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廿八,洗邋遢。
這是廣東人的一個傳統習俗,之所以選擇在年廿八去搞大掃除,是取其諧音「易發」,有好意頭的意思,在這個時間段搞清潔,便可以財源滾滾。當然了這個之前也說過了,這是傳統生活的文化習俗,並不是什麼封建迷信。
今天天氣非常好,不過家裡只有盧東傑和老媽兩個人,老爸一大早出去然後就沒見個影了,盧小妹明天也可以出院了,正好一家人齊齊整整,閤家團聚過一個農曆新年。
盧媽和盧東傑兩人分工合作,老媽負責牀單被褥的清洗和其他的除塵,盧東傑負責把所有大件的傢俬全部清洗了一遍,然後搬上天台上晾曬着。
盧東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望着頭頂上呼嘯而過的飛機,那近在咫尺的距離,彷彿只要手中拿起條竹竿,便可輕易把它挑下來,這種天真又幼稚感覺和想法真是奇趣。
盧東傑已經沒有當初那種迫不及待離開這裡的想法了,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記敘着他童年的往事碎影,在天台的這方小天地,他與她,也曾一起細聽過風聲,觀賞過夜星。
盧東傑雙手撐着護欄,呆呆地望着那條仍舊未曾拆除的圍村小徑,那是他以前每天放學必經的路徑,那段被惡犬追逼的情景歷歷在目,還有那裡留下多少童年逸事、純真愛情的印記,也已隨着歲月的變遷,時間的洗刷而滲入了這小徑,漸漸流落沒了蹤影。
“老爸呢,這麼晚還沒回來嗎?”盧東傑起早摸黑,擔擔擡擡忙碌了一整天,終於能坐下飯桌前了,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向正在端菜上桌的老媽問道。
“不用等他了,他一班老友記要學人家搞聯名上書,明天還要到總督行轅集體請願,我想他今晚都不會回來了”盧媽沒好聲生氣地回答着,說完還不解氣地道“哼,都一把年紀,還學人搞風搞雨,真是食古不化”
盧東傑也知道這個在近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爭議事件,但沒想到自家平時安守本分的老頭子,居然還會有這麼熱血的一面,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
中國有句古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因爲此時在香江在醫療體系中,有分爲聯邦醫生和非聯邦醫生,聯邦醫生不用講了,在英國本土或是海外殖民地都是有行醫資格的註冊醫生,而非聯邦醫生也就是屬於未註冊醫生,是港英政府口中所稱的「無牌行醫」。
港英政府爲了解決這部分非聯邦醫生,授意醫務委員會,將在下個月份舉辦一場「未能註冊醫生考試」的執照考試,也就是所謂的「甄別試」,咋一聽,政策挺好啊,考過了就給發醫師執照,既維護了醫生的專業操守、執業水平、也規範行醫市場,更進一步保障了市民就醫的權益。
至於未能獲得考試通過的的醫生,不好意思,港府也不會接受他們有資格在香江執業或工作,甚至一經查獲,即可控告其「無牌行醫」,向法院提堂應訊。
但港英政府的這個決策看似利港利民,實則卻是包藏禍心之舉,因爲這次考試是要採取英文作答的,要知道在這些非聯邦醫生當中,他們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從中國各個醫學院校畢業的醫生,人數規模足足有幾千人之多,一羣中國醫學院畢業的醫生被要求使用英文考試,實在是無恥之尤。
因此這一兩個月來,全港多個非聯邦註冊醫生團體協會,爲此紛紛奔走聲援,抵制此種「惡法」,他們認爲港英政府舉辦的這個考試,只是欺騙廣大市民和各界輿論的一種手段,其目的就是排斥、刁難內地醫生在香江的合法行醫。
這些非聯邦醫生團體已經多次在報紙上,公開呼籲港英當局放棄這種歧視大陸醫生的做法,尤其是這些內地赴港的醫生,大部分都是有着多年豐富的臨牀實踐經驗,不讓他們行醫,就是置市民健康利益於不顧,甚至還質疑他們是爲了達到其政治目的,全然枉顧社會公義,最終也會不得人心的。
這並不是什麼危言聳聽,甚至說挾民自重,威脅港英政府當局。根據前天港府統計處處長魏德烈公佈的人口統計數據,截止1976年十二月底,香江總人口數量達到了四百四十七萬七千六百名,而聯邦醫生和非聯邦醫生加起來還不夠1萬名,也就是說每千人口就有2個醫生左右,而一旦不準非聯邦醫生執業,按照現在醫療資源緊缺的香江,那還不鬧得天翻地覆纔怪呢。
但可惜的是到目前爲止,各界對此也是各執一詞,並沒有拿出一個令各方都滿意的方案,不過隨着港府不斷地施壓,民間的反彈力度也越大,但胳膊能扭得過大腿?雖然洋鬼子嘴裡喊着自由、皿主、平等這一套,可實際上在殖民地上,還不是實行着威權政治的治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盧東傑吃完飯繼續回房間打理着雜物,看看那些東西沒用可以丟棄的,翻箱倒籠後卻找到了當初那個仍未拆開的箱子,捧着這個如同有千斤重的紙箱,盧東傑猶豫了許久,是害怕、怨恨還是釋然,盧東傑自己也說不清。
“老媽子,我去給細妹送飯啦”盧東傑提了個保溫的大餐盒,收拾了一番準備出去了。
“去吧,記得回來經過達叔間水果鋪的時候,問他拿些碌柚葉回來”盧媽揮了揮手,對出門的盧東傑交代着。
盧東傑每天都有一趟送飯的差事,雖然醫生交代盧小妹康復期間,飲食要以清淡爲主,法國醫院也有餐廳爲病人提供中西餐,但那裡的法國大餐跟英國大餐不相上下,以盧小妹挑剔的口味,如果在那吃飯的話,那分分鐘也是要絕食抗議的。
等盧東傑給盧小妹送了飯,發現自家小妹在隔壁病房纏着米姑娘,兩人似乎在聊些私密的話題,盧東傑不敢問,也不敢說,只好賠笑得走了進去,恭恭敬敬地給公主殿下獻上膳食,而米姑娘就繼續對他一陣無視,完全當盧東傑空氣了,看來這得罪的不輕啊,盧東傑也不打算自討沒趣了,反正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在這偏隅之地,後會總有期的。
盧東傑完成了差事,也不趕時間,沿着回家的路慢慢走着,經過一處老式住宅時停了下來,看着樓上那一層依然沒有亮燈的單位,盧東傑捏了捏手中的鑰匙,躊躇了許久,深呼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決定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