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南華日報》便刊登出邵醉翁、邵邨人兄弟被綁的新聞,由於邵氏兄弟在電影業深耕數十年,名氣不小,一時間引起熱論,一千萬港幣的數額也開出港島歷史新高。
這年頭大老闆被綁票不是什麼稀奇事,市民們也往往停留在口上的議論,當作八卦新聞來看,其實是引起不了多少社會輿論的,逞論,賣苦力的勞工與大闊佬無法共情,不少人都是幸災樂禍。
邵毅夫沒有天真到想用報紙輿論逼警隊救人、放人、只希望新聞輿論能讓何定賢有所顧忌,並且到時全額追回贖金,免得人也沒了,錢也沒了。當然,邵逸夫很清楚要做一場交易,手中必須要有對應的籌碼,要是不想付出經濟上的代價,就必須握住同價的人或物。
十點多鐘。
何定賢看完報紙,吃完早餐,慢條斯理的撥出電話:“嘟”
“邵先生。”
“我是何定賢。”
邵醉翁昨夜少睡,眼睛有些泛紅,但接到電話卻精神一振,趕忙問道:“何sir,是不是有消息?”
“出來聊吧。”
何定賢邀請道:“三十分鐘後,潮福酒樓。”
“沒問題,何生。”
邵毅夫張口答應。
半小時後,潮福酒樓,二樓一張茶桌旁,邵毅夫恭恭敬敬的起身倒茶,遞上茶盞道:“何長官,家兄的事情麻煩了。”
“邵先生,客氣。”
何定賢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道:“這件事情在新聞上鬧的很大,警隊職責所在,肯定要盡心盡力,只是綁匪看見新聞之後,心裡有點不爽,一千萬港幣死不鬆口。”
“何長官,邵氏確實有一些家業,但是一千萬港幣可是一個天文數字,現在變賣產業到提現,起碼要一兩個月時間,願意接手院線的人也不多。”邵毅夫話裡有話,試探道:“除非何先生願意接手。”
“哈哈。”
“我怎麼敢乘人之危。”何定賢朗聲笑道:“不過,我手下的已久找到綁匪位置,但綁匪藏在濠江境內,港警沒有執法權,想要讓濠江的司警動手,需要一點手續費。”
上滬商會在濠江內可謂是完全沒有勢力,邵毅夫連忙道:“請問要多少?”
“五百萬。”
何定賢伸出一個巴掌,出聲道:“如果邵先生肯出錢的話,我可以聯繫朋友幫忙救人,如果邵先生拿不出現金,只能走法律程序請司警配合,但最終的結果就不一定了。”
“你也知道,濠江司警爛到根子裡,沒收到這頭的錢,可以就去收那頭的錢了。”
五百萬比一千萬少一半,但依舊是一個極大的數目,不過邵氏一家的資產起碼有幾千萬,算上南洋院線、地盤、遊樂場、港島的院線、電影公司等
光是邵醉翁的邵氏父子院線,資產價值就超過千萬。
“好。”
“用五百萬救我兩位兄長一條命。”邵毅夫道:“值。”
“何先生什麼時候要錢?”
何定賢糾正道:“不是我要錢,是我幫你交給綁匪!”
“最好下午能打到東方銀行的賬戶上,我再轉交給濠江方面的人。”
邵毅夫沒有猶豫:“沒問題。”
有錢人在槍桿子面前就是頭肥豬。
邵維枚心疼的滴血,但遠比一千萬好接受.
何定賢飲了口茶,嘴上不說話,顏雄卻坐在一旁適時的插話道:“邵先生,我大佬幫了你這麼大的忙,沒點什麼表示嗎?”
“阿雄!”
何定賢面露不悅,放下茶杯,瞪他道:“不講禮貌!”
“沒關係,沒關係。”邵毅夫卻和顏悅色,擺手道:“顏sir的話合情合理,其實就算他不講,我們也該有所表示,如果何先生能夠把罪犯的屍體帶回來,邵氏願意再捐一百萬給警隊蓋樓。”
蓋樓只是一種說法,錢打進警隊賬戶,一塊磚買多少錢,還不是看財務科的人怎麼計算?到時候,他們上下其手能撈不少錢,雙方還都得了名聲。
這個價碼不低。
何定賢卻還搖頭道:“幫忙救人是警隊的職責,沒能截住罪犯已經是港警失職,又怎麼收邵先生的好處?”
“何sir高風亮節,但得爲兄弟們考慮,管理警隊也是要花錢的。”邵毅夫道。
何定賢望向顏雄:“阿雄,伱有什麼想要的,同邵先生講,邵先生肯定不會拒絕。”
邵毅夫也把目光轉向顏雄,顏雄擠出笑容:“邵先生,我正好想開一間影視製作公司,聽聞您有一份和麗的簽署的頻道租約,不知能否轉讓給我呢?”
“願意出錢購買。”
邵毅夫眼裡閃過一抹精芒,久久盯着顏雄,顏雄也毫不露怯望着他,雙方可謂是圖窮匕見,這一刻,他終於摸清何定賢的目標。是因爲邵氏搶了東方影業的租用合同,纔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說實話,在東方影業前去找麗的映象之前,邵氏確實沒有想到可以租用電視頻道。雖然,邵毅夫一直有關注電視牌照的事情,但是,見英資公司成功拿下就熄了心思。
隨後截胡東方影業的租用合約,確實做的不地道,但無商不奸,合同簽署之前,誰都有資格去談。
麗的將合約錢給他,自有公司高層的考慮
而在邵毅夫看向顏雄的時候,何定賢也在盯着邵毅夫,邵維枚更是沒想到綁票的事情能牽涉到合同,坐在旁邊有點愣神,顏雄嘴裡卻迸出一句帶有威脅的話:“怎麼,你不願意?”
“哈哈。”
邵毅夫乾笑了兩聲,隨即道:“顏sir還對電視製作感興趣啊?”
“是啊。”
“我感興趣。”顏雄面帶兇色的點下頭。
“好。”
邵毅夫出聲答應:“顏sir感興趣,我肯定得雙手奉上,只要我兩位兄長回來,租約就免費轉給你。”
顏雄終於笑道:“多謝。”
“何長官,拜託了。”邵毅夫又看向何定賢,何定賢也點頭:“不用客氣,我應該做的。”
“我先回去籌錢,等事情結束再擺一桌謝謝你。”邵毅夫站起身,何定賢揮揮手道:“送邵先生一下。”
“yes,sir。”
顏雄起身送人。
邵維枚在跟着六叔坐上車後,馬上就開口道:“六叔,爲什麼顏雄要公司的電視租約?”
“這場就是警隊一手導的,就是逼我把租約給交出來。”邵毅夫冷聲道:“大佬和二哥都是遭了無妄之災,你到豐德號去拿錢,但不急着送過去。”
“知道了。”
邵維枚在得知對方不是衝着人命來的,心裡反而鬆出口氣。上滬商會在政界的勢力太薄了,不提與潮汕人爭奪警隊權利的事,光是在律政司、政務局裡的力量都有些捉襟見肘。
不是沒有。
而是與粵省商會有一定差距。如果粵省商會還沒有抱團,一對一劣勢倒不明顯,現在又怎麼打得動粵省商會這個龐然大物?邵毅夫沒料到何定賢有本事在半年就完成商會組建,猛的一拳打過來,簡直把他打的喘不過氣。
可邵毅夫並不是站着捱打不還手的性格,回到上滬會館內,立即打電話給身在南洋的吳阿慶。
吳阿慶接到電話,恭聲道:“邵會長。”
“兩個小時,有沒有幫忙把蔣天養綁了。”邵毅夫十分乾脆,吳阿慶不瞭解港島時事,驚訝之餘,細思片刻即道:“蔣天養最近常常跟吳有棟一起出席公共場合,在哪裡我得調查一下,爭取把人綁到手。”
“好。”
“事情做成,我讓吳豪接你的班,事情幹不好,你也不用回來了。”邵毅夫將電話掛斷,站在桌前揉了揉太陽穴,心裡壓力顯然很大。上滬商會並不是沒有一點力量,特別是在投資成功林有福之後,於南洋的控制力倍增,海定社勢頭已經超過義羣社。如果吳阿慶可以把蔣天養綁到手上,拿來與何定賢做交換就完全可行。
蔣天養是何定賢佈局在南洋的一枚重要棋子,遠遠比一份電視臺租約來的重要,平等交易的前提是有平等的實力。吳阿慶接到大老闆的電話,心裡更是興奮異常,上一回與蔣天養在酒樓對峙被踩在腳底,就讓吳阿慶憋了口氣,但礙於要優先考慮社團利益,不得不忍氣吞聲。現在大老闆親自下令要對蔣天養動手,既符合勞動陣線的利益,又合大老闆心意,可以放手搏一把了。
何況,大老闆的命令很有分寸,綁了蔣天養,肯定要用來談判的,而不是殺了蔣天養。蔣天養活着,義羣社就不會翻天,局面也更好控制。
吳阿慶很快就調集手裡最精銳的力量,親自帶隊出街辦事。邵毅夫則沒把事情與任何人講,更不怕事情暴露何定賢撕票,他手上只要有綁匪想要東西,起碼命要給他留着。
新加坡。
牛車水,唐人街。
蔣天養穿着西裝,手裡拿着礦水泉,站在一座宣講臺的廣告牌背後,藉着陰影擋着太陽。臺上的吳先生正在進行拉票演講,臺下除了路過支持的市民外,還有許多穿着西裝,打扮斯文的社團保鏢,外圍一些正在分發傳單的人也是社團馬仔。
這時吳先生講完一波理念,喊完口號,放下喇叭,鞠躬下臺,來到蔣天養身邊,十分自然得接過蔣天養帶來的一瓶水,笑着道:“蔣生,等會一起去吃午餐?”
“好啊。”
蔣天養戴着墨鏡,脖子上掛着佛牌,笑着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