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即使是尼斯堡——這座身爲角灣同盟首都、本時代少有的過夜生活的城市,此時也陷入了寂靜與黑暗。
在碼頭區的某個旅館,二樓的一個房間裡仍然亮着燈火。
靠窗的桌子,一個雖然年輕但卻鬍子拉碴,帶着一副眼鏡的男人正揮動着鵝毛筆,在紙上奮筆直書。
他的臉上毫無倦意,反而露出一股興奮之色,看樣子今天是難以入眠了。
一個個的單詞在他的筆尖下躍然出現,字跡雖然潦草但卻透露着一股銳氣。
吱呦一聲,他房間的門打開了,然而男人似乎絲毫不覺。
“啊~”來者拍着嘴巴打了個哈欠,略帶責備地說:
“李斯特,你還沒睡啊!這都幾點了啊,我起來上廁所,看到你的門縫裡還透着光,一推竟然推開了,我說你也太大意了,這可是異國他鄉啊,人生地不熟的……”
被稱爲李斯特的男人寫完最後一段,轉身看看同伴:“啊,是你啊!哈哈,讓你擔心了。不過我今天實在是太興奮了!”
同伴露出苦笑說:“理解理解,我第一次來角灣,看到尼斯堡這麼大的城市,儘管身體上十分勞累,卻也是一宿沒睡。怎麼樣,今天可是開眼界了吧?”
“實在是大開眼界!”李斯特激動地攥緊兩個拳頭,“以前只是聽聞角灣的繁華,今天才是眼見爲實,真是名不虛傳。”
同伴感慨道:“是啊,我們的老家與這裡相比就像是個小漁村。”
李斯特擺擺手:“放心吧,我相信在格萊曼大人的治理下,阿爾達……不,甚至整個西北海灣將來一定不會輸給角灣的。”
同伴有些不相信,尷尬地笑着走到桌子旁邊,“讓我來看看你都寫了些什麼?哈,你不會介意吧?”
李斯特拿起厚厚的記事本往同伴手上一遞,“隨便看吧,不是什麼私密的東西。”
同伴翻了幾頁,訥訥自語:“你把沿路上的見聞都記下來了?嗯,價格、稅務、貨幣……面面俱到啊!”
同伴眯起眼睛:“我說啊……李斯特,你的真實身份不會是伯爵大人派到角灣的間諜吧?”
李斯特一翻白眼:“去你的,生意場上的人關注這些不是很正常嗎?你的職業敏感性這麼差嗎?”
“哈哈,開玩笑開玩笑!”
李斯特拿過筆記,翻開一頁說道:“這裡面我最看重的就是角灣各邦之間的關稅,我認爲除了優越的地理位置外,促成這些國家如此繁榮的原因之一就是它們之間合理的關稅。”
他搖搖頭:“如果我們西北海灣的各位領主也能像角灣這麼開明就好了,放棄眼前的蠅頭小利,着眼於更長遠的打算……”
這次輪到同伴翻白眼了:“哼哼,現在離着西北海灣有千里之遙,你倒是什麼話都敢說了!一介平民竟然敢對領主老爺評頭論足了。”
李斯特對同伴的諷刺置若罔聞:“唉!可惜了格萊曼大人的關稅同盟設想,都怪那幫愚昧無知的鄉巴佬。”
他嘴裡的鄉巴佬就是讓阿爾達的鄉紳地主們,“關稅同盟”計劃一經保羅提出,就在這幫傢伙的強烈反對之下胎死腹中。當時可是讓阿爾達的工商界認識着實興奮了一陣,然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李斯特的眼裡旋即浮現出崇拜之色:“按說格萊曼大人也就十六歲吧,從來沒有離開過西北海灣,更別提角灣這種天涯海角的地方,是如何想到創建關稅同盟這種天才般設想的,也太早慧了吧?”
他嘆了一口氣:“真想與這位伯爵大人暢談一番。”
同伴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摸摸他腦門:“弗里德里希·李斯特,你是不是燒壞了腦子,你不過是區區一個商行僱員,竟然異想天開地想與格萊曼大人見面!回去你就跑到湖心鎮試試,就你這幅窮酸樣,看看領主府的侍衛會不會把你丟進大牢。”
李斯特嘟囔着:“格萊曼大人絕對不會是那種人。要我說,這位年輕的領主雖然英明,但在某些方面過於優柔寡斷,當初的關稅同盟他就應該堅持到底,利用他領主的身份和權力排除那些反對者,怎麼能別人說兩句就放棄了呢?說是懦弱也不爲過……”
“打住打住!這種話以後千萬別當着我的面說,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想惹什麼麻煩。”
腦門滲出冷汗的同伴連忙止住李斯特對領主大逆不道的評論。
“看樣子你已經興奮到腦子有些不清醒的地步了。聽我的勸,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還得去幹託德老闆交給我們的任務呢。”
這兩人是被船行老闆班奈特·託德派遣到角灣來招募造船工人的,託德先生已經不想幹巴巴地等待排滿訂單的造船廠給自己造商船了,他打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啊~我要回去睡覺了,你也趕緊上牀吧,不然明天的滋味可不好受。”
同伴轉身打開房門,向外面走去。
“我給你照個明吧,走廊裡挺黑的。”
李斯特拿起燭臺,跟着走了出去。
很不巧,他們訂房時已經沒有相鄰的房間了,而且同伴的房間在走廊盡頭。
李斯特又端着燭臺去了一趟廁所後才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房門前。
“嗯?我出來的時候又忘記鎖門了嗎?這記性……不過這麼短時間應該不會遭賊吧。”
把鑰匙插入鎖孔後,明顯感覺沒鎖,他自嘲了一句。
進入房間後,裡面的物件沒什麼變化,這才鬆了一口氣。
“該睡覺嘍!”吹滅蠟燭後,李斯特伸了個懶腰,往牀邊走去。
剛剛躺下,突然間外面傳來喧譁之聲。
李斯特十分驚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雜亂的聲音裡還夾雜着叫罵聲和哭喊聲。
難道是土匪?啊,這是角灣,海盜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可是這裡是角灣同盟的首都啊!
窗戶傳來光亮,他跳下牀跑到窗邊,向外面張望,只見無數的火把將旅館門前的街道照得亮如白晝,這座建築已經被一大羣人包圍了。
不會吧?難道真的是強盜來了?
李斯特的心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