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卻不能說這樣傷感的話來刺激他,只得淺淡一笑,道:“那也是我的夢想。”
夢想,到底是遙遠的,甚至可以說不切實際。可有夢想,生活纔會美麗。
劉漸柔柔地親了她的額頭,迎面有宮娥走過來,急忙上前見禮,後急急離開。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頭髮,臉上有茫然而痛楚的神色,他不問她爲何死而復生,也不問她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裡,因爲,就在前兩天,他做了一個抉擇,一個無法挽回的抉擇。
毛樂言伸手環住他的腰間,鼻翼間有他的衣衫上淡淡的幽香,她深呼吸一口,只覺得冷冽的空氣隨着香氣一同進了心間,整個人是清醒而痛楚的。
她的餘光看向廊橋的另一邊,賢妃帶着幾名宮娥從對面走過來,見他們擁抱着在一起,陡然愣住,面容上慍怒。毛樂言輕輕推開劉漸,她知道柳依依誤會了,她如今的身份,是毛樂言的師妹。
劉漸也看到了柳依依,他端正神色,看着柳依依和宮娥上前見禮,柳依依福身,“參見皇上!”
劉漸嗯了一聲,“天氣這麼冷,怎地出來走?”
柳依依道:“在宮裡呆久了,總覺得煩悶,便出來走走!”她眸光犀利地盯着毛樂言,尖銳地道:“這位,是樂妃的師妹吧?”
毛樂言勉強一笑,“參見賢妃娘娘。”
柳依依語氣帶着諷刺,“真是位好師妹。”
劉漸蹙眉,心中微微不悅,道:“賢妃,說話注意點分寸。”
賢妃語鋒犀利地道:“臣妾說話做事,一向有分寸,也希望旁人做事也有分寸。臣妾不過要提醒這位師妹,有些事情,若失了分寸,便是失了人心,失了人心,哪怕是醫治再多的人,也難辭其咎。”
毛樂言道:“謹記賢妃娘娘的教誨。”
賢妃福身,對劉漸道:“臣妾告辭。”說罷,便領着宮娥疾步走開,她臨走的時候,臉上依舊是那一層薄怒。
劉漸搖搖頭,“越發地沒分寸了。”
“不,她是個十分有分寸的女子。”毛樂言卻肯定地道,當日她知道劉漸縱然諸多嬪妃,但是因知道他還沒心有所屬,所以,毅然入宮爭取她的愛情。但是當知道劉漸心中有了自己之後,她已經心生放棄之念。想來如今繼續留在皇宮,是因爲以爲自己已經死了,加上如今是多事之秋,她想留在皇宮,幫助劉漸渡過這個艱險的時期。
對柳依依,毛樂言是由衷地敬服。所以,纔會在劉漸面前,對她大加讚賞。她甚至覺得,日後自己走後,劉漸身邊能有人照顧,若是對方是柳依依,她不會嫉妒吃醋,因爲,柳依依和劉漸,都值得有人真心對待。
劉漸牽着她的手,往湖中心的涼亭走去。彼時,風勢漸漸大了,夕光也一寸寸地淡了下去,四周暮色靠攏,湖中心,便似是有一層薄霧在縈繞。
兩人就像是個瘋子一般,抵受着寒冷也要站立在風中看什麼景緻都沒有的湖面。
最後,牽手離去。
這是毛樂言最後一次和神智清醒的劉漸相伴走在御花園。
當夜回去,劉漸便開始高熱,毛樂言用盡了辦法,劉漸就是無法退燒,到了半夜,高燒不退的劉漸開始全身抽搐,一屋子的御醫跪在牀前,愣是半點辦法也想不出來。也不知道爲什麼劉漸忽然會病得這麼重。
太后跪在佛堂裡,求了一夜,直到天亮時分,劉漸已經氣若游絲,臉色蒼白。
毛樂言從未試過這麼害怕,她坐在牀前,一直用燒酒爲他擦拭身體,雖然知道徒勞無功,但是,如今已經無計可施。
太陽冉冉升起,那火紅的球體爲寒冷的初春帶來一絲溫暖。萬丈光芒從頭頂上只灑下來,卻暖和不了人心。
“皇上爲何會這樣?竟半點辦法也想不出來嗎?”莫離和慶王等人是早上才知道消息,便急忙入宮了,連朝服都沒有穿,只一身錦緞袍子,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顯得如此單薄。
毛樂言紅了眼睛,緩緩地搖頭,如今是皇位更替的時候了吧?她心裡有些慌亂地想着,即便要他退位,也不一定要他的性命。
中午時分,是陽氣正盛的時候,劉漸緩緩轉醒看到一屋子的人,他蒼白的笑了一下,招來古丞相,在他耳邊低語了一聲,古丞相面容悲慟,跪在地上哭道:“吾皇有天命庇佑,必定能安然無恙。”
而劉漸的眸子,便一直定在了毛樂言臉上,他輕聲道:“我要仔細地看清楚你的眼睛,否則,下輩子我便找不到你了。”
毛樂言眼淚不斷地滑下,她伸手掀開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容,倒把距離他最近的莫離和古丞相嚇了一跳,“樂妃娘娘?”
后妃們都震駭不已,皇后凝眸而視,臉上有歡喜也有痛苦的神色。倒是賢妃柳依依,臉上有如釋重負的情緒。
毛樂言伸手撫摸他的臉,輕聲問道:“告訴我,爲什麼會這樣?”
劉漸臉上有安然的笑意,他凝視着毛樂言,喃喃地道:“以後我和你,生生世世,都不會再分離了。”
毛樂言聽出他話裡的端倪,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未必,以後的事情,我們焉能得知?”
劉漸笑了,笑容越發擴大,他伸手按了一下毛樂言的手,毛樂言把手掌貼着他的臉,俯下身子,聽他說話,只是少頃,便臉色大變,面容震駭。
大家都看着毛樂言,不知道皇上跟她說了什麼話,讓她的臉色大變,丞相上前問道:“樂妃娘娘,皇上說什麼?”
毛樂言面容複雜,有些木訥地看着丞相。劉漸卻提聲道:“是朕跟樂妃說的私房話,丞相也要問麼?”
丞相嚇得跪下,“老臣不敢,老臣不敢。”丞相倒不是要窺探什麼秘密,不過是此刻皇上的任何一句話,都代表着他的旨意,他希望知道而已,卻沒想到是人家夫妻情話。
景王也沖沖地從校場趕回來了,他一身戎裝,一日一夜的操兵,耗盡心力佈防劉澤中的兵馬。劉澤中真的交出了大部分的兵馬,而如今手上,只剩下之前的三分一不到。只是,交出兵符,不代表他真心臣服。最近,他的士兵一直都在鬧事,一會說無法適應京城寒冷的天氣,要求回到西南。一會又說景王之前的士兵杯葛他們,讓他們無處容身。總之,是每日都有一些煩事滋擾着景王。景王開始不理,只讓鎮國王爺操持軍中事務。但是鎮國王爺領軍打仗是在行,玩心計,卻不是這些士兵的對手。
於是,景王奔赴校場,親自領着滋擾的士兵上山操練,一日一夜,不曾停歇。累得那羣士兵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景王聞得劉漸忽然病重,急忙入宮,看到永暉殿裡黑壓壓地跪了一堆人,心中便驀然一沉,他快步走上前去,劉漸擡頭看他,氣息已經有些紊亂,卻還是擠出一個笑容,道:“皇兄,朕把一切,都交託給你了。”
景王見毛樂言已經恢復了原貌,而大家臉上都哀傷一片,御醫跪了一地,連院判大人臉上都有絕望的神色,心中便明白了。皇后擡頭看他,神色十分複雜,他也看了她一眼,給她一個鼓勵安慰的眼色,皇后哀傷地別過臉,雙手放在膝頭上。
他啞聲對劉漸道:“皇上,沒事的,別擔心,一定會好起來的。”
劉漸笑笑,卻不回答,眸光明滅未定,細細地環視了衆人,依戀的眸光定在毛樂言臉上,像是看不夠似的,貪戀地瞧着。
緩緩地,他的眸光漸漸暗淡了下去,緩緩閉上眼睛,輕聲道:“朕覺得累了,要休息一下。”
衆人嚇得心都提起來,但見他雖然閉上眼睛,但是呼吸卻還是有,才略微心安。
古丞相和一衆朝臣先退了出去,就在正殿裡候着,誰也不敢離開。
甄長宣問丞相,“相爺,方纔皇上跟您說什麼?”
古丞相瞧了他一眼,又瞧了瞧衆人,哀哀地道:“皇上聖旨,若是……景王即位!”
大家面容一陣黯然,景王即位這點,已經是沒有非議了。之前劉漸病重,他被封爲攝政王,行事作風不驕不躁,加上先帝之前也曾屬意過他,大家都相信,他會是位好皇帝。
毛樂言走了陰間一趟,毛小方彷彿知道她會來,放下手中的本子,道:“孫女,生死有命!”
“你既然能對我說這句話,就證明你是知道的。”毛樂言紅了眼睛。
“知道又如何,這一切,不是爺爺可以插手的。”毛小方無奈地道,看到孫女這副模樣,也着實心疼,可心疼歸心疼,有些事情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我只想知道,那個人是誰。”毛樂言問道,“是夜澈嗎?”她記得夜澈曾經跟她說過,劉漸的生死在她。
毛小方笑笑,“怎麼會是他?”
毛樂言一愣,她以爲是他,“不是他,是誰?”
“誰想劉漸死?誰想景王登基?”毛小方靜靜地看着她道。
毛樂言陡然變臉,“陳如兒?”
毛小方道:“從殺靜王到放棄兵權,一切都是計劃。她要劉漸死,讓景王順理成章地登基,再用迷魂術控制景王,劉澤中在背後攝權,除了不是名正言順的帝王,劉澤中要得到的,都已經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