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降臨日的前一天晚上,湖心鎮的領主府裡舉行了一場晚宴,保羅邀請了軍政部門的各個重要人物歡聚一堂,共同慶祝新的一年馬上就要到來。
按照習俗,身爲領主的他應該在宴會開始時進行一番致辭。衆人只見領主大人拿着張紙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看,一邊念着上面的內容。
其實這篇文章挺不錯的(在保羅身邊工作的人很容易就辨認出肯定是出自首席秘書伯納·弗朗西斯男爵之手),單就文字而言,裡面用華麗卻不顯浮誇的辭藻讚揚了衆人在過去一年裡的辛勤工作,激情地介紹了領地裡取得的重大成績,包括農業、工業、商業,並着重回顧了在僭位者戰爭中取得的重大勝利,這次勝利不僅摧毀了肯特家族一直以來對領地的重大威脅,還將埃姆登這塊富饒的土地納入了政務院的管轄之下,更多的人口,更多的財賦,更多的原料,以及更大的市場。更重要的是,這次戰爭大大改變了格萊曼家族在西北海灣的尷尬地位,不僅打出了自己的名聲,還與帕克家族、海勒家族,乃至新晉的西北公爵亨利·費迪南德結下了比較牢靠的友誼,形成了事實上的利益共同體。
特別是由阿爾達發起、衆領主共同參與的西北工業,這個保羅口中所謂的軍火公司,持續向王國軍隊供應着價低但質不低的武器,不僅讓西北海灣這個世人眼中的荒蕪之地第一次進入了王國高層們的視野,而且賺取到金幣讓西北各領主利益均沾,使得阿爾達的形象在各領之中又上了一個臺階。
但是浩浩蕩蕩的發展史一經領主大人之口,在衆人聽來就彷彿如同白開水一般平淡無味。
這對雙方而言都是一種煎熬,好不容易唸完了最後一個詞兒,保羅如蒙大赦般地宣佈宴會開始,大廳裡的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棒極了,伯爵大人!您的這番致辭真是讓我們倍感振奮啊!”
保羅【逃回】自己的座位後,漢塞爾笑嘻嘻地朝他鼓掌。
白了漢塞爾一眼,保羅就不再理會對方,這傢伙明顯在揶揄他。
“伯爵您可真的得鍛鍊一下在大衆面前講話的藝術了。”艾琳無奈地說,她見過父親在朝堂上召見大臣時典渾厚有力的嗓音,也見過姐姐在軍營中慷慨激昂地激勵部下,保羅剛纔的致辭和他們比起來真是上不得檯面,該抑揚的時候不抑揚,該頓挫的時候不頓挫。
“這已經很好啦。”伯爵大人最自己的表現卻十分滿意,“起碼沒有唸錯一個詞兒。”
他想起來自己在地球上時的經歷,在領導面前或者衆人面前,即使是念稿子,念着念着就會出錯,而大腦也逐漸變得空白,一通話下來竟然不知道自己唸了哪些內容。
保羅附近坐着的都是政務院和軍隊裡的核心人員,平日裡頻頻見面,也不再拘謹,衆人一邊高談闊論一遍享用美酒佳餚。
在座之人中有特地從富蘭港趕過來的海軍司令奧斯汀,酒至半酣後,他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有些懊惱地說:“光顧着喝酒,險些耽誤事。”
他站起來走到艾琳的身邊,教育主管眼裡露出好奇的目光。
奧斯汀小心地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艾琳,“貝蒂小姐,這封信使我們的艦隊在西港時,被人拜託轉交給您的,對方自稱來自王都晶耀,是您的親戚。”
晶耀?艾琳心裡突然地一跳,然後和旁邊的助手莉雅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疑問。
既然是來自晶耀,十有八九是自己的父母或者姐姐,難道他們知道自己在西北海灣?
“貝蒂小姐?貝蒂小姐?”
奧斯汀見艾琳愣住了,出聲叫她。
“呃?啊,好的,謝謝。”
艾琳回過神來,慌忙迴應,站起來雙手接過信封。她惴惴不安地將信交給莉雅保管,末了還給莉雅一個審視的眼神。
身兼助手與護衛的莉雅心裡一緊,公主殿下不會是懷疑我給晶耀通風報信了吧?
保羅很感興趣地問:“貝蒂,你在晶耀也有親戚呀?”然後他馬上反應過來,“哦哦,很抱歉,我糊塗了,哈哈。”
他突然想到了【迪亞士】這個姓氏,當今的王后殿下也是來自伽貝拉帝國的迪亞士家族啊,這不是明擺着嗎?
“哈哈,就是這樣……”
艾琳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當時自己只是情急之下說了自己的母姓,看樣子格萊曼伯爵現在真把她當做伽貝拉迪亞士家族的人了。
算了,就這樣吧。
艾琳和莉雅懷着複雜的心情渡過了整個宴會。
宴會結束後,艾琳匆匆帶着莉雅回到了住所,然後馬上把自己的女侍衛兼助手好好審問了一番。當然,艾琳絲毫不懷疑女侍衛對自己的忠誠,只不過即便是出於忠誠的原因,莉雅也有可能向王都通風報信,畢竟大部分人不會認爲一名公主長時間在外面【流浪】是件好事。
審問的結果,艾琳根據自己的判斷,斷定女侍衛沒有向王都通風報信。那麼是誰探知到了她現在的居住地呢?
艾琳左思右想都沒搞明白,於是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來信的內容上,一股濃重的鄉愁涌上心頭。
在席間她藉口有事離開了一會兒,到沒人的地方悄悄地把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信的筆跡她不認得,但是從遣詞造句的風格很容易就能判斷是她母親所爲。
可能是怕中途被人看到,全篇都用【你】、【我】這樣的稱呼,沒有透露出任何具體的身份信息。
信裡面傾訴了對艾琳的思念,埋怨她爲什麼還賭氣不回去,並再三強調不會逼着她在婚事上作妥協。最後用央求的語氣讓艾琳快點回去團聚,最好是聖臨日之前。
這封信把艾琳搞得眼淚汪汪,收拾了好久纔敢回宴會上入座。
“小姐,我們確實離家很久了,是該回去看看了。”
莉雅看了信的內容後,也勸說艾琳。
艾琳聽後心頭涌起一陣強烈愧意,對方毫無怨言地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陪了自己將近兩年,可人家也有自己的親人啊。
終於,艾琳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對親人的思念之情戰勝了一切,她握着女侍衛的手說:“你說得對,莉雅,我們是該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