個是天子曾今親近的重臣遺孤,一個則是當朝五貴之首的弟妹。
也在這刻,宇文士及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李世民一眼:“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就在事發之前不久,有竇府的下人,在東院的南側門,發現了江橫空的屍體。”
當他此句道出,長孫無忌與李玄霸,又不禁神色錯愕的,往李世民注目過去。
想到之前這位久久未歸,二人都是本能的,把江橫空的死,與李世**系在一起。
甚至更進一步,韓王楊暄的事件,說不定也與李世民有關。
李世民則是神色坦然,毫無異色:“此人就是被我斬殺!之前我與佳人有約,欲往東院一行,卻被他攔道刺殺。因身無墨甲,所以未能留手,直接取了他的性命。所以稍後,還得尋此間主人告罪一聲。”
宇文士及原本也猜韓王楊暄,可能是被李世民算計,畢竟這二人間有着不小的恩怨,可聽後者這麼一說,他的心緒又一陣動搖。
按照繡衣衛那些人查探的結果,李世民與長孫無垢二人在事發的前後,都曾進出過東院。
只是這二位,並未進入過那‘百芳園’,本身也沒有作案的時間。怎麼看,都只是未婚夫妻,在婚前的私會而已。
思及此處,宇文士及不由啞然失笑,此事真相如何,自由繡衣衛去憂心,至於他宇文士及,其實是樂見其成的,這雖累及天家聲譽,可對於他們宇文家而言,卻只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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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解決麻煩的方法,就是回以顏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端坐於虞府馬車上的清華元君,正是脣含冷笑,說着同一件事。
“我竟不知,觀音婢你竟有這樣的膽魄,將皇家威嚴,全不放在眼中。把繡衣衛那些積年的供奉偵緝,都視如無物。你真當別人查不出究竟?”
長孫無垢緊抿着脣,縮在車內一角,大氣都不敢出。
儘管之前她見李世民被自己師尊欺壓到傷勢慘重時怒意爆棚,狠狠的發了一次飆。可這刻她似終於回憶起了清華元君的威嚴與手段,噤若寒蟬。
“沒話說了?”
清華元君脣角旁的嘲諷之意更濃:“我只想問你,你在行事的時候,可曾考慮過後果?藉助迷香之助,設計當朝皇子當衆宣淫,你觀音婢究竟有幾個腦袋,夠被楊廣砍的?就不怕你的舅父掉了腦袋?我當初真是失心瘋了,才收下了你這麼一個蠢丫頭做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