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有些詫異地看了毛樂言一眼,似乎沒想到她就是治好自己母后的人。
毛樂言上前見禮,“參見皇太后,祝願皇太后在新的一年裡身體健康,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好,好,哀家最喜歡就是身體健康這個,只要健康,還能繼續和自己的孩子們在一起,哀家這輩子再沒有其他期盼,只盼着他們重修舊好,就跟年少的時候一樣。”太后此言,分明不是跟毛樂言說的,她不是老糊塗,自然知道皇帝與景王都在騙她,事實上,兩人之間的暗涌,她早就調查得一清二楚。但是既然兩人能異口同聲地騙她,就算是騙,對她來說也是一份寶貴的禮物,是他們兄弟一同送給她的禮物。他們肯爲了她,一同說這個謊話,她便當是真的,然後再從言語上打親情牌,希望能打消他們的隔膜與敵意。
皇上與景王都沒有做聲,暗自神傷。兄弟兩人已經許久沒有溝通過了,所以就算最後想和解,都覺得另外一方不願意妥協。
就在此時,太監的聲音又響起:“皇后娘娘到,青靈公主到!”
景王一愣,身體有些僵硬起來,他擡起頭看着門口,只見皇后與青靈公主一同走進來,她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先是跟太后行禮,繼而走到皇上身邊問道:“皇上,李元說您感染風寒,可好些了?”
皇帝微微點頭,“好了,皇后有心了。”
毛樂言是第一次看見皇后,她沒想過皇后竟然是這麼貌美如花的一個女子,她全身散發着一種高貴的氣質,和皇帝站在一起,就像是人間仙侶一般登對。她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憂傷,她擡起頭,還沒來得及跟皇后行禮,手臂便被人抓走,然後聽到景王柔和的聲音:“咱們走吧,不打擾母后休息了。”他手臂上的手順勢摟住她的肩膀,態度親暱,一改之前淡漠的神情。
毛樂言微微怔愣,擡頭看到皇后有些錯愕的眸光,忽然明白了什麼,而如今,她也需要快速離開這裡,不想看到人家皇帝伉儷的濃情蜜意,她反握住景王的手,甜美一笑:“好,三郎,我們走吧!”
說罷,便雙雙跟太后告退。太后眸光閃過一絲錯愕,還沒來得及發問,景王已經拉着毛樂言的手快速地離開了。
出了宮,上了景王的馬車,毛樂言的心還沒恢復過來,腦子裡揮不去的是皇帝與皇后站在一起的時候那登對的情形。
“你喜歡的人是劉漸?”景王生硬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鄙夷。
“你喜歡的人是皇后?”毛樂言用同樣的語氣回答,她心裡亂得很,不想搭理他,但是他先開始挑釁,她沒必要給他面子。
景王怒道:“胡說八道!”
“愛就愛了,何必不敢認?”毛樂言諷刺地道。
景王忽然兇狠地看着她,“你下車!”
毛樂言身子往側邊一靠,有些疲憊地道:“我不下,讓我躲一會!”
“你?”慶王正想厲聲怒罵,看到她難過的神情,心裡不由得軟了下來,他轉過臉,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他頓了一下道:“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毛樂言搖搖頭,“不想回去,不如我去你家裡呆兩天吧。”不管是皇帝還是慶王,她都不想面對,但是在京城,她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或許可以回去找趙振宇,但是趙振宇在專心做暗器,她不想打擾他。
“本王沒有家!”景王面無表情地道。
“好,去你的府邸或者是別院,實在不行就算了,我去找家客棧住幾天!”毛樂言掀開簾子看着外面不斷向後倒去的景物,所有的事情都回不去了,她回不了家,老頭子不知道做了手術沒有,家裡在她死後變成了什麼樣子?她如今終於體會到爲什麼有些冤魂死後不願意進地府,寧可留在人間流離浪蕩,若果可以,她也想回去現代,就算做鬼,也要留在自己家人身邊。
景王看着她,有些冷硬地道:“他有什麼好的?你爲什麼喜歡他?”
毛樂言側頭看他,“皇后有什麼好的?你爲什麼喜歡她?”
“不回答就算了,本王還不稀罕知道。”景王臉色臭臭地轉過去,他嘴角抿起,神情鬱悶。
“景王,我想回家!”毛樂言幽幽地道。
“那本王送你回去。”景王有些不耐煩地道。他看向毛樂言,卻驚住了,毛樂言那明眸大眼,竟然泛起了一層淚光,嘴巴扁扁的,一副想哭的樣子。
“你……”他話還沒出口,毛樂言忽然抱住他,嗚嗚嗚地哭起來,“我想回家,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回去,我沒有家了。你知道沒有家的感覺嗎?你試過天地之地,彷彿只剩下你一個人的感覺嗎?好恐怖,我不想留在這裡,我要回家,毛小方,你出來,帶我回家!”
景王的眸光慢慢地暗淡起來,她說的,他都在經受,他沒有家,沒有朋友,沒有兄弟,所有東西都沒有,無論開心還是傷心,都只有他一個人。他不自覺地伸手拍着她的背,也沒有出言安慰,是他不知道怎麼安慰,更知道就算安慰也沒有用。
這一夜,毛樂言住在景王府邸,兩人喝了很多酒,喝到半醉的時候,景王開始傾吐他的心事。
“自小,父皇便誇我聰慧,文武雙全,他曾不止一次跟本王說過日後要讓本王做太子,治理天下。他讓本王兄友弟恭,讓本王照顧弟弟,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以爲本王是儲君,事事看本王的意思辦事。劉漸,自小本王便特別的寵愛。你知道嗎?他是個年少老成的人,總是裝作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讓人看不透。他也說過日後一旦本王登基做皇帝,他會用心輔助本王,讓本王成爲一代明君。本王相信他,那段時候,他,莫離,劉顯,還有本王,是最好的朋友。他們也都說過,日後一定會忠於本王,輔助本王成爲朝廷的棟樑。但是,一場大病,讓父皇整個人都改變了,他不再寵信本王,他偏向劉漸,那段時間,本王在外擴大疆土,四處征戰,而劉漸陪着他身邊,本王不知道他到底在父皇面前了什麼,父皇臨終前,竟然把皇位傳給了他,而把本王封爲南景王。他有什麼本事啊?懂得打仗嗎?會領兵作戰嗎?懂得治國之道嗎?更諷刺的是,莫離與劉顯,原先說過忠於本王的,到最後全部都一面倒支持劉漸。牆頭草,昔年的友誼到底比不上權欲。本王心裡不服,但是父皇已經駕崩,就算本王再不服,那時候也只能遵照遺旨而行。後來,劉國與漢圖族聯姻,本王自動請纓去提親。並非本王對這個差事有什麼興趣,而是當時劉漸事無大小都不再相信本王,本王閒散在家,無事可做,寧可遠離京城,本王知道去圖漢族求親,前後加上路程,起碼要兩個多月的時間,離開京城兩個月,也好讓本王調整一下心態,冷靜思考該怎麼做。”
景王說着說着,神色一片悽苦,那段日子在他記憶裡,基本都是痛苦的,如今回憶起來,雖然是輕描淡寫,但是眸子裡的傷痛還是瞞不了人。
“但是沒想到,走這一程,卻讓本王整個人生都改變了。本王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懷裡抱着一隻純白色的狐狸,狐狸受傷了,腿上還滴着血,狐狸的血把她的裙襬都染紅了,她一步步走來,問本王懂不懂得醫治它,本王從她手裡接過狐狸,爲狐狸包紮起來,狐狸包紮後能勉強走路,她便笑了,笑得就像一朵清純的蓮花。本王深深地爲這多蓮花而心折。但是本王也痛苦地意識到,她不會是本王的,她是劉漸的皇后,是本王的弟媳婦。
在漫長的路程中,本王與她日系相對。記得在回京的途中,本王與她避走一場風沙,與迎親隊伍走散了,我們流落在沙漠裡兩日兩夜。本王不小心被響尾蛇咬了,她爲本王吸去毒液,自己卻身重蛇毒。本王封住她的穴位,不讓毒液蔓延,那場風沙很大,本王抱着她,走了幾個時辰。她以爲自己必死無疑,所以要求本王在沙漠裡娶她,她說心裡愛本王,若果命運讓她葬身於沙漠,她就寧可做本王的妻子。本王與她在沙漠拜了天地,她虛弱地笑了,那朵笑容本王至今還記得,她說這一天是她這一生當中最幸福的一天,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本王的懷裡。本王當時也打算,若果她死了,本王一定隨她去了,本王承諾要守護她一輩子,她怕黑,本王不能讓她一個人上路。”景王說到這裡,眼裡有淚光氾濫,毛樂言聽的呆住了,半醉迷離的眸子定定地注視着眼前這個被情所苦的男子,心中震撼不已,沒想到他與皇后之間,竟然有這樣一個故事。
“本王后來找到解毒的草藥,爲她解毒了,而就在那時,侍衛也找到了我們。本王私下跟她說不如私奔,但是她不願意,她說漢圖族的命運都掌握在她手上,一旦她走了,劉漸一定問罪漢圖族,她不忍心族人爲她的自私而背上被屠殺的命運。她說寧可捨棄我們之間的感情,也不能讓漢圖族毀於一旦。就這樣,本王眼睜睜地看她成爲劉漸的皇后,日夕與劉漸相對。而劉漸這個混蛋,若對她好點,本王也就認了,但是偏偏,他後宮嬪妃衆多,她要爲他管理後宮,還要忍受他濫情之苦。在她成爲皇后那一天,她便對本王絕情了,她不正眼看本王,與本王說話,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皇后口吻,往昔的點滴全部忘記了。本王與劉漸之間的爭執,事無大小,她總會站在劉漸那邊,與本王爲敵。本王處處顧慮她的感受,她又把本王置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