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敵人的菠米彈!”
塹壕裡,有人一聲高呼,周圍的聯邦士兵們雖有意識地退避,卻未必能夠找對方向。這戰場上硝煙瀰漫,流彈橫飛,槍炮聲、呼喊聲、哀號聲交織在一起,敵人甩過來的雷落在哪裡,也許只有距離最近的士兵能夠及時發現……
(在奧倫斯星球,所謂的菠米彈是跟地球文明的手雷屬於同性質、同用途的人造物,區別在於不論諾曼帝國、自由聯邦還是威塞克斯王國,軍隊列裝的菠米彈重量基本上在2-2.5磅,爆炸威力較大,一般投擲距離在30-40米)
只聽得轟轟兩聲爆響,塹壕岔口瞬時被赤焰灰煙所籠罩,吞噬其中的聯邦士兵們非死即傷,面對交通壕的壓制火力銳減。趁此機會,諾曼士兵踩着同伴和敵人的屍體,迅速沿着交通壕向前突進。聯邦軍士兵匆匆補防,當他們看到成羣結隊的諾曼士兵從那迷霧般的硝煙中衝出,一個個凶神惡煞,勢不可擋,頓時慌了心神——儘管思維和動作只是出現了片刻的僵滯、遲疑,帶來的後果卻像潰堤一樣嚴重。
關鍵時刻,清脆的機槍聲在陣地上響起。臨時部署到火力點的“戰場驗證型機槍”,在巴斯頓軍校學員和聯邦軍預備兵的操控下,朝着那些出現在塹壕岔口的諾曼士兵傾瀉彈雨。
諾曼人一個個中彈倒下,有的還能動彈,有的還在掙扎,有的已然氣絕。
誰說小口徑槍彈就打不死人?
由於寒冷惡劣的環境所致,奧倫斯星球上的生物普遍擁有強壯的體格。眼前這些端着刺刀嗷嗷向前衝的諾曼士兵,個頭大多在六尺以上。由於常年接受軍事操練,他們膚色黝黑,身形健碩,一個個跟鐵塔似的。在這個處於電氣化階段的大工業時代,在金屬冶煉、鑄造以及化工技術日趨成熟的情況下,各國軍隊以士兵負擔和後勤壓力爲代價,選定大口徑步槍爲制式武器,可說是因地制宜的選擇。以聯邦軍隊裝備的格魯曼M3.2步槍爲例,只要直接射中,目標基本上是非死即殘——對於彪悍的諾曼士兵和兇殘的野獸惡羆,都是同等效果。以往的實踐經驗表明,中小口徑槍彈若是沒能命中目標要害,有很大的可能激發對手的困獸之鬥,以至於遭到狂暴反殺。基於這些原因,無論是軍隊制式裝備還是民間狩獵武器,口徑普遍在3PIR以上。
在魏斯的引導下,克倫伯-海森工廠成功研製出了1.4PIR口徑的水冷機槍。儘管得到了進行戰場試驗的批准,但得知這種武器的口徑,軍方從上到下都不看好它的前景。在目睹實彈射擊情形之後,仍有不少士兵覺得這是種實用性堪憂的先進裝備,等上了戰場,搞不好會被遍身彈孔的敵人踩扁。他們顯然沒有意識到,生物機能經過萬千年進化所獲得的強化,在科技進步帶來的變化面前是微不足道的。聯邦軍方之所以在爭議中選定1.4PIR口徑的新式狙擊步槍,是綜合槍械射程、槍彈威力、射擊精準度以及實用性等各方考量做出的最終抉擇。大量的實彈檢驗表明,一發中小口徑的尖頭步槍彈在射程內能夠有效殺傷無防護或輕防護的人體目標,若是連續擊中3-4發,即便沒有射中致命要害,也足以讓目標暫時失去戰鬥能力。
機槍火力的持續輸出,堵住了這個險些決堤的潰口。巴斯頓學生團的士兵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迅速朝交通壕裡的諾曼人甩了一波雷,將他們的攻勢頂了回去。
國境防線的二線陣地是一個連貫的整體,巴斯頓學生團雖然在二線陣地扛住了諾曼軍隊的攻擊,但如果友鄰部隊的防區有失,他們也獨木難支。危急之勢稍緩,魏斯和倫德斯忙不迭地指揮各營鞏固防守、救治傷員,同時密切關注着友鄰陣地的情況。戰場上炮火紛飛,硝煙瀰漫,僅憑肉眼很難及時準確地掌握戰況變化,而這一週來的戰鬥,魏斯通過不斷的觀察、探索、揣摩,初步掌握了用“敵我識別系統”迅速辨明戰鬥形勢的方法,一旦發現防線某處陣地出現異常,立即向指揮部告急求援。
地面上,攻守雙方的戰鬥仍在激烈進行着。諾曼軍隊的進攻兵力不佔優勢,攻堅作戰可用的戰術方式不多,而且常常陷入近身肉搏戰,不像他們先前跟威塞克斯軍隊交戰那般行雲流水,而在天空中,諾曼人巧妙埋伏的那艘巡防艦看似不受制約,不斷用炮火爲陸戰部隊開道,但正如魏斯所見,它在跟聯邦軍地面防空部隊的交火中多次受創,損傷持續積累。此時守軍防區可用於防空作戰的火炮不少,縱使彈藥匱乏,應付一場小規模的防空戰鬥還是夠的……
“瞧啊!那傢伙被揍下來了!”
突然聽到身邊有人歡呼,魏斯連忙擡頭一看,只見那艘肆虐橫行的諾曼戰艦拖着滾滾黑煙墜向地面,幾秒之後便轟然墜地。這種情況,在雙方艦隊正面對決的戰鬥中出現過,估計是戰艦的備用電力系統沒有發揮作用,或是驅使浮空系統運作的線路遭到破壞。遇到這種極致狀況,艦員除非及時跳傘逃生,否則基本上沒有生還的可能。
對頑強抵擋諾曼軍隊進攻的聯邦軍官兵而言,那艘諾曼巡防艦的墜毀,在減輕防線壓力、提振軍心士氣方面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這一功,無疑要算在聯邦軍地面防空部隊頭上,至於跟自己先前的提醒有無關係,魏斯既不在乎,更不去揣測。一聽到周圍陣地傳來尖銳的哨聲和此起彼伏的口號聲,他迅速眯眼觀察,而後發出高呼:“反擊!反擊!全體注意,投入反擊!”
倫德斯匆匆跑來:“接到指揮部反擊命令了?”
魏斯回答:“這正是全線反擊的絕佳機會,想必給我們的命令正在路上。”
倫德斯一臉訝異地看着魏斯,張着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魏斯知道他的遲疑和顧慮所在,於是道:“老樣子,你坐鎮指揮,我帶他們衝!”
戰場上,如果不能審時度勢,錯過戰機是小,搞不好拖累全局,造成無可挽回的糟糕後果,那可就相當不妙了。
眼下木已成舟,而且大勢已起,再想收回命令是不可能了。倫德斯只好硬着頭皮說:“好!千萬要注意安全!”
魏斯麻溜地退下手槍彈匣,從腰間的子彈袋裡摸出最後幾發“存貨”,一邊往彈匣裡填壓,一邊對倫德斯道:“來,趕緊再勻給我幾發子彈。”
倫德斯毫不遲疑地掏空了身上的手槍子彈,連帶備用單價,所餘也不過十幾發。前夜空運來的彈藥物資總量不少,可分散到整個防區幾十支部隊,再分配到每個軍官和士兵手裡,數量就少得可憐了。
失去陸上交通線,無異於憋着氣跟敵人打鬥。若不是聯邦境內的增援部隊正陸續趕來,威塞克斯作戰的聯邦第2、第4軍團又在穩步南撤,實施空降登陸的諾曼軍隊有被殲滅之虞,諾曼人根本用不着猛攻聯軍國境防線,只需要兩邊扼住敵人的補給線,坐等對手彈盡糧絕,就能夠輕鬆贏得勝利。
面對聯邦軍的全線反擊,失去了戰艦火力支援的諾曼軍隊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氣力,他們在交通壕與一線陣地相連的各處岔口勉力抵抗了一陣,捱不住聯邦軍隊的刺刀+手雷打法,很快便丟失了這些岔口。守軍防區的前沿陣地,對進攻者來說並不是理想的攻守轉換之地,倖存的諾曼士兵如潮水般退去,撤退的決心似乎比進攻時還要堅定。
就這樣,一線陣地再次回到了聯邦軍手裡。在缺兵少將且彈藥匱乏的情況下,守軍官兵沒有一鼓作氣越壕追擊諾曼軍隊,但也沒有跟敵人講究騎士精神,衝着諾曼士兵的背影一陣亂射,幹掉了不少諾曼人,而且瞧見他們那屁滾尿流的狼狽模樣,感覺相當解氣!
防線守住了,諾曼軍隊的進攻又一次被粉碎。看着諾曼士兵一路丟盔棄甲,魏斯長出了一口氣,他吩咐士兵們抓緊時間轉運傷員,整修一線陣地,然後看着滿目狼藉的戰場,思考着一個非常具有現實意義的問題:這一代的諾曼軍人,並不像聯邦老兵描述的那樣“如狼似虎”。他們的軍事基礎技能紮實,戰術策略運用得當,在戰場上有很強的戰鬥力,但他們似乎對兵器和戰術有着過分的依賴,又或者上一代的沉重傷亡,讓他們改變了以往那種“漠視生命”的態度,而是重視發揮兵器裝備和戰術策略優勢,儘量減少硬碰硬的拼殺,以儘量小的代價贏取勝利——在威塞克斯戰場上,諾曼軍隊幾十場戰鬥下來,陣亡人數據說只有兩萬多,這一數字還不及上一場戰爭期間發生的一場小規模戰役。後來諾曼艦隊跟聯邦艦隊展開主力對決,諾曼人之所以全力以赴,就是想要奪取制空權,使接下來的作戰行動更爲順利,讓地面部隊的傷亡大幅減少。
從戰術層面來看,諾曼軍隊的這種新狀態無疑更理智、更聰明,但站在戰略角度,年輕一代的諾曼人並不像他們的父輩那樣質樸、勇猛、無畏,有着鐵一樣的服從性,他們有自己的思維與想法,抵制皇權、追逐自由和抵制戰爭、追求和平的思潮有了適合滋生的土壤,在恰當的形勢和條件下,會有一股由內而外的力量對諾曼帝國的擴張侵略腳步形成可觀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