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婿覓封侯——雖然用這句形容可能不對,可我現在的心情大概就是如此。”
竇氏一聲輕嘆,面色青白的仰望天空:“阿叔,你說我現在後悔,可還來得及?”
“你如果真這麼想,我會幫你。問題是——”
那啞僕語聲一頓:“毗盧遮他會就此放棄?如果之後再繼續下去,我想是真的沒有後悔路可。”
竇氏愣了愣神,凝目看着啞僕:“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吧?”
啞僕微一頷首:“有人通過南陳那些人的渠道聯絡我們。說是要與你見面詳談,”
“南陳?之前在御苑那邊,那位曾經的南城國師陳太微,可是好大的手筆。與楚國公府之間的合作,更是天衣無縫。毗盧遮他都已經那麼努力了,卻還險些被他們翻盤。”
竇氏冷然哂笑:“你們是怎麼迴應的?別告訴我,你們的回答是要詢問我的意思?”
“在靈兒你的眼裡,我們究竟有多蠢?”
啞僕的神色很是無奈:“當然是毫不猶豫的直接回絕!我們與你並無任何牽涉。不過那邊顯然是不肯相信的樣子,我估計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
“當然不會善罷甘休,如今的楚國公府危如累卵。我們手中的證據,已經足以讓他們萬劫不復。”
竇氏一邊說着,一邊走到這玄武樓附近的人工湖前,目含深意的看着裡面,那一羣分合不定的金魚。
“我想換成我是他們,也一定會抓住任何一根稻草。哪怕是拖着身邊的人,同歸於盡。”
“他們手裡應該沒什麼實質的證據。”
“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栽贓陷害而已,炮製一些證據很難麼?他們之前陷害我夫君的時候,不就做得很好?何況我們身上本來就不乾淨。”
竇氏說到這裡,又語含深意道:“阿叔,我其實很想知道你們現在,究竟是怎麼想的?這次如果不是毗盧遮他出手阻攔的話,楊廣祖孫,很可能已身死多時。”
“沒這麼簡單,楊廣身邊的力量,我們纔是最清楚不過。即便沒有毗盧遮,估計那三位皇孫也死不了。區別是那位大隋天子,可能多付出點代價而已。”
啞僕神色坦然的答着:“我知道靈兒你的性格,爲宇文家復仇是一定的,可這絕不該損及唐國府,我說的可對?後者纔是前提,如果與此衝突,那麼你寧願放棄是嗎?”
竇氏不由脣角微挑:“還是阿叔懂我。”
“我當然明白的!”
啞僕卻看着神色複雜的,看着竇氏那已瘦弱不堪的背影。心想現在不明白的,是你啊竇靈兒。
宇文家那些故去的死人,難道很能比在生者更重要?
“那麼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迴應?”
“如今那位楚國公,除了起兵之外,已經別無選擇!”
竇氏的神色冷酷:“你可以跟他們談一談條件,這對我們,也有好處不是麼?”
啞僕聞言,卻眸光一閃:“意思是先穩住那邊?可這位楚國公,也是玄霸身死的主謀之一,至少是一個從犯。”
“我知道!”
竇氏將下巴微揚:“我沒說要放過他們!可在此之前,我不介意楚國公府把最後的餘光綻放。我倒也想看看,他們能將這煌煌大隋,動搖到什麼地步?甚至是一舉掀翻?”
啞僕不禁陷入了凝思:“那麼靈兒你想開出什麼樣的條件?”
“該要的東西都得要,他們的手中,應該也不少好東西。然後還有那所謂魔龍八部,如果他們想要活下來,那就必須有人去死!我不管他們用什麼樣的方法,總之一個月內,我要看到那所謂‘帝釋天’的人頭!除此之外——”
竇氏說到這裡,忽然一陣咳嗽。原本只是輕咳而已,可隨後她的咳嗽聲,卻越來越劇烈,完全沒有停止下來的跡象。
她以手帕遮脣,好不容易等到胸肺裡面平復下來,再看手中的絹帕時,卻將上面赫然是一團殷紅的色澤。
竇氏仔細看了一眼,卻並未有任何驚慌之意,她只是神色怔怔的眺望着遠方。
“毗盧遮,他現在也該成婚了——”
啞僕則依舊沉默不語,可此時他眼中的無奈與悲傷,幾乎要化爲水泊,
※ ※ ※ ※
李世民走入玄武樓之後,就直接按動了這裡面的一個機關。隨後就在一聲轟然震響中,一座規模巨大的地下室,就展現在他的眼前。
李世民之前並未進入過這間地下密室,可以他在機關術上的造詣,對玄武樓下面的結構早就心中有數,甚至早在幾年前,就已發現了機括的位置,平時只是裝做自己不知道而已。
而等到他走下臺階,發現這密室裡面的東西,其實很少。旁邊只堆着一些金銀,幾尊墨甲,還有一些桌椅,除此之外就別無它物了。
李世民並不意外,這裡多半隻是被他的父親與竇氏,當成一個可靠的密議之所。
如果真藏了什麼違禁之物,是很難瞞得過繡衣衛的。
然後李世民又將目光看向了這間密室的左側,此時的高天意就被五花大綁的吊在了那裡。
——那都是摻雜着百年鐵蛛絲的特製繩索,可以確保高天意無法掙脫。這位高句麗古雛加的渾身上下也是傷痕累累,鞭痕不下百道。使得他的體外,全是暗褐色的血斑,人也近乎奄奄一息的狀態,呼吸近乎於無。
不過在李世民進入這密室之後,高天意是緩緩甦醒過來。他先是眼神茫然的看了李世民一眼,隨後就瞳孔微凝。
“是你?”
這正是當天出手,救下阿史那明慧的那個少年。其人身份,高天意也早有猜測了,應該就是那位傳聞當中的李世民李二郎,也這間密室女主人的孩子。
他不由長吐一口濁氣,目顯憎恨怨毒之色:“早知如此!當初高某就該親自下場,取了你這小畜生的命。”
李世民則毫不爲所動,只以漠無感情的目光,看着高天意:“看來是我料錯了,我以爲你會後悔將我得罪。”
“哈,那真是抱歉了,我可半點都不後悔。”
高天意一聲嗤笑:“老夫不如此施爲,又如何能把他們幾家串聯在一起?你們唐國府,難道還能幫我高某,阻攔大隋北征遼東?”
“是嗎?可無論楚國公府也好,魔龍八部也罷,他們都幫不了你。”
李世民的語聲幽然:“至於齊王,他已經被圈禁,只怕再無能爲力。”
“是嗎?”
高天意的神色有些不信,他與面容淡漠的李世民對視了片刻,隨後就語含哂笑:“看起來你是胸有成竹,可我也管不得這麼多。爲了高句麗,我高天意已盡我所能。你說的這些人,最後到底能不能幫上忙,不妨走着瞧。不過,我大約是沒法看到了吧?”
他的眼裡面,現着死灰之意。從這少年現身於這間密室的那一刻起,高天意就已經預知到了自己的命運,即將在此終結。
李世民則在此時拿出了一個針盒,將裡面的一枚枚的金針取出,刺在了高天意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萬針噬魂法’這門針術,可我建議你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儘量說出來,我會感激你的。”
自從那次與宇文成都一起行動之後,李世民就花了幾天時間痛下苦功,緊急突擊,掌握了一門拷問之術。
而這‘萬針噬魂法’雖與‘金針定神術’同樣,是使用金針刺穴的方法,達成拷問的目的,可過程與後者卻截然不同。
‘金針定神術’的作用是幫助拷問者辨認謊言,而‘萬針噬魂’,則是通過讓被拷問者,感受到極致的痛苦,不得不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來。
李世民的時間有限,沒法在‘萬針噬魂法’上面下太多的功夫研究。可這並不影響它的使用,只因這種拷問方法,幾乎沒什麼技術含量,是最簡單最易學的。
哪怕是初學的程度,李世民也能讓人感受到極致的痛苦。
“感激我?”
高天意聞言之後不由失笑:“那麼我交代一切之後,就可以放我走嗎?”
李世民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辦不到的,不過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一些。”
“哈哈!那就來吧,就讓我高某看看,你這所謂的‘萬針噬魂法’究竟是怎麼回事?”
高天意的確沒聽說過‘萬針噬魂’,可他大概能猜到這是什麼樣的針術。只是他現在的狀態,無論這拷問之法是怎樣的可畏可怖,都自問是無所畏懼了。
李世民毫不意外,繼續將一枚枚的金針,刺入到了高天意的體內。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後者的面孔已經開始了扭曲。
“不再考慮一下嗎?我想你在高句麗也有親族家人吧?異日覆滅高句麗之時,本人一定會將你高句麗三族夷滅。”
“休想,做夢!”
高天意的口中,驀然一口血沫吐出,眼神瘋狂:“大沛者能夠擊敗你們大隋一次,就能擊敗第二次——”
李世民則神色冷冽的,將又一枚金針,刺入高天意的胸腹之間,
而下一剎那,一聲慘絕人寰的嘶吼聲,驀然迴盪於這密室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