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CH.54
所有的戰爭都是殘酷的,不管這個戰爭被冠以怎樣的名目。
最初遭遇的那一營銀輝軍團的士兵是沒有被調往前線的後備營,雖然也是正規軍,戰力卻要稍弱一些,結果希望軍團以少勝多初戰告捷,而現在面臨的銀輝軍團卻是真正的正規軍了,哪怕是在星際之中最弱,卻也不是輕易可以打敗的,到底要比剛成立的希望軍團要有經驗多了。
第一戰,希望軍團就戰損七千四百人,以對方一點五倍的兵力,慘勝銀輝軍團一籌。
因是慘勝,傷亡又比對方高,所以最終銀輝軍團撤退之後,並不以這場戰爭的失敗爲異。
“這一回,該好好讓他們清醒清醒了。”銀輝軍團第六軍的指揮官傑拉爾淡淡說。
能以兩千人的傷亡耗掉對方七千四百人,他雖敗猶榮。
“對方的消息有沒有傳回來?”他又問。
作爲他的副官,一名樣貌清秀的女人很猶豫要不要把得來的消息告訴指揮官。
“怎麼了,一凌?”
魏一凌默默將得回的消息遞給了傑拉爾。
傑拉爾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
對方從未掩蓋過這種消息,現在的黑蠍星,正在大肆慶祝勝利!
“這些人是白癡嗎?!”傑拉爾拍響了桌子。
魏一凌輕輕說:“或許,他們要的就只是勝利。”其他的,根本就不在乎。
不得不說,正是如此。
這些星際罪民們,要的只是勝利。
以往他們的生活,難道會比死亡更好多少嗎?或許死亡,反倒是比較輕鬆的結局,所以,他們悍不畏死,爲了未來,爲了孩子,爲了自由的理想,爲了將來能行走在陽光之下,他們甚至連死亡的時候都能帶着微笑。
即便是蓋爾,是範倫丁,或者身爲指揮官的薇薇安,都沒有想到他們能做到這一步。
薇薇安是想暫時撤退的,不必有這麼大的傷亡,但一名暫時擔任她副官的年輕人堅持說,“指揮官,我們可以的,我們不害怕,我們,需要勝利。”
於是,在七百位軍官的聯名申請之下,薇薇安才同意了這個慘勝的計劃。
蓋爾看着面前狂歡的人羣,時常有人走到他面前,滿懷尊敬地敬一個軍禮,然後離開,甚至有一個只有八|九歲的小男孩,他瘦小極了,跟着父母被流放到礦場的時候,如果沒有父母的保護,他根本活不下來。
在繆君影的礦場裡,到現在還活着的孩子在當時的三百萬人中,只有一百七十三個,這樣殘酷的環境,其他的孩子都已經喪身,大部分的孩子甚至等不到被送來礦場,就已經死在了環境極其糟糕的星際運輸船中。
又黑又瘦的孩子經過這段時間,似乎要好一些了,但是仍然枯瘦如柴,仔細看去就能看到他的耳後覆蓋着淡淡的一層鱗片,除此之外,他和普通的孩子並無區別。
而他,就這樣站在蓋爾的面前,敬了一個相當不標準的軍禮。
蓋爾眼睛一酸。
“將軍,將來我也要去打仗,我也要當你的兵。”他稚嫩的聲音響起。
蓋爾摸了摸他的頭,沒有說話。
“我一點也不害怕,我知道我們一定會勝利的,”孩子笑起來,“爸爸說你是英雄,我將來也要當英雄!”
蓋爾輕輕地答:“好。”
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高挑白皙的青年,他是近日纔來到黑蠍星的“罪民”之一,事實上,他和普通人類並沒有多少區別,才能一直隱藏在人類之中,從未被歸到罪民的行列,但那種東躲西藏心驚膽戰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過下去了,想到父母的慘死,姐姐的悲劇,他立刻收拾東西毅然來到了黑蠍星。
因爲,欺瞞很難做到一輩子,他只要一有情緒變化,身體也會產生變化,他們一家,都是因爲星際輻射而產生基因變異的,他是唐,原本接受過很好的教育,擁有美滿的家庭,結果,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被星際輻射毀了一切。
只要一憤怒,他的臉上立刻浮現銀藍色的花紋,卻並不驚悚恐怖,反而有種神秘的美感。
基因變異之後,他的血液漸漸變成了銀藍色,甚至身上偶爾會帶有一種淡淡的特別的香氣,這是星際輻射中並不太常見的一種a變異血脈。
但因爲唐一向很能控制情緒,才能在人類社會中生活那麼久。
“將軍,慶功宴結束之後,還有會議要參加。”唐面無表情地說。
蓋爾點點頭。
其實吧,他是不是和沉默寡言特別有緣?例如現在的小g,又比如派到他身邊的副官唐。
範倫丁那邊多好啊……這麼一想,蓋爾又有些酸溜溜的,新成立起的研究室裡,幾乎清一色的帥哥研究員好麼,雖然這只是個巧合,其中有不少偷溜來的“罪民”能在人類世界裡活下來,長得好也是一件優勢,哪怕平時有點小破綻,常人總是對長得好看的更寬容一些。
也不是唐長得不好看,而是這樣的冰塊臉,相對無言的節奏……
蓋爾腳步匆匆,想着直接先去接範倫丁再一塊兒去薇薇安那裡開會好了。
最近打仗的時候不會少,蓋爾反正都冒充是遭到輻射的血脈了,之前一場戰爭裡受了傷纏着繃帶的手臂晃了晃,直接把繃帶扯下來扔掉了。
已經連一點兒傷痕都看不到了。
唐的眼睛裡也閃過一絲驚異。
聽說是一回事,真正看到是另一回事,這回,連他也相信了蓋爾和他們這些受到輻射產生基因變異的人是一樣的了。
連眼神裡的最後一抹戒備都消除之後,唐的臉色就變得溫和許多。
可惜蓋爾壓根兒沒有看到。
“薇薇安?”蓋爾詫異地看到薇薇安也在研究室的門口。
薇薇安轉過頭去,“蓋爾,剛好你也來了,我們今天就在這兒開會吧!”
因爲他們暫時的工作場所還是很簡陋——呃,說起工作,其實也就薇薇安和範倫丁整天忙得很,蓋爾……他只負責打仗,或者偶爾有什麼需要他出面的時候,他會出來處理一些事務,這些本就不是他的強項。
不過,每一場會議都會有他參加,畢竟,真正構成信任的鐵三角的,只有他們三個人,唯有他、範倫丁和薇薇安之間是沒有秘密的。
先開的是近期的總結會,其實沒有任何地方比這個範倫丁臨時建立起來的研究室更安全了。
蓋爾一進去就愣了一下,因爲一個樣貌清秀的少年正團團圍着範倫丁轉,這少年不是“罪民”,他是黑蠍星人,事實上,除了來投靠他們的星際罪民之外,也有不少黑蠍星上的原住民,不管是傭兵還是一些半大少年,有些潛力的,他們都樂於僱傭,所以在這些日子,希望軍團和黑蠍星之間的關係,已經稍有緩和。
那少年長得很不賴,主要是一派的活潑開朗,哪怕一直在說話,因爲聲音好聽的緣故,卻也不惹人厭。
“爲什麼他也那麼多話沒有給他做性格矯正。”小g義正言辭地說。
蓋爾:“……”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心裡舒服了一點。
範倫丁擡起頭,“你們來了?”手上卻還在做未完成的程序。
蓋爾覺得,他生氣的原因應該是一向做事的時候需要專心的範倫丁居然沒有趕那個聒噪的小子走。
但又覺得身爲一個大男人,因爲這麼點兒事就斤斤計較實在是太娘們兒,但是他了解範倫丁,總覺得範倫丁待那小子有些特別。
因爲有心事,開會的時候蓋爾就顯得心不在焉,幸好平時在這種會議上他也不怎麼說話,是以大部分人都沒發現蓋爾在走神,只有範倫丁看了他好幾眼。
不僅僅是他了解範倫丁,範倫丁也同樣瞭解他,他們在一起,已經超過七年。
咦,這麼一想,七年之癢什麼的……
咳,雖然說,確定關係纔剛五年而已,話說,那是哪一天來着?
……蓋爾完全都不記得了……
他們的生活,所有的步調似乎都已經被戰爭打亂,情情愛愛的東西,誰也不敢將它放到最中心的位置來。
忽然,蓋爾感到很有危機感。
那什麼,至少他覺得自己是很專一的人,既然承認了範倫丁是他的愛人,那麼他就是想和他好好走下去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另一半是這樣一個男人。
“蓋爾。”
“嗯?”蓋爾反射性地應了一聲,回過頭來才發現其他人都走了,薇薇安甚至臨走還貼心地給他們關上了門。
範倫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麼了?我都叫你好幾聲了。”
蓋爾:“……”在考慮你因爲厭倦出軌的可能性。
“在想什麼?”
“沒什麼……”總覺得質問這種東西既婆媽又丟臉,蓋爾挺着胸膛,決定繼續酸着,但就是不說。
範倫丁走近了,蓋爾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以表示自己不心虛。
不一會兒,就覺得眼睛也酸了。
他的身體是萬能的受傷也沒多久就會恢復,但是,是人就不能不眨眼睛。
範倫丁竟然笑出聲來。
蓋爾差點兒惱羞成怒!
“喂,別太過分!”
範倫丁好笑,“我哪裡過分?”
蓋爾瞪他。
“好吧,要是換做一個不那麼聰明的情人,恐怕早晚會因爲你這憋在心裡不說的習慣而受不了。”範倫丁說。
蓋爾驚異,咦,這都看出來了?
“你吃醋都表現得這樣明顯了,”範倫丁坐了下來,特地就坐在蓋爾旁邊的座位,支着下顎看他,“恐怕薇薇安也看出幾分。”
蓋爾:“……”臥槽,所以說,太聰明人根本沒法做朋友!
“那個小子叫路易安,據說在黑蠍星長大,”範倫丁交疊着雙腿,笑盈盈地說:“好吧,如果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我,大抵也許會喜歡這種活潑漂亮又知情趣——與你丁點兒都不符合的孩子……”
臥槽,說個這個都要攻擊一下我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不活潑怎麼不漂亮怎麼不知情趣了?呃,雖然說,連第一次定情是哪天都確實想不起來了……
對於最後一點,蓋爾還真有點心虛。
“但是現在當然是不可能的,”說到這兒範倫丁甚至還拉起了蓋爾的手,蓋爾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他倆又不是談戀愛的小夥子小姑娘,手縮了縮卻也沒使勁,最終也就沒縮回來,任由範倫丁拉着。
“可是,他這樣繞着你,你不覺得煩嗎?”蓋爾還是忍不住問了。
範倫丁失笑,“看吧,我就知道。”
蓋爾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他是間諜。”範倫丁忽然說。
蓋爾一下子就清醒了,“什麼?”
“我是說,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他是哪一方的人,但是顯然這個路易安是帶着目的到這兒來的。”
蓋爾差點兒跳起來,“薇薇安知道嗎?”
“恐怕有點數。”
蓋爾:“……”臥槽,只有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應該這麼說,她有點數,我們這裡混進了一些別有目的的人。”範倫丁嚴肅地說,“蓋爾,你知道我們最近幾個月接收了多少人嗎?那是千萬計的人口,怎麼可能人人都是懷着對未來的美好憧憬?星際罪民們確實百分之九十九都會願意爲了自由而戰,但是,任何羣體裡都不可能有百分百的好人。”
蓋爾這麼一聽,就覺得有點難受了,他想起最近接觸的那些人們,“……他們大部分,還是好的吧,我不想隨便懷疑他們。”
“那是當然的,最先受到懷疑的,其實就是這些黑蠍星上來投靠我們的傭兵,路易安就是其中之一,而我現在確定他的身份,就是因爲他太積極。”範倫丁緩緩說,“還太嫩了,就差直接洗乾淨了跳到我牀上去了,也太蠢,明知道你在這裡是什麼身份,也知道你我的關係,卻敢這樣挑釁,不像是間諜的作風。”
“那是爲什麼?”蓋爾覺得自己的智商有點不夠用。
範倫丁瞥了他一眼,“很簡單,估計還有後手,最大的可能是挑撥你和我的關係。”
蓋爾:“……”
“比如今天你看到他狀似親密地圍在我身邊。”
蓋爾:“……”
“也許某天你會‘恰好’看到他好像在和我接吻。”
蓋爾:“……”
“甚至某次看到他光着身子倉皇從我的房間裡跑出去。”
蓋爾:“……”
“唔,更進一步比如他會含着淚去找你,說他和我纔是真愛。”
蓋爾:“……”
臥槽,範倫丁你這故事編得比電視劇還狗血了好嗎?這怎麼可能!他纔不是那麼蠢會被這種事騙到的人呢!
“你今天不就因爲這樣的場景而吃醋生氣了嗎?”範倫丁慢條斯理地說。
蓋爾:“……”
範倫丁拿起手邊的杯子,“等會兒我去化驗一下,看他有沒有繼續在我的水中下料。”
“春|藥?”蓋爾的第一反應。
範倫丁:“……你想太多。”
再怎麼低端的手段都不可能低端到這程度好嗎?
“yth94,”範倫丁彎了彎脣角,“這種藥可不便宜。”
蓋爾看向他。
“迷惑心智,容易上癮,是一種毒品,劑量很低,無色無味,很難發現。”
蓋爾瞪大眼睛,一下子站了起來,“我去將這小子抓起來!”
“別急,這樣就逮不到大魚了。”範倫丁反而拉住他。
蓋爾這才坐下。
“所以,你也要小心啊,蓋爾……”範倫丁說着,已經靠了過來,吻了吻蓋爾的脣。
他的呼吸溫熱,帶着蓋爾熟悉的清爽氣息。
蓋爾回吻他,似乎比平時還要熱情幾分。
範倫丁聲音暗啞,“……我忽然感謝起路易安了,蓋爾,到這種時候,彷彿我才能感受到你也會在乎我。”
蓋爾:“……”他現在覺得,範倫丁說的沒錯,自己是不大懂情趣這種東西,讓他說情情愛愛的,他也說不大出口。
“範倫丁,你一直很重要,我……喜歡你。”
範倫丁看着他,碧綠的眼睛猶如水潤的翠玉。
“我愛你,蓋爾。”
認識八年,在一起五年才表白,恐怕沒有比他們更奇葩的情侶又或是婚約者了。
可是,蓋爾覺得這樣很好,至少,他說出口了不是嗎?呃,雖然說,“愛”仍然沒能出口。
角落裡的小g悄悄捂上了眼睛,卻又從它毛茸茸的爪縫裡偷偷看着。
“……這裡有我的個人休息室……”範倫丁的聲音已經不大穩。
兩人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滾進了那間就在隔壁的休息室。
等到牀上糾纏,迷迷糊糊間的時候,蓋爾仍然在想,究竟要怎樣才能算是有情趣呢?
送花?拜託,範倫丁又不是妹子。
情話?……這真不是他擅長的範圍。
紀念日?……他這方面的記憶力不行啊!
貼心?呃,好像範倫丁一直比他更細緻來着。
等到蓋爾一覺醒來,渾身雖然有點不舒服,卻更多的是心靈上的舒爽輕鬆。
在這一刻,他決定他可以對範倫丁更好一些。
……他其實,並不是一位好情人來着。
範倫丁醒來就聞到了食物誘人的香味,蓋爾已經很久沒有下過廚了。
其實,他很清楚蓋爾在糾結什麼,但是對於他而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蓋爾,不用其他任何的添加,只是這樣的蓋爾就很好。
簡單、寬容、樂觀、堅強、不渝。
他的優點太多,在愛上一個人之前,設立的愛人標準都是虛妄的。
唯有真正找到那個人,你會知道。
就是他了。
不管他是什麼模樣,哪怕是缺點,都會顯得可愛。
範倫丁微笑起來,將手上中指上的戒指取下,戴到無名指上,輕輕吐出兩個字:“鎖定。”
戒指緊緊束縛住他的手指。
“解碼模式,無。”
能圈住範倫丁這種人的,只有他自己。
蓋爾這輩子都別想甩開他,除非死。
噢,不對,死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