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魏斯帶隊回到偵察營時,各連官兵正搬運彈藥,調配物資。伴着隆隆炮聲,每一個人都投入到了緊張的備戰工作中。
抵達營部後,魏斯向霍澤森少校簡要彙報了此次偵察戰鬥情況。這個時候,諾曼軍隊的大規模炮擊仍在持續,所以,他之前的分析和判斷已經沒有闡述的必要了,倒是使用敵我識別系統探查到的敵方大勢,對聯邦軍隊高級指揮官正確判斷形勢、及時做出決策來說至關重要。問題在於如何讓這些信息順理成章地呈現在他們面前,並且讓他們接受和相信-時間緊迫,魏斯卻一籌莫展。
少頃,霍澤森少校接了從團部打來一通電話,然後環視在場衆人,邊想邊說道:“先生們,從航空部隊傳來的情報已基本確認,敵人今晚的行動是一場大規模的反擊戰,兵團司令部已經做出決定,各部就地組織防禦,堅決挫敗敵人的進攻企圖。鑑於夜間作戰環境下,航空部隊難以準確偵察敵人的動向,兵團司令部向前線調派了偵察部隊,而我們的首要任務是確保兵團司令部的安全,以此爲前提,我們需要掌握敵軍部隊在周邊地域的活動情況。因此,我準備分派偵察聯絡小隊前往友鄰各部防區,密切監視戰況變化。對於這一點,你們怎麼想?”
軍官們或許早已習慣了霍澤森少校拿主意,他們忠實執行,或許以當前的形勢,他們能夠想到的也只能是這種簡單實用的“笨辦法”,總之沒有人提出異議,唯獨魏斯發聲——若諾曼軍隊今晚真是孤注一擲地投入重兵,全線發動反擊,那麼一旦進攻開始,其勢恐如滾滾洪流,難以阻擋。在那樣的情況下,警衛團乃至友鄰部隊必須全力保護兵團司令部,避免戰線因失去“大腦中樞”而遭敵人各處擊破。基於這一預判,魏斯認爲偵察營還應該爲兵團司令部探明撤退轉移之路,做到有備無患。
此言一出,在場的軍官們個個向他投來詫異的眼光,接着,有好事者悄悄打量營部督察官多格姆斯。如若他認定魏斯剛剛的發言有惑亂軍心或失敗主義之嫌,是有資格下令將其扣押的,但是,這位先前主動要求跟隨偵察分隊行動的督察官,此時只是靜靜地看着魏斯,並沒有明顯的不悅乃至憤怒。
霍澤森少校沒有武斷地拒絕魏斯的建議,而是認真考慮了一會兒,表示這個建議確有可取之處,但在戰鬥形勢明朗之前,沒必要如此悲觀。所以,他還是依照“老套路”派出多個偵察聯絡小隊,而且,他指派魏斯擔任特別聯絡員,前往團部聽從指派。
有督察官在場的情況下,對於霍澤森並無明顯錯誤的軍士指令,魏斯只能執行,無法拒絕。他喝了口水,補充了消耗的彈藥,接着便在兩名聯邦軍士兵的陪同下離開營部,前往距此不遠的團部所在地,而在這時,諾曼人聲勢浩蕩的炮擊終於有了停息的跡象,但真正的戰鬥似乎纔剛剛拉開序幕。
抵達團部後,魏斯沒有急着進入團部所在的掩體工事,而是攀上掩體,以蹲坐的姿勢極目遠眺。在他的特殊視野裡,無盡無數的紅色虛框組成的狂浪,正以排山倒海之勢朝綠色虛框組成的岸堤襲來。細細察看,那些紅色虛框,既有生物機能爲個位數、行動速度爲兩位數、戰鬥上限達三位數的普通戰鬥單位,也有生物機能兩位數、行動速度三位數、戰鬥上限四位數的機械戰鬥體——各種型號的裝甲戰車,不但數量可觀,而且集羣作戰,無疑是攻堅戰中的開罐器、野地會戰中的收割機,有着極其恐怖的攻擊力和摧毀力!
目睹這般情景,魏斯暗道不好。爲了讓上級指揮官們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現編了一出“劇本”,並儘可能地拿出壓箱底的演技。在警衛團團長和團參謀長這裡,他獲得了成功。團長第一時間向兵團司令部報告了關於敵情的“初步偵察報告”,得到的反饋是,兵團司令部已經調動炮兵部隊對防線前方的敵軍進攻部隊展開了阻攔射擊,即便敵人確實比預想的更加強大,除了呼叫航空部隊支援之外,他們所能夠做的,也只是不做保留地投入炮兵,以及將預備隊提前派到防線的各處支撐點去。
來自兵團司令部的反饋,未必是凱森將軍深思熟慮的決定,但透過團長的反應還有軍官們的表現,魏斯意識到聯邦軍隊——至少是第9兵團的參戰人員,對於挫敗諾曼軍隊反擊有着較爲充足的自信。這種信心,一方面來源於他們在霍芬蒂斯所獲得的勝利,另一方面則是裝備升級、戰術改良而帶來的實力提升。在戰場上,一支想要打勝仗的部隊,無論軍官還是士兵,都應該有必要的信心和鬥志,但是,他們也應該保持應有的冷靜和警惕,否則的話,不管他們有多麼的不情願、不甘心,都必須接受最殘酷的後果……
從諾曼軍隊停止炮擊算起,在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裡,諾曼人的地面部隊便攻破了聯邦軍第9兵團在霍芬蒂斯東南部構築的防線,他們的箭頭部隊棄下那些仍在抵抗的聯邦殘兵不顧,秉持兵力集中、突擊迅猛的準則,在聯邦軍的縱深防禦地帶狂飆疾進,摧毀聯邦軍部隊的炮兵陣地和野戰指揮部。在此期間,實力可觀的聯邦艦隊卻被敵人給纏住了——先前停落在地面的諾曼戰艦悉數升空作戰,儘管它們的戰鬥陣容中只有一新兩舊總共三艘戰列艦,但那些裝甲艦、巡洋艦乃至大型運輸艦利用艦載飛雷也即“魔鬼炸彈”,給聯邦艦隊製造了極大的麻煩。夜戰中,聯邦軍隊雖然出動了數量足以碾壓對手的作戰機羣,但僅靠照明彈和炮火提供的光照,這些戰機的投彈命中率相較於晝間作戰實在遜色太多。
在這場沒有救世主也沒有奇兵的戰鬥中,勢頭正盛的聯邦軍隊再次陷入到了邊境戰役前後的窘迫境地,士兵們拼盡全力,甚至死戰不退,卻無奈整個防禦體系像是被錘子砸破的西瓜,四分五裂。前沿陣地上,傷員撤不下去,彈藥供不上來,炮兵掩護時有時無,到後來索性消失不見;縱深防禦地帶,許多預備陣地雖然自成體系,武器彈藥充足,但是普遍兵力有限,易遭敵軍逐個擊破。
投入正面戰場的諾曼軍隊以力勝技,進展神速,那些先期空降而來的陸戰部隊連同他們所解救的諾曼戰俘們,就如同散落在林地裡的火苗,火借風勢,呼呼竄騰,而聯邦軍隊明明數量佔據優勢,卻處處被動挨打,首尾難顧……
臨近午夜,警衛團接到了掩護兵團司令部撤退轉移的命令,由偵察營負責探察路線安全,其餘部隊護衛左右、殿後掃尾。
魏斯的預判不幸成真,當他帶着團部的命令回到霍澤森少校跟前時,兩人已經無暇討論心情,因爲剛剛從外圍偵察小隊傳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諾曼軍隊的一支裝甲戰鬥部隊出現在了距兵團指揮部僅僅五六裡的位置,這幾乎已經進入了大口徑機關炮的射程!
當霍澤森少校以爲難的神色向魏斯投來求助的目光時,魏斯也苦着一張臉。作爲來自信息化時代的穿越者,而且從事着跟軍事歷史密切相關的職業,對裝甲部隊的價值和威力當然不會不懂。在相對開闊的地形上,拿步兵跟戰車硬磕簡直愚蠢至極。爲今之計,只能依託既有防禦工事抵擋敵軍裝甲部隊的衝擊,召喚己方裝甲部隊或飛行艦艇前來接應,其餘策略都不可靠!
他的苦悶,一小部分是憂心兵團司令部的安危乃至這場戰役的結局,大部分是對現實的遺憾和對過去的懊惱。儘管來到這個時空的時間不長,影響力有限,但如果當初選擇更爲張揚、更爲無私的方式,將自己掌握的技術和戰術知識貢獻出來,聯邦軍隊在戰爭爆發前所獲得的就不只是一款新入役的狙擊步槍,而是在飛行器、裝甲戰車、無線電通訊等各個領域獲取新裝備——即便不能大規模列入現役,至少也是非常有價值的技術儲備。除此之外,聯邦軍官們還能接觸到那些新穎的、符合時代和技術潮流的戰術思想,從而以更爲犀利的姿態面對強悍的諾曼軍隊。可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自己的選擇,錯了麼?
他無法想象,如果自己當初不計後果地展現自己的非凡才華,現在會是聯邦功勳、國家英雄,還是被當成瘋子關進精神病院,亦或是屢受打擊,混着混着又混到了這一步——若是如此,自己根本沒必要懊惱和苦悶,拯救聯邦本就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何況聯邦政治軍事體制中的種種弊端,正如同身患惡疾之人,非得一劑猛藥或是一個大手術纔有可能祛除病根。
見魏斯遲遲沒有吭聲,霍澤森少校無奈地嘆了口氣,下令道:“各連依照撤退預案行事,提醒所有人,只有鋼芯子彈和炮彈能夠擊穿敵軍戰車的裝甲,沒有鋼芯子彈的時候,要麼照着它們的輪胎開火,要麼想辦法把菠米彈投到它們近處。”
魏斯猛然從渾噩的狀態中甦醒過來,他阻止道:“抱歉,長官,現在恐怕不是執行撤退命令的時候。如果想要確保兵團司令部所有人員和機密資料的安全,必須想辦法把敵人的裝甲部隊引走,或是有十足的把握將它們牽制住,否則的話,它們可以憑着機動速度繞過我們,從防禦的空隙地帶穿插進來,那樣的話,我們就算不要命地跟敵人拼,也是無力迴天。”
霍澤森少校這次沒再牴觸或是無視魏斯的建議,而是像落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有辦法?說吧!我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