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沒有交談,毛樂言側身看他的臉,他的側臉可以說完美無缺,比例和線條都恰到好處,棱角分明,眉濃如墨,鼻子挺拔,嘴脣在不笑的時候總像帶着冰,甚至在笑的時候,也有堅韌的弧度。
“真想不到,我竟然會和皇帝同處一室!”毛樂言清啞的聲音響起,在這寧靜的夜晚更顯得曖昧誘人。確實,這要是放在以前,她是想也沒想過的。這幾個月,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她再不是以前那個冷麪毛醫生了,以前的她有原則,有方向,有目標,有魄力,有能力,獨立性強。如今的她?滿嘴謊言,依附男人過活,沒主見,沒出息甚至連一技之長都沒有。而且在不久前淪爲小偷,最後連小偷都做不成功改作強盜去當鋪搶劫,雖然給了銀子,但是到底給不足,也算搶了。現在,更被皇帝當成是同性戀者看待。活到這份上,她都不敢承認自己是毛家的子孫了。
或許,改日她可以舉旗搖鈴出去給人算命驅鬼去邪,這本來就是毛家的吃飯看家本領。只是怕她還沒開始擺攤,死鬼爺爺就得要幫她準備棺材了。那羣祖先見她如此沒出息,還不上來一人一腳踹死她嗎?
古代人浮於事,她也不想過得這麼窩囊啊!
皇帝沒有作聲,他也沒想過他會和一個外表是女子,內心是爺們的人睡在一起,而且還爲她所救。這些年他從未對誰動過心,難得對一個女子起了點興趣,那種子還沒開始發芽,就被臭大腳丫子狠狠地踩死再揉爛碾成渣滓。
他握住懷裡的玉佩,心中暗道:看來,並非是每一個拿到玉佩的女子,都會成爲帝皇命定的皇后!
書生揣着毛樂言給的紙條便急忙下山,那時候還是天還是黑的。慶王一般都夜歸,所以書生若是在府門口等候,一定可以等到的。
但是,書生在王府門口等了足足一夜,都沒看到慶王歸來。相反,他看到了她,羅雲裳。那時候天色還處於混沌狀態,大雪初霽,天色未明,王府的側門便開了,從裡面出來一名女子,她身後跟着兩個侍女。
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女人。他曾經用生命去愛她,他其實也相信過她是愛過他的,不然不會跟他私奔。但是,她在他落榜之後,選擇要離開他,而他也在雙重打擊之下,選擇了輕生。
死了之後,他很是後悔,可惜這個世界是沒有後悔藥吃的,爲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爲了一些不該追奪的功名,他把自己的生命隨便輕許了出去。他當然也知道這個女人在他死後,沒有半點傷心,還把他的房子變賣,甚至不給他父母一文錢。她所有的行徑他都看在眼裡,也終於明白自己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如今再見她,所有的往事涌上心頭,他癡癡地跟着她走,渾然不知太陽已經悄然出來,也渾然忘記了毛樂言所囑咐的事情。
等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痛得滿地打滾,所幸前面便是廟宇,他雖不能進,卻能在門口陰涼處暫時棲息。
陽光很快就消失了,隨之而來是暗沉的天氣,方纔那一抹陽光彷彿是幻覺,剛停不久的雪,又開始覆蓋地面,而且這一次,是以暴雪的形式出現。
他有些癡狂地走在暴雪中,尋找着羅雲裳的身影,他不知道她要去哪裡,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出現在慶王府,雖然明知道一切都不再與他相關,可心裡還是難受得要緊。
慶王一夜未歸,昨晚約莫亥時的時候,宮裡傳來消息,說皇上單獨一人出宮,恐防有危險,他便率人巡視京城。
然而,皇帝被人圍困的時候,他的人馬卻巡視到了城北。皇帝被毛樂言救走之後不久,慶王的人也巡視到了打鬥的地方,看到了地上的血跡。慶王心中有不祥的預感,連忙命人通知莫離將軍。
莫離將軍就是慶王娶寧妃的時候毛樂言在側門遇見的男子。他本來一直在戍守邊疆,後來戰事結束,他也就率兵回京。
說起這位莫離將軍,他與皇帝同歲,是兵部尚書的三公子,自小入宮陪讀,與皇帝一同長大,兩人年少兄弟,長大後更是知己良朋。莫離將軍今年尚未婚配,是個野性不羈的男兒郎。
莫離聽到消息,急忙趕來與慶王會合。兩人查看了現場和打鬥的痕跡,慶王擔憂地道:“李元傳來消息,說皇上昨夜單獨一人出宮,也沒說出宮做什麼,他擔心有危險,所以通知了本王,本王已經第一時間加緊巡邏,希望發現皇上,但是整整兩個時辰過去了,沒有皇上的消息。”
莫離道:“皇上出宮的理由,想必你我都知道,是爲了玉佩。這塊玉佩丟失之後,他便一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若是讓南景王得知傳國玉佩丟失了,定會找個茬子,大興問罪之師,到時候他起兵,便名正言順了。
這一塊所謂的傳國玉佩有一段故事。想當年,太祖皇帝開國之時,連年征戰,民不聊生,後來得一神仙手握御龍玉佩而來,並告知太祖皇帝,說此玉佩有定國安邦之用。太祖皇帝得到玉佩之後,娶了金國的公主爲後,公主賢德,在兩國不斷地做思想工作,終於讓兩國皇帝放棄戰爭。外亂解困後,很快便平定了內亂,一統江山。太祖皇帝有見及此,便立下意旨,無論日後誰爲帝,必須把御龍玉佩佩戴在身,不能丟失,並言明此玉佩事關劉國的國運,若皇帝丟失,可由藩王或者親王大興問罪之師。於是,便有人說得玉佩,便得天下。
也因爲金國公主的事情,有小道消息流傳了下來,說但凡女子手握這塊玉佩,都會成爲皇帝命定的女子,爲皇帝治國安邦,平定天下。
這塊玉佩在民間流傳了許久,但是見過的人卻沒有幾個,所以百姓也不知道這塊玉佩到底是何等模樣,也因爲這樣,當時那典當鋪的掌櫃纔會誤以爲是宮中平常寶物。
慶王也想過皇帝出宮是爲了玉佩,此事發生有一段時間了,但是他也是近這些天才得知玉佩丟失的消息,他之前一直隱瞞,想必也派了暗衛出去找,最終找不到才求助於他。
整隊人馬,足足找了一夜,直至天亮,也沒有皇帝的蹤跡。今日本應早朝的,但是皇帝沒有回宮。皇帝自從登極以來,五日一早朝,這些年雷打不動,這是第一次,在本應早朝的日子,他沒有出現。
當朝臣們站在殿外的時候,李元高聲宣佈:“皇上因感染風寒,風邪入體,皇上有旨,早朝取消,若有重要事情,交給丞相代朕辦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諸臣跪下,三呼萬歲。
南景王一把攔住李元,笑問道:“李公公,別急着走啊!”
李元深知眼前的是笑面虎,得罪不起,連忙虛笑道:“奴才這是趕着回去伺候皇上,王爺有事?”
南景王忽然冷聲問道:“皇上得的是什麼病?昨日見他還精神奕奕的,怎麼今日就病倒了?”
李元也不是吃乾飯的,雖然南景王來勢洶洶,但是他也應對得宜,施禮道:“是這樣的,昨夜皇上喝了一盞酒,便覺得渾身發熱,竟穿着薄衣一路走回乾坤殿,寒氣入侵,這不,早上還沒起來就說頭疼,傳了御醫,說是風邪入體,有高熱的跡象。”
“混賬東西,昨夜大雪,你們竟然讓皇上穿單衣回殿?皇上要出點什麼事,本王定要了你們的狗命。”南景王見丞相古大人走過來,連忙義正詞嚴地責罵李元。
李元連連請罪,南景王看了丞相一眼,冷道:“相爺如今很是得皇上倚重啊,皇上有病,朝中事情不交託給他的親兄弟,而是交給了你,想必相爺有治國安邦之能啊!”
古丞相眉目不動,淡淡地道:“王爺真會說笑,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此乃天經地義的事情,就算老臣沒有治國安邦之才,在朝中多年,料理一些國事,也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還是羨慕王爺啊,手握重兵,軍威甚高,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連那些不該想的事情,也都敢想。只是老臣還是敬告王爺一句,人生最重要的是知足,王爺擁有今天這麼多,應該也滿足了,再強求,可就失了分寸,自古以來,爲了權勢失了分寸的人多了去了,真正成功的有幾人?望王爺三思啊!”
丞相這一席話,可謂是刀刀到肉。平日他是不會說這樣的話,但是今日他就是要把他氣走,不讓他再盤問李元。雖然李元也能應對得宜,但是這個老狐狸老謀深算,就怕看出點端倪來。
南景王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起來,他冷笑一聲,“好,本王謹記相爺的話!”說罷,拂袖而去。
李元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着古丞相,道:“謝相爺!”
丞相低聲問道:“皇上還沒回來嗎?”
李元臉色黯然,搖搖頭道:“莫離將軍和慶王爺已經出去找了,但是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任何消息!”昨日皇帝離宮之後,李元便通知了相爺和慶王。
丞相的臉色也慎重了起來,他沉吟了一會凝重地道:“皇上從爲你試過不早朝。記得有一次,他病得很厲害,仍然堅持要早朝,早朝之後,便昏倒在白玉石階上。他如此勤政,若不是被困或者出事,一定會趕回來上早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