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倒真不清楚,不過據說這次我父皇,不但延請了五位大匠師一起合作,還有當世最接近於神匠的神機門主。即便有什麼困難,也定可克服的。”
楊穎說完這句,就扯着李世民的袖角,繼續往裡面走:“到底能不能成,我們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感覺好有趣——”
李世民不禁吃了一驚,神機門主?也就是千機子麼?
所謂的神機門,是江湖中一家奇特的大宗派,本是源自於戰國時的墨家,卻被所有墨門餘脈視爲異端。只因這家宗派的祖師,將所有墨子的學說,都棄之不用,專研機關異術,並以此牟利
可這種行爲,被墨家弟子認爲是大違墨家的法規與初衷,故而早在西漢之初,就已被同門排斥,不再被視爲墨門一員。
可如此一來,這神機門反倒是受歷代朝廷器重,日漸壯大。時至如今,已經是可以凌駕於正一八脈中任意一家之上的龐大勢力。
而神機門的歷代門主,都以‘千機子’爲號。而這一代的千機子,尤其強大。不但被認爲是當世最接近‘神匠’的人物,本身修爲也很不俗,已然是超品宗師,距離大宗師的境界,只有一線之隔。
這是李世民,敬仰已久的大人物——
只是楊穎的語聲未落,就聽門後傳出了一聲怒哼:“哪裡來的混賬,敢擅闖神機堂?”
隨着這怒斥聲,一位穿着銀色鎖甲的少年,驀然從那尊墨甲之後繞出,眼神冰冷,殺機森然的注視着幾人:“你等可是想要尋死?難道不知此間,是宮中禁地?”
“宇文成都你大膽!”
楊穎毫不畏怯,手叉着腰,杏眼圓瞪:“你纔想要尋死了!什麼宮中禁地?便是父皇的御書房,本公主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父皇與母后也沒說過不准我來。”
李世民再次訝然的看着對面,心想這就是宇文成都?宇文世家的天之驕子,年僅十五歲,修爲就已接近三品,並被天子愛重有加,授於鎮遠將軍,太子千牛備身二職。
前者只是加官,與他的儀同三司,是差不多的性質。唯一不同是,儀同三司是正式的勳職,而鎮遠將軍一職,卻是非正式的、
在三國時代,鎮遠將軍還是正四品的軍職,可在南北朝之後,這個將軍號就已不值錢了,如今只是正七品而已。被天子授予臣子,以示愛重。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聽着好聽的官銜,此外還可多領一份薪俸。一般都是給予那些未曾立下功勳,暫時不能得爵的親近臣子。
所以由此就可見天子,對宇文成都的寵愛,
而太子千牛備身這一職,更是僅次於他擔任的千牛備身。以宇文成都的年紀,可謂罕見。
不過這個傢伙,傳聞不是隨駕東征,去了遼東麼?怎會出現在此間?
宇文成都脣角抽動了片刻,就又把目光轉向了門口的那些侍衛,語聲冰冷:“你們幾個可都是瞎了眼?有不明來路的人進來,都不知道阻攔?都給我滾去軍正丞那裡領罰,每人鞭刑三十!”
那些侍衛聞言,不禁都嘴裡發苦。
這位小公主在宮中可謂兇名赫赫,無人不識,他們這些小侍衛哪裡敢得罪?加上來者,還有一個年僅十四就已身配千牛刀的少年,一位尚宮,一位掌案太監,這就更讓他們不敢貿然阻攔。
楊穎卻不禁氣結,將雙眼微凝,透出危險的光澤:“什麼叫閒雜人等?還有,你憑什麼讓他們去受罰?是打算做給我看?”
“憑的是大隋軍法!”
宇文成都冷冷迴應,隨後就轉望李世民:“李儀同應該比我更清楚,我禁軍的軍規戒律!”
李世民的神色尷尬,輕‘咳’了一聲之後,正想說幾句話。卻又聽這神機殿內,又有一個沙啞陰沉的聲音傳來:“門外是何人,爲何喧譁?”
隨着這語音,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從那尊墨甲骨架的後方轉出。此人大約六旬年紀,精神瞿爍,五官端正,卻飽經風霜,臉上佈滿深紋。可這位的一雙手,卻是潔白如玉,看起來比女子都要秀氣。
宇文成都神色無奈,轉過頭朝着老者一禮:“是公主與其隨從擅闖千機殿!請大師匠稍後,卑職這就將他們驅逐!”
楊穎聞言,頓時冷笑不止,心想她倒要看看,這個傢伙該怎麼把他們趕至。
“公主?”
此時那老者,已經將目光向他們轉望過來。而僅須臾之後,他的視線,就已停駐在了李世民的身上:“這位可是李儀同?之前擎天保駕,力挽狂瀾的那位?”
“正是末將!”
李世民總算逮到了說話的機會,也朝着老者深深一禮:“末將實不知此間是宮中禁地,所以貿然擅闖,還請大匠師看在我等未曾深入的份上,勿要見責!末將這就——”
他語聲未落,那老者卻是和善的一笑:“怎會怪罪?這裡面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你們感興趣的話,進來看看也無妨。”
李世民聞言,不禁微一愣神。旁邊的宇文成都,則是眉頭大皺:“大師匠,這裡可是製作神甲的所在,怎麼能夠讓無關之人隨意出入——”
“這不是還沒開始麼?”
白髮老者微一搖頭,打斷了宇文成都的言語:“你是不知,這位李儀同不但兵法超凡,在制甲一道,也頗有造詣。如果我沒料錯,當日你在龍門橋上穿的那身墨甲,是你自己親手組裝?”
“正是!拙作淺陋,不敢侮大匠師之眼!”
李世民不敢隱瞞,他已經大約猜到了眼前這老者的身份。
如果沒料錯的話,眼前這位多半就是這一代的千機子無疑。也猜到他在龍門橋遇襲之時,這位大匠師多半也在場。只是當時自己,並沒能注意到這位。
“淺陋?太妄自菲薄了。我倒覺得,你這尊甲的拼造手法雖粗糙不堪,可就巧思一項,便是與我並肩的那幾位的老友,也難企及。”
白髮老者笑了起來:“如果李儀同不介意的話,不妨與我說說,你組裝這身墨甲的思路?”
說到這裡,他又自嘲一哂:“天子三個月前,就命我主持鍛造神甲一事。可老朽無能,至今都毫無頭緒。所以今日,纔想要與你聊一聊。說不定你們年輕人對墨甲的見解,能對老朽有所啓發。”
※ ※ ※ ※
“——血秘砂,月眼石,還有雞血藤,芒硝,吳茱萸磨成粉末,這是從古方里面學來吧,確實可以去鏽翻新,還能在一定程度上,修復那些古代零件上的魔紋。”
“前輩明鑑!”
李世民走在千機子的身邊:“我在洛陽黑市裡面收購的許多零件,除了有些生鏽之外,其餘就沒什麼大礙。可魔紋的效果,卻大幅退化了。幸在晚輩是在崇文閣當差,偶然間翻到了這個古方,可以極大的改善那些魔紋狀態。再加上我自己也通曉一些符陣,只需再添上幾筆,就能讓那些魔紋煥然如新。”
“怪不得!我就說這不是一份藥水能夠辦得到的,如果你自己也擅長魔紋,那就說得通了。不過,你這份古方,是三百年前的辦法,如今那些有師承的的匠師,早就不用了。”
那千機子一邊說着,一邊掏出了一張羊皮卷,隨手在上面寫下了一行潦草的字:“你可以拿這個方子去試一試,本門秘法不便外傳。可這藥方,卻是老朽昔日一位同爲大匠師的好友,贈送給我的遺物,修復魔紋的效果,不在本門的秘法只下。”
李世民喜不自勝,草草看了一眼,就將這羊皮卷,視如珍寶般放入懷裡。
這時千機子,又繼續問道:“那麼你又是如何將這些零件拼湊在一尊甲上?說實話,老朽當日確是被你驚到了。這些零件年代不一,規制不同,關鍵是那魔紋,不是同一年代,也不是同一派系的筆法也就罷了,居然還出於三種本該勢如水火的不同體系。你這小子,將它們拼湊在一起,居然還能使用,真讓人匪夷所思。需知這些,可都是組裝墨甲的大忌。”
李世民不禁茫然,心想組裝機甲還有這樣的大忌麼?百衲甲裡面各種零件的魔紋,居然出於不同的體系?他之前根本就沒注意,偶爾在書中看到過這樣的詞彙,可對於魔紋體系一說完全沒概念。
這就是沒有傳承的壞處——
只是老人這句話,他也不能不答:“其實小子組裝墨甲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只是全力將這尊甲的陰陽二氣,保持在平衡狀態而已。”
“陰陽平衡?”
千機子微一揚眉:“那你又是如何確定,它的陰陽二氣已經失衡?又怎樣斷定,它的陰陽是平衡狀態?”
“是感應!”
李世民凝思着道:“前輩可能不信,我對事物中的陰陽二氣,有着特殊的感應,這應該是與晚輩,修習的五輪神氣訣有關。需知五行生剋,正出自陰陽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