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艘諾曼戰列艦的右舷舯部位置,三名聯邦軍人宛若三隻壁虎,貼着諾曼戰艦外壁橫向移動。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們並沒有壁虎的特技,而是利用裝甲鋼板上的鉚釘,如岩羊一般,將肢體平衡發揮到一種極致。
飛檐走壁,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但也不是吹網欲滿。
橫向移動了十來尺,魏斯看到了毗鄰艙口的炮位。
飛行戰艦上的武器,通常有三種配置形式:一種是裝在可以全向或接近全向旋轉的全封閉炮塔上,此以主炮爲代表;一種是裝在可覆蓋側半球的廓式炮塔上,譬如舷側副炮;還有一種是置於開放式炮位,配炮盾或半封閉炮塔,二級副炮和小口徑速射炮多爲這種構造。
魏斯眼前的炮位,便屬於這第三種。
先前有兩名諾曼炮手踩着鉚摸過來,偷襲奪取艙口的聯邦軍不成反而丟掉了性命,餘下的炮手放棄了這種難度過大的方式,轉而對付那些還在地面的聯邦軍。炮位上,軍官在指揮士兵,士兵們在搬運彈藥,在操控火炮,在用手槍和步槍攻擊戰艦下方的聯邦軍士兵……
魏斯緩慢而小心地騰出一隻手,摸出從諾曼士兵身上搜出的菠米彈,用牙咬開釦環,以一種極其彆扭的姿勢將它拋向諾曼人的炮位,這個動作險些讓他摔下去——這兒離地有八九米,真要是摔下去,未必會有性命之憂,也未必會傷筋動骨,但要回到那些奮戰在登艦艙口的同伴們中間,回到這條驚險無比的道路上,又得重新曆經艱險,甚至倒在敵人的槍彈下。
菠米彈不偏不倚地丟進了炮位,有炮手察覺到情況不妙,可已經來不及了。轟然一聲爆響過後,魏斯探頭再看,炮位上無人活動。七八名炮手,有的直接被爆炸給掀了下去,有的當場斃命,還有兩個僅僅是一息尚存。
魏斯繼續橫向移動,最後輕輕一躍,跳到了炮位上。他拔出手槍,倚在通向戰艦內部的艙門旁,以獵豹般的耐性靜靜等待在,跟着他爬壁過來的那兩名聯邦軍士兵,也撿了諾曼人的槍,槍口對準艙門。
片刻過後,諾曼士兵接二連三的跑了出來,魏斯和他的兩個幫手毫不遲疑地將他們一一射殺,比起宰殺牲畜還要輕鬆。
魏斯重新裝好手槍子彈,眯着眼走進艙門。這艦艙內部的通道,寬度可供兩人並行,但彎彎曲曲,幽深而複雜。他踮着腳往裡走,走到拐角,看到三五成羣的諾曼兵朝艦艏方向奔去,聽到雜亂的槍聲從前面傳來,還有諾曼人的喊叫聲,而當他眯眼看時,發現前方有十好幾個諾曼兵擠在通道里,看樣子是準備一擁而上,從聯邦士兵手裡奪回登艦艙口。
三兩個人,輕裝簡從,以壁虎爬牆的方式從戰艦外面繞過來,偷襲還能得手,強攻完全沒有機會,多數人依然需要從戰艦裡面的通道穿行。魏斯摸出從諾曼人身上搜來的最後一枚菠米彈,拉開釦環,捱了兩秒,悄無聲息地拋了過去,迅速抽身往回退。只等爆炸聲一響,他拔出雙槍,示意那兩名聯邦士兵跟上來,然後低着頭、貓着腰,踩着碎步迅速朝艦艏方向移動,接連走過兩個拐角,看到死傷一片的諾曼艦員,當即擡手朝那些戰鬥力尚存的射擊,口中喊道:“若奧,我們繞過來了!進攻,進攻,發起進攻!”
前方旋即傳來哈特鮑爾上尉的聲音:“龍!堅持住!我們來了!聯邦軍,進攻!”
須臾,一羣聯邦士兵端着刺刀衝進了這條艦艙通道。
前路漫漫,魏斯無心跟夥伴們慶祝會師,而是佈置道:“佔領這段通道,就地建立防禦陣地,把這些諾曼人的武器彈藥收集起來!前面去兩個人,往左邊就是副炮戰位,那裡還有一些武器彈藥。”
“你的計劃怎麼辦?沿通道往艦尾走?”哈特鮑爾問。
魏斯還沒來得及回答,通道里就傳來了腳步聲,緊接着,一名聯邦士兵低聲告警:“諾曼人來了!”
槍聲響了,先是諾曼步槍,接着是格魯曼步槍,這還不算,雙方爭相使用菠米彈,而在相對封閉的空間裡,爆炸物的威力成倍放大,稍有不慎,就會被炸成渣渣。雙方各據地形,隔着一段相對平直的通道交火,任何一方想要強行突破,都必須用火力加人力填。
於是,魏斯對哈特鮑爾說:“我帶人走外面,從下一個炮位進入,繞到敵人身後夾擊,一段一段往艦尾攻。”
就在這時,登艦艙口那邊跑來一名聯邦軍中尉和幾名士兵,這人是第193團1營的一名連副——魏斯之所以對他留有印象,是因爲跟着布蒂奇上校視察各部訓練情況時,布蒂奇特意介紹說,他是將門之後,前次春季大會操率突擊隊奇襲對方彈藥庫,由此獲得了一等功勳嘉獎。
“嘿,拉爾夫中尉,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哈特鮑爾道,“這兒實在太需要你這樣的強力突擊手了!”
這位拉爾夫中尉是個身手敏捷的壯漢,他跟哈特鮑爾還有魏斯挨個握手:“剛纔聽說師部的兩名參謀在我們前面衝鋒陷陣,這可着實讓我感到汗顏啊!嚯!你們十幾個人居然幹掉了三十多個諾曼兵,簡直不敢想象!不可思議!”
哈特鮑爾迴應說:“這可多虧了我們的克倫伯-海森代理上尉!先前我們被堵在艙口,是他帶着兩名士兵從戰艦外面爬到諾曼人的炮位上,幹掉了那裡的炮手,從敵人背後發起攻擊,這纔有了你看到的戰果。”
“接下來我們準備繼續這麼幹!”魏斯迅速接話道,“你們從正面進攻,我從外面迂迴!”
拉爾夫中尉睜大眼睛看着魏斯,他大概沒有想到,這位既不夠高也不夠壯的代理上尉不但在軍事參謀方面有一手,上陣殺敵也不含糊。
一陣爆炸產生的猛烈衝擊襲來,魏斯他們不得不低頭俯身,雖然沒人受傷,但難保他們能頂住諾曼人的連番攻擊。魏斯揉了揉震得發痛的耳朵,一邊往空的手槍彈匣裡裝填子彈,一邊對哈特鮑爾和拉爾夫說:“事不宜遲,我這就出發,得想辦法給我再弄兩枚菠米彈來。”
“我這就有!”拉爾夫從腰後摸出了兩枚聯邦軍制式菠米彈,接着又從軍用背囊裡摸出兩枚,還勻給魏斯足足四個制式半自動手槍彈匣。
不愧是專業的突擊手,彈藥這麼充足……
出於“攀巖爬壁”的需要,魏斯身前不能仿放置彈藥,若在腰後掛四枚菠米彈,重量又會影響平衡,所以只要了兩枚,四個彈匣分別放進腰側彈袋和靴筒裡。
“等等……凱斯!”拉爾夫喚來一名士兵,對魏斯說:“我這位兄弟擅長攀爬,手槍射擊和近身格鬥非常出色,讓他跟着你一起去吧!”
魏斯稍稍打量了一下,拉爾夫中尉所說的這名聯邦軍士兵,個頭不算高,但臂長手大,體格健壯,活像是隻強悍的猿猴,他面色沉穩,目露精光,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我們得從戰艦外面爬過去,唯一可以藉助的就是鋼板上的鉚釘。”魏斯以簡練的語言向這名被稱爲“凱斯”的士兵介紹了情況。
對方點點頭,淡定地說了句:“沒有問題!”
事不宜遲,魏斯帶着新幫手回到他們先前奪下的那個舷側炮位,從這裡出發,繼續朝艦尾方向攀爬。粗大的鉚釘和螺栓,爲他們在幾乎垂直的戰艦外壁橫移提供了着力點,區區十來米的離地高度,沒有安全繩也不必太過擔心。
隨着時間的推移,聯邦軍制造的戰場煙霧逐漸消散,在忽明忽暗的炮火和此起彼伏的照明彈光亮下,夜幕提供的天然掩護效果有限,但在幸運女神的眷顧下,魏斯又一次在未被發現的情況下來到了能夠將菠米彈投進敵方炮位的位置——距離不是問題,關鍵在於角度,出於飛行氣流、防彈防爆以及火炮射界等各種因素的綜合考量,諾曼戰艦的開放式炮位均爲收縮式,站在與舷側齊平的位置,只能看到炮管而不見炮座,向相鄰炮位或登艦艙口投擲炸彈,無異於零角度射門。
不是沒有可能,而是機率太低。
魏斯成功投出菠米彈,但當它落在炮位上時,一名機敏的諾曼炮手發現了這個致命的爆炸物,迅速飛起一腳將它踢了出去。魏斯當機立斷,取出第二枚菠米彈,拉開釦環後等了三秒纔將其投出。炸彈飛向炮位,並在落地前當空爆炸,用力稍猛加上爆炸衝擊,魏斯失去平衡,身體開始往後倒。關鍵時刻,一隻有力的手掌從身後推了一把,讓魏斯重新貼回到了戰艦外壁。
魏斯長吁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爬到了被菠米彈“洗刷”的炮位,拔槍怒射一名渾身是血但仍試圖反抗的諾曼士兵,然後回過身,一臉感激地向剛剛幫了自己一把的“猿猴”凱斯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