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洛陽城之後,李世民就催促着屬下將士策馬加鞭,在馳道上加速行進。僅僅不到四個時辰,就趕了大約二百三十里路,到了弘農郡內的一處驛站。此處距離潼關,已不到百里。
而在驛站落腳之時,李世民又尋到了這裡的驛官,拜請後者騰出一些上房,併爲隨行的四百禁軍,二百家將親軍,臨時整備了幾十桌酒席。
他知道自己的部屬,對他急於趕路的舉止,是頗有微詞的。哪怕是知道他婚事在即,嘴上不會說什麼,可他這個臨時主官卻也不能當做沒看見。所以李世民打算額外出錢,爲他們稍稍改善一下晚上的住宿與膳食條件,這多少可彌平一下部屬的怨氣。
幸在這裡的驛站,處於東西二都之間的馳道中,不但常有朝官兵將在此住宿,還時不時的要佩服附近的行宮接待御駕。所以此間的規模極大,不但有廣廈數百,還有各種雜役人員數百。
而儘管他們是申時初(下午三點正)纔在驛站落腳,時間略顯倉促。可驛站還是趕在日落之前,整備出了六十桌還算豐盛的酒席,又額外騰出了一百十多間乾淨的客房給他麾下將士居住。
只是價格稍貴,一桌酒席就得七,八貫,一間客房,則需半貫多的銀子,超出京城近倍。加上給雜役與驛卒的賞錢,李世民總管花了將近兩千貫的,都可以買三尊七成新的士級墨甲了。
可這都是超出規格的接待,多出的銀錢,沒可能能走禮部報賬,就只能由他自己掏腰包,還得額外給這裡的驛官一些好處。
不過花了錢之後的效果還是好的,等到第二日再出發,所有人都是精神飽滿,士氣高昂,對李世民加速行進的做法,再沒任何閒話。
可在傍晚接近潼關之時,李世民卻又偏偏放緩了速度。不但所有六百人,都按照標準的長蛇陣列陣行進,更將探馬遠遠散開,偵緝前後左右二十里地域的一切異動。行進之速,降到一個時辰不到二十里。
“兄長有必要這麼小心?”
李玄霸對李世民的軍令,第一個表示不解,眼神疑惑的詢問:“這裡可就在潼關附近,距離都不到八十里。據我所知,那邊可是駐守着四個鷹揚府,還有一個旅的驍騎軍,一個都的羽林軍,只要得聞警訊,一個時辰之內援軍就趕至此間,誰敢在這裡生事?可照兄長你這個速度,明天中午都衛兵能過潼關。”
而此時旁邊的李奉節與楊太虛,雖未開口置疑,可也都以探尋的眼神注目過來。
“正因是到了潼關附近,纔不得不更小心。此處南依秦嶺,北臨黃河,北岸又是中條山,地勢險要,山林密佈。雖不能容納大軍,卻正是賊匪設伏的絕佳所在。”
李世民話說到一半,就見周圍幾人的臉上,都是一副不以爲然之色。他不禁微微一嘆,直接上乾貨:“我離京之前,查過刑部的記錄,近四年以來,就在潼關至函谷關的這一段行程,總共有劫殺案八十七起,總數四十多位朝廷命官被害了性命。最嚴重一次,是關中解往河南的軍糧一千五百石,五十尊墨甲被劫奪,死者二百二十人,且至今都未能抓住元兇。而八十七起劫殺案中,只有二十二起告破。此外這秦嶺與中條山內,至少有五百人以上的賊匪十二股。所以此地,我等萬不可輕忽大意。寧願慢些,也不能給人以可趁之機。”
他說到這裡,李玄霸仍是面色如常,那楊太虛,也只是眼含訝然的掃了這位千牛備身一眼。
可李奉節卻是瞳孔收縮,直接變了顏色:“聽二郎這麼一說,我也想起近年有幾位關西的同僚,說起過近年潼關兇案頻頻,有着鬼門關之稱。偏偏附近官府無能,屢不得破,使那些不法兇徒,愈發張狂。如此說來,這一路還真得小心不能不慎!”
他的語中,還略含着幾分佩服之意。這位在出發之前,居然連刑部的檔案都查過了,可見其人,對於這次差事的用心與仔細。
武功李氏的麒麟兒,果然是名不虛傳,怪不得能夠在那樣的危境之下力挽狂瀾。
李世民則是暗暗失笑,其實他之所以會選擇這麼做,只是出於一個合格兵家慣常的謹慎而已。在他心底,其實也不認爲自家這一行人,會淪爲那些賊匪的打劫目標,
畢竟六百名頂盔摜甲的精銳在這裡,那些賊匪瞎了,纔會尋他們下手。
關鍵是他們這一行人,既沒攜帶糧草,也沒護送什麼軍資,裡面更沒什麼重要人物。秦嶺與中條山的那些賊匪,能從他們這裡搶到什麼?
所以他這些話,也只能用來嚇唬一下李奉節這樣的文官。李玄霸與楊太虛二人,卻依舊是一臉的不以爲然。
不過這些賊匪可以不在乎,那些禍亂河南關中的亂賊,卻不可不防。
李世民始終記得,自己的這顆人頭,可是價值五十萬貫。而就在不久前,那些逆賊更是動用了一位一品武者,一位二品神射,不惜在龍門橋之上犯難,只欲取他李世民的性命。可見這次洛陽動亂的幕後主謀,確是將恨他到骨髓了。
好在近日朝廷近二十萬大軍,正在梳理清肅整個河南郡與關中。便是中條山與秦嶺,也被數萬射身軍與羽林軍,來回刷過了兩次。
所以李世民估計對方在這裡藏兵的可能性很小,真正要防的,是那些逆賊裡面的絕頂強者。
李世民思及此處,不禁若有所思的,掃了周圍的山林一眼。
說來潼關之前的地形,也正適合小股的刺客隱藏。
他們武功李氏的箭陣之威,天下含有,而這次他父親交給他百名部曲,更是李氏私軍的精華。一旦結陣,哪怕是強如超品,也需退避三舍。
而李師真,李師符二人,除了是身列二品之外,更是成名已久的神射。精修武功李氏的各種秘法,僅就射術而言,還要更強過當日他在龍門橋上遭遇的那位。
只要不被接近到百步之內,這二人聯手,甚至可與超品爭鋒!
可這是建立在地形開闊,沒什麼障礙物阻攔的情況下。如果對方是藏身在周圍的山林之內,出其不意的殺出,這會最大程度的抵消他們的優勢——
“二郎放心!”
李師真似看出了李世民的心思,神色自負道:“我與師符同修天視地聽之法,二人合璧,便是強如超品術師,也很難在百步之內,不被我二人察覺。而超品之下,來個四五人又有何妨?”
李世民聞言,這才心神微鬆。他之前最擔憂的,就是數月前白馬寺附近的那一戰,曾經勢如破竹殺入營壘的那位超品神將。
理論而言,這位定已傷愈如初。說不定這次就會含恨而至,不惜一切也要除掉自己這個罪魁禍首。
而雖說他現在身邊,有着一位一品,三位二品,且都是經驗豐富,戰力遠超同儕的存在。可一旦被此人了近身,那麼他們這些人哪怕聯手,都未必能夠擋得住。
李師真的自信與保證,可算是解除了他心頭大患。
可接下來李世民依舊很小心,始終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還時不時的動用‘陰陽元瞳’,耗用真元掃望周圍山林,他對李師真兄弟,自是信任有加的,卻不敢將所有的信任,都全數寄託於這二位身上。
不過可能真是李世民多心,這一路到潼關之前,都是風平浪靜。反倒是因這一下午都是行動遲緩之故,不得不在沿途的驛站裡面,多歇息了一日。
自然李世民,又爲此花費了足足二千兩的白銀。這是因這裡的驛站,地方偏僻,四周都是高峽山林的緣故。本來就規模不大,又很少有人在這裡落腳,所以他讓整備宴席時,不得不付出更多的銀錢。
而第二日,哪怕是出了函谷關到潼關的峽道之後,李世民雖是再次加快了行程。可整個隊列依舊嚴整,彷彿是在行軍打仗般的架勢
下面的將士對此倒是無可無不可,儘管這兩天,他們都是軍陣嚴整,確實疲累了些。可他們頭頂上的這位千牛備身,卻也沒虧待他們。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到了晚宴,更是山珍海味,遠不是他們平時在營中的日子可比。也就只有不能喝酒這一點之外,讓他們稍感遺憾。
而等到第四天,距離太陵不到一百二十里的時候,李世民卻只走了半天,就又出人意料的叫停,直接就在附近的驛站裡面歇息了下來。
這讓諸人大爲不解,而他的弟弟李玄霸,又是第一個沉不住氣的:“二哥你這究竟是咋了?怎麼走走停停的,明明今天再多趕些了,明天晚上就可以抵達太陵,偏還要在這裡歇一腳。你手裡的錢,莫非是燒的慌?”
一想到李世民這幾天花出去的五、六千貫,很可能就是來源於自己的私房錢,李玄霸不禁更心痛如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