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沉,落霞橫飛,天邊一片彤紅。金虎站在河邊的柳樹下等待小門兒。小門兒從遠處跑過來,兩個孩子擁抱在一起。“門兒,想死我了!”“金虎哥,我也想你!”“門兒,你真的要走嗎?”“金虎哥,咱先不說這個了,來,坐下,你給我講笑話吧。”
金虎想了想,開始講小兔釣魚的笑話。笑話講完,小門兒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金虎沒笑,眼裡含滿了憂鬱:“門兒,你真的要走了?”“嗯,我爸讓我去,不去也不行。”
金虎說:“門兒,還是我走吧。”“大人定下的事兒,咱們小孩改變不了,再說你去我去不是一樣嗎?”“門兒,無論你走到哪裡,無論我們分開的時間多久,我都不會忘記你。”“金虎哥,我也是,永遠不會忘記你。”
金虎嗚咽着:“門兒,今天發誓,我今生非你不娶!”小門兒流着眼淚顫聲道:“金虎哥,我今生也非你不嫁!”兩個孩子抱頭痛哭。
尚鐵龍、楊壽山和麥草扶着自行車在遠處望着這一切。楊壽山的眼睛滿含熱淚。麥草淚流滿面:“兩個孩子真可憐,他們就不能不走嗎?”尚鐵龍扭頭望着小河不吭聲。
第二天要送門兒走,老天忽然下起大雨。但是天留人不留,門兒今天還得走。
尚鐵龍、楊壽山和麥草領着金虎、小門兒站在大院裡,各人手裡打着油紙雨傘。楊壽山叮囑:“門兒,到那邊,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小門兒低着頭:“爸,您放心,我懂。”麥草囑咐着:“閨女,媽也希望你到那裡能過得好,要不媽心裡該難受了。”小門兒拉着媽的手:“媽,放心,我會過好的。”
大家把小門兒送到大門口。兩個孩子互相望着,眼淚像天上落下來的雨點子。
小門兒癟一癟嘴:“金虎哥,你回吧。”金虎咬了咬嘴脣,一句話也不說。小門兒的手顫抖着,雨傘打歪了,雨水和淚水混流而下:“金虎哥,咱倆說的話都揣在各自心裡,我死不了,話就忘不了。”金虎替小門兒扶正了雨傘:“門兒,死了我也不能忘。”
小門兒轉身對楊壽山:“爸,我走了。”楊壽山把小門兒摟在懷裡,眼淚奪眶而出。
尚鐵龍看看金虎,牙齒咬動着:“金虎,讓門兒留在這,你走吧。”楊壽山甩一把雨水:“這不行。”尚鐵龍不語,摟着金虎的肩膀,朝外走去。楊壽山大喊:“都說好的事,不能變!”他帶着小門兒就往外走。
尚鐵龍沒理楊壽山,握了握金虎的手。金虎拽掉父親握着的手,狠狠地盯着父親,突然猛推了父親一把!尚鐵龍的油紙雨傘掉在地上。他看着兒子笑了笑:“小子,個兒長高了,本事大了,敢推搡老子了。你有這股狠勁兒,要是走正道,將來一定是個人物!”
楊壽山帶着小門兒走出幸福大院。金虎跟着走出去,雨鞭無情地抽打在他的身上,瞬間淋溼了他全身。小門兒哭喊:“金虎哥!”金虎蹲到地上,捂着臉哭,腳上的鞋子泡在積水裡。
小門兒掙脫楊壽山,朝金虎跑去,她扶起金虎:“金虎哥,你別這樣,咱們的事兒沒完,你等我。”她轉頭喊着:“爸爸媽媽,女兒這一去說不上什麼時候能回來了,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呀。”說完,轉身就跑。
金虎喊了聲:“門兒。”大步追了上去,濺起渾濁的水花。兩人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只留下如泣如訴的風聲和雨聲。
一轉眼就到了1958年。這是個火紅的年代,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紅旗紅遍神州大地。全國的人熱血都沸騰了。報紙上,廣播裡,人們的言談中,反覆出現着閃閃發光的詞語:一天等於二十年,超英趕美,全民大鍊鋼鐵,東風壓倒西風,大放衛星上天,深翻土地,大搞水利,全民除“四害”,拔白旗……
廠裡召開緊急會議,何經理做動員,號召大家白天在廠裡鍊鋼,晚上和休息日在家裡鍊鋼。凡是公司所在各個街道的院子裡都要豎起小高爐,土法上馬大鍊鋼鐵!
何經理點尚鐵龍的將:“老尚,鍊鋼你是行家,說說你們的打算。”尚鐵龍說:“我堅決擁護上級的決定,我們有信心把產量翻一番。至於土高爐嘛,我從來沒見過,土法煉鋼沒有研究,但這不是問題。我回去就帶頭在大院豎起小高爐。”
何經理問楊壽山:“老楊,你們呢?”楊壽山滅掉菸蒂:“他在鍊鋼方面是行家裡手,我比不了。我們的目標是百分之五。我們設備嚴重老化,就那麼幾匹老馬,得好好伺候才能多拉幾天套。”
尚鐵龍得意了:“老楊,別謙虛,咱們搞回競賽好不好?”楊壽山搖頭:“不行,甘拜下風。”尚鐵龍信心十足:“你不應戰我就千里走單騎。我在這裡和公司立下軍令狀,完不成任務,我就當着今天與會人的面鑽桌子!”
尚鐵龍回到家裡,金虎默默地把早已做好的飯菜端到桌上,燙了壺酒伺候父親。金虎已經是鍊鋼工人,老成多了,嘴上冒出胡茬子。尚鐵龍喝着酒,興奮地對金虎講着大躍進、大鍊鋼鐵的事。金虎唯唯諾諾地笑着,就是不說話。尚鐵龍看着兒子卑瑣的樣子,心疼了:“是爹把你變成這個樣子。你工作了,歲數也到了,可以找對象了,成個家你就踏實了。”“我聽爹的……”“這事兒你聽我的幹什麼?是你娶媳婦。”“你說我娶誰?”“娶誰你自己找去。”“到哪兒找?”尚鐵龍白一眼兒子:“我也不知道。”“爹都不知道的事,我就更不知道了。”
楊壽山在家喝悶酒,發牢騷:“吹牛皮的尚鐵龍,他說要把二分廠的鋼產量翻一番!”
麥草吃驚道:“啊?翻一番!”楊壽山聲音高了:“你都不信是吧?可公司的領導相信,還表揚他。把他得瑟的,小腚兒溜輕,插雞毛了,來股風就能飛上天。雞毛能上天嗎?”
麥草擺手:“小點聲!毛主席說過,誰說雞毛不能上天?你這不是反動嗎?”楊壽山繼續議論:“你們領會錯了毛主席的意思,毛主席的意思是要講科學,要爲雞毛上天創造外部條件,那是科學!可他尚鐵龍講科學嗎?”
正說着,尚鐵龍來了:“咱倆在大院裡建兩座小高爐吧,利用下班休息日時間,把大家組織起來鍊鋼鐵,全院的人你先挑,剩下的歸我。”楊壽山說:“這件事,我不摻和。”
尚鐵龍笑着:“爲啥不幹?”楊壽山真誠地:“老尚,我不是不答應你,也不是不支持全民鍊鋼鐵。土高爐我沒見過,但是我起碼知道,高爐煉的是鐵,不是鋼。鐵是鐵,鋼是鋼,連一年級的小學生都能分清鐵鍋和鋼
刀,你老尚是鍊鋼的行家,和基裡揚諾夫打過平手,不會不知道高爐煉不出鋼的常識吧?”
尚鐵龍爭辯:“你不要鑽牛角尖,黨中央號召全民大鍊鋼鐵,鋼和鐵都在內,沒有一定讓你用土高爐煉出鋼來。”楊壽山搖頭:“鍊鋼鐵專業技術性很強,你不是不知道。全民都幹這個,我覺得有點勞民傷財,得不償失。”
尚鐵龍說:“黨中央號召這麼幹,我是共產黨員,能不響應號召嗎?”楊壽山只是搖頭。說不到一塊兒去,尚鐵龍決定自己先幹起來。
二分廠車間裡,尚鐵龍和工人們在爐前奮戰,個個揮汗如雨。鋼水奔流,鋼花飛濺。工人們大鍊鋼鐵的決心糊滿了牆。廣播喇叭裡播送着二分廠的捷報,剛出爐的鋼產量又創新高。可是,一分廠的產量基本是原地踏步。何經理來電話批評,楊壽山回答:“對,我就是小腳女人,寧肯溼了衣,不願差了步。我接受批評,我們正在研究迎頭趕上的措施……”
晚飯後,幸福大院裡很熱鬧。姜德久站在凳子上畫壁畫,畫的是一個農民腳踩龍頭,畫上還有字。幾個孩子看着壁畫齊頌民歌:“天上沒有玉皇,地上沒有龍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喝令三山五嶽讓開道,我來了!”
尚鐵龍召集大家開會,商量要在大院裡建兩座小高爐,讓大家都來鍊鋼。他說:“咱們全院的人都參加,分成兩組,我帶一組,楊壽山帶一組,你們看好不好?”
邊立明唱反調:“尚廠長,你也要跟着頭腦發熱嗎?大院裡能煉出鋼鐵嗎?那可不是熬花生糌,就是煉出來了,也可能是一堆毫無價值的鐵粑粑。”
尚鐵龍不高興了:“你們這些戴眼鏡的知識分子,小腳女人就是指的你們,你不願意參加,別吹冷風!”邊立明看着楊壽山:“我可沒說不參加,也不想當小腳女人,楊廠長要願意,我參加他的組。”楊壽山始終沒說話,只是微笑。
尚鐵龍喊:“老楊,你表個態。”楊壽山抽身回家了。
楊壽山回到家裡抽菸,尚鐵龍走進屋:“老楊,不是我逼你上套,給你說句掏心窩子話,你這樣可不行。我搞起來了,你不搞就要顯鼻子露眼,要落後。難道你對黨中央號召大鍊鋼鐵有看法?不是吧?現在全廠都在大躍進,你們分廠還按兵不動,你要小心呀。”
楊壽山沉默了半天:“唉,那就在院裡搞兩個小高爐吧,不過礦石哪裡來?焦炭從哪裡來?引火的木頭呢?技術有保障嗎?”
尚鐵龍笑了:“你這個人,伸手要條件成了習慣。當年國民黨向美國要飛機要大炮,要大米要洋麪,解放軍有什麼?無非是小米加步槍,照樣消滅國民黨八百萬軍隊!其實,你提的問題都好解決,沒有礦石,咱們可以撿廢鐵,家家戶戶凡是帶鐵的全都貢獻出來,有些糙礦石也可以拉到院裡冶煉。沒有焦炭,咱就用煤憋出焦炭,這技術我有。至於引火的木柴嘛,到後山砍去,大鍊鋼鐵是壓倒一切的任務,我去要砍伐樹木的批條。”
麥草在一邊勸:“壽山,臉兒都給你開了,腳也裹好了,就等你上花轎了,你就應了吧。”楊壽山無奈:“好嘛,看來不幹真是不行了,別讓人當白旗拔了!”
姜德久在廚房裡忙着蒸窩窩頭,他擔心大院裡的小高爐要真立起來,就要沒白沒夜的幹,沒時間做飯,所以就多做點乾糧。他邊幹邊議論:“咱全公司第一鍊鋼高手就是尚鐵龍,他也不是不知道,這小高爐能煉出鋼嗎?這一大躍進,他就像打了雞血針似的,整個人就不是他了,在這一點上,我就不佩服他。還是你們楊廠長穩當,尚廠長還笑話楊廠長屁股大,我說,屁股大有屁股大的好處,坐得穩。尚廠長是不倒翁的尖尖腚,左晃右晃的沒立場。”
趙金鳳說:“不許你胡說八道!尚廠長積極響應國家號召有什麼錯?”姜德久往鍋裡放着窩頭:“楊廠長錯了嗎?他私下對我說過,小高爐鍊鋼是瞎胡鬧,先別說經濟上合算不合算,也煉不出鋼,勞民傷財!”
趙金鳳認真起來:“你腦子裡怎麼有這麼多不合時代的想法?難道國家號召大鍊鋼鐵錯了嗎?我看你的思想有問題,該拔白旗了!”姜德久不服:“你說我別的我不惱,說我思想有問題我可要生氣了。我不熱愛黨嗎?不熱愛社會主義嗎?正是因爲愛,所以我才認真去想這件事做得對不對!”
趙金鳳火了:“姜德久,我嚴正地警告你,不許對黨的三面紅旗有懷疑!黨中央提出煉1070萬噸鋼的任務,流血流汗也要完成。毛主席說了,人是主要的因素,只要有了人,什麼人間奇蹟都能創造出來!”姜德久笑着:“我不和你辯論,也說不過你,就等事實說話吧。”
沈雲霞從上海回來後,謝廖沙又和她黏糊上了。晚上,她在家裡看着謝廖沙的照片,滿臉的幸福。邊立明來串門,沈雲霞忙藏起照片問:“有事兒啊?”邊立明坐下:“沒什麼事。哎,你對今天大院的會怎麼看?”“我看是胡鬧。”邊立明關切地說:“咱倆觀點相同,我就是爲這來的。你心直口快,千萬不要對別人亂說,隨大流吧。”“謝謝你的提醒。”
邊立明看着沈雲霞:“咱們都是南方人,應該互相關照。最近沒去找謝廖沙?”“這就不用你管了。”“我不是管你,我總覺得你們之間有點玄。”“有什麼玄的?”
邊立明問:“中蘇兩國之間,最近你沒聞出點什麼味兒來?”“沒聞出來。”邊立明神秘地說:“我也說不好,你就等着看吧。”
幸福大院裡,兩座土高爐立起來了,兩個組的人分別在爐前站好,尚鐵龍主持點火儀式。兩邊的人馬點火,拉起大風箱,火光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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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虎忙活着,看到大院門外有個郵遞員騎着車子過去,就扔下鋼釺跑出大院,來到郵遞員面前問:“大叔,今天有我的信嗎?我住幸福大院,我爹叫尚鐵龍,我叫尚金虎。”
郵遞員笑着:“哦,想起來了,你一直在等一個人的信是不是?也許對方把地址寫錯了,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原因。哦,你們大院趙金鳳有封信,你順便捎過去吧。”
幸福大院裡,參加鍊鋼的人圍着桌子吃晚飯。金虎吃完飯,拿起衣服,想起趙金鳳的信沒給,就給她送信。
趙金鳳看信封:“亮甲屯的,我在那兒沒親戚呀。金虎,你幫我打開。”金虎拆信,信裡還有信,內裡的信封上寫着:尚金虎收。金虎拆開信封,邊走邊看,他一擡頭,發現尚鐵龍站在門口看着他,慌忙把信藏在背後。尚鐵龍看了他一眼,走進院子。
夜裡,兩個小高爐前各有
兩人值班,這邊是尚鐵龍和金虎,那邊是楊壽山和姜德久。
尚鐵龍讓金虎先盯一會兒爐子,他回屋裡迷糊半個點。金虎看父親回家了,就着火光,讀着小門兒的來信:
“金虎哥,你好,幾年了,我這是第三十次給你寫信,一直沒有你的回信。我知道我給你寫的這些信,可能沒落到你的手裡,也許被你爹藏起來了。可是我還要寫,我要給你寫一千封一萬封,一直寫到我老了,一直寫到我拿不動筆了!這次我用這個辦法,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我幾次想到幸福大院找你,有一次已經到大院門口,可我又回去了。我知道,我只要進去,就會惹得大人們生氣,就會給你添來煩惱和麻煩。我中學畢業以後就不再念書,開始下地幹活,是地道的農村姑娘了。我怕你認不出我來,我的臉曬黑了,手變粗了,很土氣,你嫌棄我嗎?金虎哥,我最近得了一場大病,整天發燒,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你的樣子,就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咱們照的照片,我天天貼在胸口上,已經模糊不清了。可是,你的模樣刻在我心裡,永遠也磨不掉。哥,我想見你,可我爬不起炕了,你能來看我嗎……”
金虎看着信,眼淚無聲地流出來。
黎明時分,尚鐵龍負責的高爐快要出鋼鐵,正需要保持溫度,可焦炭用光了。尚鐵龍讓大家都回去找找,看家裡有沒有過冬存的焦炭。趙金鳳在家裡找焦炭找不到,拿起面板走出家門。姜德久急了:“拿面板鍊鋼鐵?還過不過了!”趙金鳳邊走邊說:“這不是應急嗎?沒有面板也不會餓死!”姜德久搖着頭:“完了,這個娘們兒瘋了!”
尚鐵龍的小高爐出鋼鐵了,“尚家軍”一片歡呼。楊壽山的小高爐卻煉出了鐵粑粑,“楊家將”垂頭喪氣。
街道一夥人敲鑼打鼓來賀喜,街道幹部緊握尚鐵龍的手:“這是咱們紅旗街道煉出的第一爐鋼鐵,祝賀你,你給街道爭了光!”尚鐵龍笑着:“沒什麼,這僅僅是開始,你就看吧,第二爐,第三爐,鋼鐵的洪流會不斷從幸福大院流出去,流向全國。
《鞍鋼報》和市廣播電臺的記者也涌進院子採訪尚鐵龍,尚鐵龍春風得意,對着話筒慷慨激昂地介紹自己小高爐鍊鋼鐵的經驗。
天亮之後,金虎回屋寫了張假條放在桌上,然後直奔汽車站,買了張到亮甲屯的車票,去找門兒。他坐在汽車上,心事重重地望着車窗外。
然而,就在同時,小門兒也坐在汽車上,看着窗外的田野,她是回鞍鋼看金虎的。小門兒來到幸福大院外,並沒有進去,躲在隱蔽處聽樂天嬸和趙金鳳二人說話。她才知道,金虎去鄉下找她了;才知道,她寫給金虎的信都被尚鐵龍截留了。她趕緊轉回去。
金虎來到鄉下小門兒二姨家,知道小門兒到鞍鋼去找他,才走半個多鐘頭。金虎轉身就跑,又坐上汽車往回趕。他回到幸福大院,氣喘吁吁地衝進楊壽山家一問,才知道小門兒並沒進家。金虎估計他和小門兒走岔了,這才失神落魄地上樓回家。一進門,他看到尚鐵龍坐在桌子旁,正威嚴地看着他。他剜了父親一眼,默默地走進裡屋,趴在被子上哭了。
尚鐵龍走進來輕聲問:“金虎,這一天,你到哪兒去了?”金虎只是哭,什麼也不說。尚鐵龍急了:“好幾年沒看見你哭鼻子,你這是怎麼了?”
金虎突然站起來,好似怒目金剛。尚鐵龍後退了一步:“又想拿菜刀?你可有些年頭沒在我面前舉菜刀了。”
金虎突然“撲通”一聲跪下:“爹,我要找門兒去,你就答應我吧!門兒病了,這些年我做夢都想她。我不鍊鋼了,到農村種地去,我要和她在一起,你就成全我們吧……”
尚鐵龍默默地看着兒子,良久,轉身走出屋子。
楊壽山受到黃書記的批評。黃書記說:“廢一爐鋼鐵沒什麼,可不能把思想廢了。在大鍊鋼鐵這個問題上,你的認識有問題,要在思想深處爆發革命。你要尚鐵龍學習。響鼓不用重錘,我不希望你被拔了白旗。”楊壽山回到家裡,一邊喝着酒,一邊發牢騷,聲音還不小。
麥草勸着:“壽山,少發點牢騷。”正說着,尚鐵龍來了:“喲嗬,這是跟誰呀?發這麼大的脾氣?”楊壽山眼皮沒擡:“有事嗎?”
尚鐵龍笑着:“沒什麼事,你要是虛心請教,想對你說說土高爐鍊鋼鐵的事。”楊壽山不屑地說:“就你那點土辦法,煉不出什麼好玩意兒,頂多是鐵疙瘩,我沒拿它當回事。”
尚鐵龍挺認真:“黃書記批評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想拉你一把,你不領情,就把脖子梗到底。話我就說到這裡,你掂量掂量分量吧。”轉身走了。
麥草忙問:“黃書記真的批評你了?”楊壽山點頭。麥草急了:“到這個時候還裝大個兒,你就求求他怎麼了?少你一塊還是缺你一塊?不行,我得去找他!”說罷轉身出門。
麥草來到尚鐵龍家,有點埋怨尚鐵龍:“鐵龍,壽山挨批評了,你怎麼不早說?你就不能幫壽山一把?”尚鐵龍一攤手:“你看他的態度,還讓我怎麼幫?”
麥草求着:“他的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原諒他吧,幫他把小高爐改造改造。”尚鐵龍上綱了:“我看他首先必須改造思想!他一門心思走白專道路,還要不要又紅又專了?”
麥草急得流眼淚:“他要是真被拔了白旗怎麼辦?這可急死我了!”尚鐵龍安慰着:“這些事不用你管,我心裡有數,不會眼看着他栽跟頭。咱商量商量金虎和門兒的事兒。”
麥草奇怪:“他倆還有什麼事?”尚鐵龍緊鎖雙眉:“你還矇在鼓裡呢,他倆根本沒斷,感情反而更深了,我懷疑金虎前幾天去亮甲屯看過門兒。”
麥草又發愁了:“你說這兩個孩子,就是打不散的鴛鴦,這可怎麼辦?”尚鐵龍嘆着氣:“唉,我也想了,也初步拿了個主意,不知道楊壽山能不能點這個頭。哎,爺們兒也有氣短的時候啊。”
麥草點着頭:“行,我回去跟他說說,孩子們要好,咱也別攔着了,你們找個時間好好商量一下。”她回到家就和楊壽山商量:“壽山,鐵龍說了軟和話,金虎和小門兒歲數也不小了,就那麼的吧。”
楊壽山牛起來:“他說怎麼的就怎麼的?我閨女成什麼了?尚鐵龍這個混蛋,老子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也不能把我閨女嫁給他兒子!”
麥草無奈之下也發起火:“你們這對冤家呀,他軟了你倒硬起來了,你們這不是把我當磨芯子磨嗎?去他孃的呱噠噠,我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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