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酒館霎時沉寂下來。
夥伴們目光呆滯地看着蓋倫,似乎信息量太大,大腦都處理不過來。
他們臉頰肌肉跳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彷彿內心劇烈的掙扎。
蓋倫眼睛裡佈滿血絲,兇悍地瞪向他們,敦促他們立即出發。
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一個戰士終於承受不住那道駭人的目光,邁着沉重的步伐朝門外走去。
其他戰士愕然,蓋倫臉上閃過一絲悲慼之色,繼續肅然直視他們。
一個又一個夥伴經過他的身邊,**敬禮,然後擦身而過。
華洛拉了拉用鷹般犀利的目光逼視着蓋倫的奎因,奎因巋然不動,只好去拉伊澤瑞爾。
伊澤瑞爾整個人木木的,被華洛拖着離開。
整間酒館只剩蓋倫和奎因二人,依然沉默。
沉默。
蓋倫終於打破沉默:“還不快走!他們要是掉半根汗毛,我拿你是問!”
奎因一時語塞,差點像平常那樣喊出:“是,長官!”昏黃的燈光下,她拖着頎長的身影,一步步走向蓋倫。
她在蓋倫面前三步遠停下了腳步,稀裡糊塗地去解頸上日炎斗篷的蝴蝶結,竟越解越亂,成了一個死結。
蓋倫走上前,輕輕拎起奎因,往大門口一甩:“日炎斗篷爲我好好保管,快走吧!”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蓋倫吐出一口抑鬱之氣,頹然坐在酒館長椅上,望着滿桌的剩菜殘酒怔怔出神。
原來信任如此不堪一擊,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得那麼超脫。
空蕩蕩的酒館,只剩狂風灌進大廳的嗚嗚聲,彷彿一聲聲啼泣。
蓋倫自斟自飲,低着頭自言自語。
“都走了!都走了就好啊!”
“蓋倫你這個小二比,誰讓你……唉……”
“娑娜,我好冷,真希望你在我身邊!”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蓋倫的臉上已薰紅一片,顯然已是不勝酒力。
這時,醉眼迷濛的他發現身前的桌面上出現一大片陰影,蓋倫的心像打鼓一樣砰砰跳起來,他猛地轉身,腦袋嗡地一聲,瞬間定住了。他使勁揉了揉眼睛,以爲自己因醉酒產生了幻覺。
只見身後整整齊齊地立正站着三排戰士,他們目光如他們的站姿般整齊射在蓋倫臉上,嘴巴一翕一合,彷彿就要整齊地開口說什麼話。
昏暗的酒館,熏熏酒氣彷彿一瞬消散,只剩下莊重與肅穆。
伊澤瑞爾深深地望了蓋倫一眼,突然嗷地一聲哭了出來。寂清的酒館迴盪着他慘絕人寰地哭泣。戰士們的目光又刷地一下射向伊澤瑞爾,像看傻子一樣看他——關鍵時刻,怎麼總掉鏈子,這好像跟原計劃不太一樣啊!
伊澤瑞爾哪管他們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盯着蓋倫那張酡紅的臉,突然情不自禁地唱出來: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
怎麼愛你都不嫌多。
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
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戰士們驚呆了,這又是演的哪一齣?卻紛紛不由自主地跟唱出來: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
就像天邊最美的雲朵。
春天又來到了花開滿山坡,
種下希望就會收穫。”
歌聲從每個人的喉嚨裡匯聚出來,整齊地合唱漸漸變得雜亂無章,只因每個人的嗓子都哽咽了,歌喉變得嗚咽起來。一首歡快活潑地歌曲就這麼被演繹得如泣如訴。
蓋倫終於醒神,明白這一切不是幻覺,不是夢。他怎會聽不出夥伴們歌喉裡飽含的感情,他懂的,瞬間懂了。
蓋倫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溼潤,硬生生把眼淚憋回眼眶裡,大笑一聲,隨着他們一起唱出來。
一曲畢,奎因已經泣不成聲,她沙啞地喊出來:“長官,不要丟下我們!”
蓋倫霍然起身,想向夥伴們行一個禮。這時,奎因忘乎所以地衝過來,撲進蓋倫的懷裡。
蓋倫雖然酒意全無,但酒勁還在,站立不穩,竟是要往後仰。
奎因力氣也不小,立即攬住蓋倫的腰,險險將他扶穩,腦袋嘭地一聲撞到他盔甲護肩上,額頭一瞬撞紅了,奎因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向來女漢子的她難得露出了少女情態。
蓋倫一時間慌了,拍了拍她的背,輕聲道:“不會的,我再也不會丟下你們!”
華洛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其他人的眼裡流露出熊熊八卦,暗道:果然女孩子撒嬌最好使,方纔深思熟慮開會討論了半天才定下的計策,竟全都用不上了。
奎因眼神乍然一亮,脫離了蓋倫的懷抱,樂滋滋地迴歸隊伍,恢復男人作態,朝其他人點頭示意。衆人左看右看,竟看不出她有一絲嬌羞害臊,就好似那個擁抱只是兄弟之間的問候。想笑話笑話她,也無從開口,心中一陣失落。
蓋倫突然一隻手握拳砸向另一個手掌,急急地道:“可是,你們跟着我太危險了……”
伊澤瑞爾道:“我大探險家伊澤瑞爾,怎麼可能害怕危險。蓋倫大哥,你不是說我肯定能成爲偉大的英雄嗎?”
頓了一頓,語氣又有些哽咽地說:“我遊歷了這麼多地方,人人都道我是一個旅行家,根本算不上探險家。只有蓋倫大哥一直信任我、鼓勵我!”
華洛接着說道:“其實我們都知道,長官您是怕那三千萬的懸賞令帶來危險,連累我們,想獨自一人去尋找皇子。可您早就說過‘不拋棄、不放棄’,您從來沒有拋棄過我們當中任何一人。所以,我們也絕不會拋棄您!”
“對,不拋棄不放棄!”
戰士們紛紛開口,重複這句口號。
蓋倫感覺體內暖流陣陣,趕跑了方纔獨飲之時的寒冷。他再次環視這支與他出生入死的隊伍,猶豫地說道:“你們不怪我騙了你們?”
奎因答道:“我們知道長官有苦衷,必是國王陛下要求您不得泄露消息,我們怎麼可能怪您。”
蓋倫有些愕然,問道:“那你們怎麼,一個個都……”忽然收住了話,暗歎一聲,難道是自己誤會了。
奎因嘴角微彎:“你方纔的表情嚴肅得嚇人,我的心臟都要被嚇得跳出來,想必他們也一樣,屈從了你的神威!其實剛出門,我們就全醒過神了。”
伊澤瑞爾接到:“我們在外面凍得要命,圍在一起開會,想了18條計策怎麼把你勸回來。沒想到,奎因一哭你就答應了。真是白受凍!”
華洛瞪了他一眼,取笑道:“你還笑話我妹妹,是誰最先哭出來,還唱《小蘋果》來着,18條妙計裡可沒這一條。”
“就是,就是!”
“都是你害的!”
蓋倫聽着他們的打趣,心情一下子放鬆了,突然感覺腦子混沌一片,一股疲憊感襲來,整個人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