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寒露。
金色鋪滿地,秋意濃。
錢偉善隻身回到灣仔署,九龍O記總部,並未垂頭喪氣,而是叫來下屬:“阿昌,帶幾個人碰一碰社區關係處。”
“錢sir,抓小鬼還是抓大鬼。”陸啓昌帶着眼鏡,皮膚白皙,長的文質彬彬,很是俊俏。
錢偉善沉默半響:“要抓就抓個大的。”
“明白。”
陸啓昌點點頭,轉身走到辦公室,動作輕鬆的招招手,六名便衣馬上起身迎上前道:“陸sir,陸sir。”
“出門幹活。”
陸啓昌下意識摸了一下槍袋,確定無誤,便帶着下屬離開警署。錢偉善叼着一支香菸,用手指挑起一層百葉簾,隔着玻璃目送陸啓昌離開,呼出一口濃濃灰煙。
“賢哥看起來對社區關係處很不滿。”他放下百葉簾,低頭踱步回到辦公桌前,精準抓到何sir的想法,覺得動一動社區關係處是挽回大佬看重的最好想法。
當九龍O記主官還是進大館任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大佬心裡的地位。
陸啓昌則是他近年來手下最得力的一名干將,雖只是一個小小的督察組長,但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像這種有學歷,有宗族,知進退,辦事夠狠的角色,一向是上司眼中的紅人。
“何sir,九龍O記以涉嫌私藏白粉爲由,將九龍社區關係處主任李恩博拘捕。”顏雄站在助理處長辦公桌前,望着長官慢條斯理的拿起茶杯,解釋道:“民政署長髮函到處長辦公室,要求警務處放人,昆先sir讓我把公函交給你。”
“知道了。”
何定賢也沒想到錢偉善竟然會主動出擊,先給社區關係處一點顏色瞧瞧。
“阿善長進了。”
他想起當初見到錢偉善的時候,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意:“把公函放下就行。”
“yes,sir。”
顏雄將公函放好,立正敬禮,轉身離開辦公室。
何定賢只是利用罪案率做一個藉口,想把錢偉善調進大館,再安置進二線,如錢偉善、顏雄、藍剛等心腹手下,一直以來在警隊風頭不算很盛,最好是在廉政風暴前安排到虛職過渡。
要是鬼佬沒打算拿他們開刀,避過這陣風頭,還可以重新調出來幫忙。要是鬼佬打算拿他們開刀,大不了臨時用船送到南洋。總之先保他們一手,再看看個人命運。
“約翰律師,是一位華人警官將白粉塞到我口袋裡的。”李恩博穿着西裝,坐在灣仔署的會面室內,戴着手銬,振聲道:“警隊知法犯法,栽贓陷害,我要向保安局投訴!”
“李sir,小聲一點。”鬼佬律師打開文件,用手寫下記錄,警惕的回頭看一眼鐵門外,低聲道:“民政署長已經派人將您的家屬保護起來,請不用擔心。”
“什麼?”
“他們還敢動我的家人!”剛剛在新加坡殖民地失業,前來港島考試入職的李主任,聞言表情驚駭不已:“民政署長與保安局長同級,關係處是與警務處一個級別的!”
鬼佬律師連忙惶恐的示意他禁聲,待到他情緒平復下來,纔出聲講道:“民政署長正在積極爲您斡旋,他們是無權羈留你超過四十八小時,有什麼話要帶出去的?”
“嗙!嗙!嗙!”李恩博正在思索的時候,門口響起用棍敲門的聲音,只見陸啓昌穿着軍裝,手持警棍,正隔着小窗,用淡漠的眼神審視他們。鬼佬律師當即合上文件夾站起身,低聲速語:“再過四十二個小時,我就會來保釋你,沒做過的事千萬別承認,保重!”
律師連最後都懶得等,眼神憐憫的掃過李恩博一點,拿着文件夾匆匆離開會面室。在與陸啓昌打照面時還輕輕點頭,不忘將一個紅包塞到旁邊警員的手裡,看得出來他經常來到警隊辦事。
李恩博先前還爲羈押在警隊而感到不滿,見到律師謹小慎微的姿態,再看着陸啓昌帶着四名警員進來,心裡忽然升起一抹不安,意識到羈留可能纔是剛剛開始,
審訊室。
一個大塑料袋掛在房樑上,袋口用繩索扎的很緊,透明袋子裡看得出掛着一箇中年男人。男人雙手被縛,懸在半空中小弧度的轉着,袋子隨着他呼吸一漲一縮。
袋內斑斑點點掛着鮮紅血跡,底部積累着一窪濁血。
男人鼻青臉腫,背上一片淤血,呼吸已經十分微弱,早早就已經失去意識。
“嗙!”
“嗙!”一名警員警員在旁揮舞着木棍,每一棍的擊打聲都十分響亮,像是用木棒摔打白條豬肉。
“說!”
“誰跟伱一起利用社區關係處的職能走私白粉?”警員停下警棍,大聲喝道:“九龍區關係處上下有多少人蔘與?尖東的粉王禿頭仔已經供人和你合作。”
“警隊在你家中搜出二十萬港幣的毒資!”
警員兇惡的威逼着,陸啓昌卻坐在椅子上,用一支筆在文件上寫寫畫畫,見到李恩博一點反應都沒有。警員打開塑料袋的扎口,將人放下來,端起一盆冷水把人澆醒。
李恩博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腫破的嘴脣已經被血黏在一起。警員正要上前抓他詢問,陸啓昌卻在椅子上拿着文件站起身,擺擺文件示意手下退後,半蹲膝來到李恩博面前拿起他的手指,連印泥都不需要就直接在文件上蓋了一個章。陸啓昌望着他道:“你不說沒關係,我幫你說了,反正證據鏈已經齊全,等着坐大牢吧。”
“沒”
“我沒有。”
李恩博張不開嘴,模糊不清,低聲呢喃。
第二天。
晚上。
民政署長帶着律師親自前來九龍O記要求保釋,卻得知李恩博已經被轉移到荔枝角羈留所,並且承認與三合會組織合謀販賣白粉牟利。九龍區高級助理處長汪哲、助理處長班嘉盛、O記總督察錢偉善竟然衆口一詞,將李恩博已經定罪結案,即將走起訴流程送往法院。
民政署長韓道可怒不可遏,帶人前往荔枝角要求探視李恩博,卻被懲戒署長梅森一口回絕。
在面對港府進攻的時候,金錢帝國每一位成員都有本能的抵抗,就算沒有實際證據表明港府要成立廉政公署,但隨着社區關係處接手政務投訴,多次涉及到不同的紀律部隊,甚至有紀律部隊官員因此被降職處理時。港府紀律部隊都有心要給社區關係處一點難堪,拿一個九龍區主任當警告一點都不過份。
這件事情雖然從頭到尾沒有何sir的指示,但卻被何sir默認,汪哲、班嘉盛、梅森等人自然不會輕易鬆口。
政治鬥爭向來是你死我活,不留餘地的,當李恩博考入社區關係任職時,不管是否知曉上層的意圖,本身就已是政局中的一枚卒子,卒子過河被人吃掉理所當然。
韓道可再生氣也無法讓懲戒署放人,只能打報告到總督府,本以爲總督會爲李恩博撐腰,但佰立基卻沒有爲李恩博翻案,而是督促法院將其結案。
“讓皇家大法官將李恩博判罪,已經花了不少錢,再加上總督給予的壓力,大法官不可能再裝作瞎子。”何定賢面對錢偉善交來上的報告,大體上還是滿意的:“暫時中止案件調查,繼續將案子擴大沒意義了。”
“是!”
“長官!”
錢偉善立正敬禮,心裡感受到大佬對他的認可,一顆心慢慢安了下來。
佰立基沒有爲李恩博翻案是一個很聰明的做事,否則,這起案件就將淪爲紀律部隊和關係處的集體博弈,以現在社區關係處的能量,極有可能以失敗告終。
反而略退一步,就算丟了面子,也能激起民間對社區關係處的支持,同時促進關係處內部的團結對外。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就可以用民間支持順理成章的進行立法,給廉政公署配槍權。
“據我情報科消息,九龍區有一百多名市民聚集在灣仔署門口,要求警隊放人,內部調查組徹查刑訊逼供?”何定賢張口問道。錢偉善點點頭:“發生了小型的羣衆騷亂事件,但軍裝組已經解決,沒什麼大問題。”
“不過.這還是港島華人首次對鬼佬進行聲援,雖然人數不多,但.”
何定賢笑笑:“你也感覺不妙了?”
“先調來港島區庶務部做負責人避避風頭,以後還有機會再出來做事。”
錢偉善臉上不見猶豫,笑嘻嘻的道:“賢哥說的算,我可是你的第一個馬仔,一直都聽你的。就算是庶務部,也算是從九龍調進大館,高升啦。”
“哈哈。”
“好,等着人事處調令吧。”想必通過這一次小小的風波,一些人應該嗅到風雨欲來的味道。何定賢放任錢偉善與關係處先做一次過場,一來是想看看關係處成立近一年的工作成效,二來是通過實際事件讓老兄弟們看看總督的手段,免有人說空口無憑。
月底。
錢偉善調任港島庶務部負責人,陸啓昌辦案有功,擢升九龍O記高級督察,負責灣仔區。
年底。
港島區O記總督察董成爲退休,三十六歲的高級督察許琪安接棒上位。
幾個月時間,新如雨後春筍般出頭,老兄弟們有的調入閒職,有的榮休享福。
社區關係則在李恩博案之後,大力發展調查部門,從最初的接受投訴,轉交相關部門處理,逐漸發展爲接受投訴,調查證據,將證據發至相關部門將其法辦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