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案發突然,而且關於“茲扎”的消息官方上還處於封鎖狀態,市公安局只好臨時召開了一個規模十分有限的緊急案情討論會。
蕭程作爲疾控專家和“茲扎”改寫計劃的負責人理應列席,**璐也因爲是嫌犯蔣小夕的主治醫生而有權出席會議。蘇左則一半算是不請自來的。要不是早上看到報紙上陳欣欣的報道,她還不知道出了“茲扎”這樣的大事。剛巧這時婦產醫院報告患者失蹤,她其實並沒接到任局長的派遣命令,自己就搶先攔下了出警任務,並且一路追着事件調查,現在刑警隊能接手這個案件的,反而非她莫屬了。其他與會者還包括出事轄區的民警、刑警隊少數幹警、技偵人員、以及省衛計委派來的幾名官員等。
“這回的任務很危險。”會前,任局長無可奈何地望着屬下,半責怪半擔憂地說。
“您什麼時候見我怕過?人家從美國回來的大專家都沒怕呢,更何況我是警察。”蘇左調侃地迴應,看得出來,任局長一向拿她沒有脾氣。
“別忘了,你手裡還有戴林鐘的案子。”
“您放一百個心,我敢打包票,這些事都有關聯,要查就得一起查!”蘇左說得十分乾脆,她之所以如此認定,是因爲所有這些事都存在一個共同的交集,就是一個人——蕭程。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絕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我們是大約上午9點20分接到110轉來的報案的,”來自咖啡廳所在轄區的一位陳警官率先介紹說,他身穿制服,年紀在35歲上下,給人感覺十分乾練,但做這番案情陳述時還是不免流露出驚異的神色,“110接線員說報案的是事發咖啡廳的老闆,稱咖啡廳裡發生了離奇的惡性傷人事件,有個瘋子狂啃其他客人的臉。”
陳警官說到這裡稍頓了一下,並在投影上放出現場調查取證的照片。現場血跡斑斑,其中一張圖片清晰地拍到一位受害者的傷口和被啃咬下來的肉塊兒,傷口邊緣牙印密佈,十分血腥。
據蘇左觀察,現場衆人看到這些圖片幾乎都皺起了眉頭,只有**璐在看到傷口的照片時比較平靜,並出於醫生的本能,似乎在細緻地關注傷口狀態。而反應最奇怪的當屬蕭程,他只瞥了一眼投影,便不再多看現場圖片一眼,居然還一個勁兒地往嘴裡送着什麼,不停咀嚼着。蕭程也察覺到了蘇左的視線,拿起手裡的東西晃了晃,竟然是一包彩虹糖。
陳警官繼續介紹說:“基本上‘啃臉’這種傷人的方式,還是相當罕見的,通常襲擊者都存在精神障礙,所以我們在接到報案後第一時間也是往這方面考慮的。但是現場有人拍下了襲擊者的照片,被拿到網上‘人肉搜索’,網友們發現襲擊者叫郭旻,姓名、職業、年齡竟然均與今早新聞裡報道的我國首例罹患了‘茲扎’病毒的患者相同。這一發現隨即便在網絡上造成了大範圍的恐慌,於是我們出於謹慎起見,把沒有離開現場的幾名受害者立即送到了醫院進行隔離和檢測。最終確定,十分不幸,這名襲擊者正是‘茲扎’感染者郭旻本人。而且目前我們有充分的證據表明,郭旻今日凌晨私自潛逃出醫院,4小時後製造了這起駭人聽聞的啃臉事件,鑑於其所選擇的作案方式特徵,有理由懷疑他的舉動,是刻意、有目的性地想要將體內的‘茲扎’病毒傳染給其他人!”
“有多少人被他咬傷,目前能夠確定嗎?”衛計委來的一位官員皺眉發問。
“準確的數字無法確定。”陳警官面露憂慮地回答,“被當場送至醫院的受害者一共有8名,但從咖啡廳的監控錄像上看,應該還存在受了傷,卻沒能等到警察趕來便自行逃離了的受害人,可是僅從監控上看,無法確定數量。”
“如果分析現場目擊者的證詞,再結合監控錄像,能確定這個數量嗎?”很顯然,衛計委官員最在意的,是在此事件發生後,究竟將存在多少“茲扎”病毒攜帶者。
陳警官對該官員的顧慮十分理解,爲難地說:“現場目擊者的證詞非常混亂,而且沒有經過專業培訓的普通人對於突發事件的記憶和描述與事實往往存在很大偏差,通常我們不敢輕易依靠目擊者的供述來還原案情。咖啡店裡的監控只在角落裡安裝了一個攝像頭,拍下的內容因角度問題,也不能百分百記錄案發情況,所以......要想把所有受害人都鎖定下來,幾乎不可能......”
衛計委官員聞聽此言,一時鎖緊了眉頭,也不知還能問什麼。
“被送到醫院的幾名受害人,都是什麼情況?”任局長轉移了話題。
“因爲是咬傷,傷勢都不至於致命。”陳警官的語氣也稍有放鬆,“但目前受害人也都知道自己是被‘茲扎’患者咬傷了,情緒上都多少有些激動。不過我們依然對這些受害人實行了嚴格的隔離,正在等待進一步的血液檢驗結果,但恐怕這些人都凶多吉少。”
任局長重重嘆了口氣。
這邊蘇左突然插話道:“我懷疑咖啡廳的女店員也已經感染上‘茲扎’病毒,請要求醫院方面務必也對她進行隔離檢查。”
陳警官點點頭:“這個情況你在現場告訴我時我就做過安排了,因爲她是最關鍵的目擊證人,本來我們也打算暫時請她回警局協助調查,現在正好交給醫院那邊來照顧她,這樣也方便我們隨時找她瞭解情況。”
“其實咖啡廳這邊的情況還算可控,聽說便利店那邊,局面才相當棘手......”陳警官覺得自己彙報得差不多了,開始用問詢的眼神望向在座另一個轄區的警員。
便利店所在轄區來彙報的是一名年紀比較大的警官,雖然如陳警官所言,便利店這邊的情況的確更加難以控制,但這名警官卻彙報得十分沉穩:“我們這邊沒有發生像咖啡廳那樣的惡性傷人事件,最開始只是接到了一個小型的民事糾紛舉報,但因爲引發糾紛的是一瓶懷疑變了質的飲料,卻不料在飲料瓶上發現了疑似針眼兒的破損,於是我們開始考慮這是人爲破壞,有人用針筒將不明液體注入這家便利店的瓶裝飲品中,只是當時我們還想不到嫌犯這樣做的動機何在。隨後我們立刻請求了技偵支持,結果鑑定人員居然在飲料瓶內發現了可怕的‘茲扎’病毒。”
“不明液體?”立刻有人發出詢問。
老警官饒有深意地點點頭:“鑑定人員們初步推測,應該是母乳。”說完他可能覺得“母乳”一詞很難使人一下子反應過來,於是又補充說明道,“就是人類的乳汁。通常只有剛剛生育過的婦女纔會產生。而且人類的乳汁,是會攜帶母體病毒的。”
“那名女性‘茲扎’患者不就是剛剛生完孩子嗎?”衛計委來人氣急敗壞地喊道。
“患者蔣小夕。”只聽**璐用冷靜的聲音介紹說,“今天剛好是她生產後第三天,也就是民間俗稱的產婦‘下奶日’。”
“一個剛生完孩子的產婦,拿着裝有自己母乳的針頭,到便利店裡給飲料瓶子打針,這......行得通嗎?”有人適時提出質疑。
老警官接道:“的確不是蔣小夕本人做的。我們查了便利店監控,發現了一名可疑人員,是個年輕男性。犯罪分子很狡猾,而且作案時手腳十分利索。從監控裡看不到他的臉,只隱約能看出他先後打開了四次冰櫃,但究竟往多少瓶飲料裡投放了毒乳汁,不能確定,我們只有把便利店的所有瓶裝飲品全部調查過才能知道。”
“簡直匪夷所思!”任局長氣惱地拍起桌子,“這是有預謀的犯罪!”
老警官倒是顯得比局長還鎮定,繼續彙報說:“所有飲用過那瓶檢驗出‘茲扎’病毒飲料的人員我們已經都隔離了。目前我們正在根據店內監控,逐一查找上午到這家店購買過飲料的顧客,但這項工作任務太重,而且最終依然不能保證將這些客人全部找出來。但根據監控分析,犯罪分子的投毒過程很短,短時間內用注射方式在飲料瓶上做手腳,數量應該是比較有限的,所以我們也可以樂觀地考慮只有一兩位顧客購買過含有病毒的飲料,或者含毒飲料一瓶也還未銷售出去的情況。”
“不能這樣想!”生硬的打斷來自於蕭程,他神情分外嚴肅,手裡握着一個空空如也的彩虹糖袋,樣子顯得有點兒滑稽,可是語氣卻毋庸置疑,“在傳染病的預防和控制上,不能存在絲毫的僥倖心理,只能做最壞的打算。我想我們現在需要正視的現實,就是‘茲扎’在我國已經擴散了。”
蕭程這句話一出,幾位在場的官員頓時垂頭喪氣起來,都悶悶地坐在位子上,感覺苦大仇深。剛纔還樂觀彙報案情的老警員,此時也知趣地不再多言。
“並且我們還要時刻警惕再有類似的事件發生。畢竟郭旻依然在逃,蔣小夕的乳汁也不會斷。”過了片刻,任局長提醒道。
“但他們的時間並不多。”**璐突然再次冷靜地開口,“因爲脫離了保溫箱,那個‘茲扎’患兒很難存活過24小時。現在距離患兒被劫持已經超過10小時了,如果孩子死了,做父母的也就沒必要再任人擺佈了。”
“但是我們也不能排除郭旻和蔣小夕跟犯罪分子是一夥的吧?說不定就是他們策劃了整個事件,目的就是要傳播病毒。”
“我相信楊醫生的判斷。”說話的是蘇左,她雖然坐在桌尾,但一開口便立刻引來了衆人的關注,**璐更是向她投以感激的目光。
“如果犯罪分子只是爲了將‘茲扎’病毒擴散,光把孩子帶走就夠了,只要利用患兒的唾液、血液,有很多途徑都可以來造成‘茲扎’傳染。但是現在作案的卻是郭旻和蔣小夕,而且患兒是先被劫持的,邏輯上郭旻和蔣小夕遭受到脅迫,不得已淪爲病毒傳播的幫兇,這樣才更說得通。”
“難道犯罪分子還有別的目的?”任局長看着下屬,不解地問道。
“‘啃臉’、‘母乳針頭’,這兩種傳播病毒的方式好像故意要博人眼球,所以我懷疑他們的目的不單純是傳播病毒,應該還想要製造恐慌,讓更多的人知道‘茲扎’病毒已經擴散了。”
“目前距離郭旻‘啃臉’事件發生已經過去了6、7個小時,他們還沒有進一步行動,會不會患兒已經死亡了?”陳警官看了看手錶猜測。
蘇左應道:“有這種可能。而且我推測,郭旻對製造襲擊持牴觸情緒,或許不會再輕易聽從劫持者安排。”
“不管怎樣,病毒的源頭還是郭旻和蔣小夕,必須先把他們兩個找到!”任局長語氣堅決地下達指令。
“只要再給我一個小時就夠了。”接下來,蘇左說出了一句令在場所有人都十分驚訝的話,“我知道他們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