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世民不知道是,就在他策騎疾奔,領着自家的玄甲都,再次撞入到‘敵陣’之時。在中軍御帳之內,天子楊廣與其麾下一衆羣臣,正通過一面巨大的銀鏡,看着這千騎衝陣的的前景。
等到李世民統領着千餘黑甲騎士,再次勢如破竹的將那些骸骨屍軍撞垮碾碎。高坐於御座上的楊廣,頓時發出了一聲不滿的冷哼。
“虧爾等衆人多是關西將門出身,其中幾位還有名將之稱,此時居然還不如一個少年有決斷。”
御帳之內,除宇文士及與薛世雄兩位之外,其餘等人的面上,都不禁面現尷尬之色。
李淵也很尷尬,楊廣這句話雖是讚了他的次子,可同時也將李世民架在了火上,他當即排衆而出,朝着楊廣俯身一禮。
“陛下,諸位大臣也是爲穩妥起見。李世民麾下只有千騎,出擊之後即便遇險,也不會影響大局。可驍騎衛軍關係中軍安危,在敵情不明之際,切切不能行險出擊啊!”
禮部尚書楊玄感也同樣俯身一拜:“陛下,誠如唐國公所言,這個時候,還是需以穩妥爲上。有驍騎衛軍五千鐵騎在手,陛下進退自如,可如驍騎衛軍有了什麼萬一,我等只怕連固守都未必能夠辦到。”
楊廣聞言,卻是很不屑的撇了撇脣:“行了!我看你們這些傢伙,是官當得越高,膽子也就越小。”
他隨後又從那銀鏡上收回視線:“王崇古,找到人沒有?”
“陛下,對方分明是有備而來,陣壇隱藏的極爲緊密。”
王崇古的眉心緊皺:“我們繡衣衛的人手在事發之前,幾乎是遍佈這御苑百里方圓之地,卻一直都未能察覺任何異常。而現今大霧瀰漫,想要再搜尋這陣壇方位,只怕更爲艱難。”
其實不單是繡衣衛,在御駕到來之前,提前入駐此間的禁軍,也在這御苑‘犁’過了不止一遍,可一樣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可楊廣聽到此處,面色還是漸漸陰冷了下來。王崇古頓時感應,額頭之上頓時冷汗溢出。
“如今之計,只能等幾位真君法主辨靈識機,看看能否感應到那陣壇方位。此外奴婢還可確定,今次出手的定是那位南陳國師,陳太微陳天師。”
在場的羣臣聽聞之後,頓時面面相覷,眼裡都閃現着驚駭之色。
陳太微之名,此間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昔日南北朝對峙,最令大隋君臣忌憚的就是這位。那一身超絕當世的水系法術,幾乎使長江化爲天塹,北岸幾乎片板都難下水。
直到滅陳之戰,先帝召集了包括楊素在內的兩位術法大宗師與三位神將聯手,佈局將陳太微重創,這才使北朝大軍得以渡江。
可在傳聞當中,這位陳天師,不是已經死去多時了麼?
“陳太微?”
楊廣聽聞此名之後,也不禁雙拳緊握,手腕處青筋暴起:“這個老東西,不是在開皇十九年就已經坐化了?”
“具體的情形,奴婢不知。”
王崇古搖着頭:“之前確認陳太微死訊的,乃是前任繡衣大使司空無極。我想要麼是這位有所隱瞞,要麼是這位也被陳太微瞞過了。”
“果然是一條養不熟的老狗!”
楊廣謾罵了一句之後,就又再次問道:“白馬寺與陽臺宮那邊,可有回信?”
陽臺宮位於王屋山,後者是道家第一洞天,而如今七位術法大宗師之一的司空辭,就在此間修行。
“至今並無回信!”
王崇古面色凝然:“以奴婢猜度,最壞的可能,是我們信使符書,都被攔截。如今只能寄望於的元總管。總管他老人家道法通天,或者能驚覺此地生變。”
“朕就料到會是如此。”
楊廣這次卻沒有生氣,只是淡淡道:“告知幾位真君法主,讓他們給朕多用點心。那拜火教聖壇尊者居羅多德法術高深,朕甚喜之,不得已時,朕不吝一國師之位。”
王崇古心領神會,天子對居羅多德其實並不怎麼待見,可這不妨礙天子用此人威脅佛道二門。
之後楊廣又目視羣臣:“諸臣工可還有建言?”
“以臣之意,當以不變應萬變!”
楊玄感首先開口:“此間禁軍三萬二千有奇,營寨穩固,又有法陣護持!即便有十萬大軍日夜攻打,亦難撼動。臣料那幻霧之術,必難持久。等到霧氣消失,各部禁軍回援,那區區‘陰國冥軍’之術,難成大患。”
“誠如楚國公之言!”
納言蘇威也振袖而出:“陛下,所謂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那些狼子野心之徒如真有撼動御駕的實力,必不至於要用這麼多陰謀詭計。此間又有十數萬大軍環繞在側,即便這些逆賊再怎麼神通廣大,也沒可能在此處,變出數萬逆軍。故而只需陛下能夠鎮之以靜,臣料那些鬼蜮伎倆,必然退破。”
內史侍郎虞世基則是若有所思:“其實歸根結底,還是那位陳天師。只需找到陣壇方位,一切都可以解決。而以臣思之,陣壇所在既然地面找不到,那麼天上何如?地下何如?水中何如?”
“此言大善!”
楊廣對蘇威與楊玄感之言,都反應平平,直到虞世基這幾句之後,才眼神微亮:“王崇古,你可聽明白了?”
王崇古也同樣精神微振:“奴婢這就讓人着手詳查!”
那水中與地下,繡衣衛已經有了懷疑,可這‘天上’,卻是他們的視野盲區。
之前王崇古,還從未想過有這種可能。
“除此之外,臣其實更擔心蕭牆之內。正如楚國公與邳國公(蘇威)之言,賊人縱有通天手段,也難撼動——”
虞世基正說到此處,卻忽然眉頭微蹙,看向了那面銀鏡。
這是因那邊的戰況,又有了些許變化。在李世民統帥的那千騎之前,忽然有三千左右的骷髏,忽然周身黑煞之氣籠罩,就彷彿是盔甲一般覆蓋住了他們的骨架,又將骨骼增生,在他們的手中,凝聚出了一杆杆長達兩丈的骨槍,形成一片密集的槍陣。
更有幾十頭荒獸骨骸,眼中驀地透出赤紅光華,大片的泥土忽然從地面席捲而上,在他們的軀殼之外,並迅速固化,形成了一層石質鎧甲。
虞世基亦精通術法,本身修爲高達二品,此時不禁雙眼微凝:“這是,神煞屍魂變?這位陳天師,還真是功參造化。”
這一句,使此間絕大多數人都繃緊了神經。
‘陰國冥軍’這門術法,已經有百餘年未曾現世了,除了幾位登峰造極的術法大宗師之外,也很少有人能夠用得出來。
可神煞屍魂變,卻是常用於在戰場上。精修冥府秘術的術師,往往會在戰場上,將那些剛死去的將士屍骨召喚而起,再施以神煞屍魂變之術。往往能讓這些屍兵,獲得遠超於生人的氣力與體質。
不過在他們的常識中,神煞屍魂變這種冥府秘術,最多也就是能強化個一二十頭屍兵而已。
像這種一出手,就將‘神煞屍魂變’加持於上三千屍骸之身的場面,他們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好在下一刻,宇文述就一聲失笑,語中略含讚歎:“這小子騎戰本領,當真不俗!”
果然下一瞬,那上千煞氣護體的骷髏兵,就有一小半都被這千餘鐵騎,毫不留情的撞飛粉碎。
此間在場的羣臣,並非是人人知兵。可通過那將戰場所有細節都展現出來的銀鏡,卻都能看出一個大概。
李世民先是在五十步外,統帥麾下鐵騎做出欲往荒獸較少的左面突破的姿態,可在引動了那些屍兵,使整體槍陣稍稍動搖之後,這位卻在一個不到十五步,極其狹窄的空間內,統領着麾下一百五十騎完成了轉向。而他手中的馬槊,更帶起了一片電光,就如一道銳利的箭頭,從右面穿插而入。
此舉得那些被‘神煞屍魂變’加持的屍兵淬不及防,當外層的槍林被突破,這些屍兵就毫無懸念的,被鐵騎碾壓,踐踏!
後面的那些龐大荒獸,也沒能發揮作用,隨着李世民身後那一百五十親軍,齊齊從背後取出短矛拋出。這些看起來就知戰力驚人的荒獸,卻都被這臨空而降的矛雨,紛紛擊碎石甲,直接釘穿在了地面,然後被那一杆杆砸過來的馬槊重鐗,轟成粉碎。
在短短的這一瞬間,李世民可謂是將他的個人武勇,直覺與判斷力,還有那一百五十名親衛的勇悍與精銳,都展現無疑!
那股子所向披靡,無堅不破的氣勢,也讓人不禁心神震撼,頭皮發麻。
“好!”
楊廣不由一拍扶手,面上也同樣含着讚賞之意:“之前還有人對朕說,李二郎年輕識淺,少不更事,才短思澀,恐怕不足以擔負武猛都尉的重任。可以朕今日之見,如今大隋軍中,三品以上,能在騎戰之上及得上朕這匹千里駒的,只怕不足十指之數。我記得當初,是宇文卿與董卿堅持薦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