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龍-克倫伯-海森,那個凱森將軍非常看好的年輕人?”
上校一邊打量着魏斯,一邊用溫緩的語氣問道。
“是的,長官。”魏斯不卑不亢地回答說,“能得到凱森將軍的認可,我深感榮幸!”
“這既是你的榮幸,更是你的責任。”
馬蒂萊爾上校話說到這裡,無意繼續跟魏斯客套,他環顧四周,迅速道:“我把師指揮部設在這裡,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就一句似是而非的表揚,然後直接鳩佔鵲巢?長者爲尊,軍階高者爲大,對方兩樣都佔,而且還是自己的老學長。既然開口了,自己還能拒絕麼?當然不能!那要強顏歡笑?或是阿諛奉承?當然也不行!
思量一番,魏斯選擇以一種體面的方式作出迴應:“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吩咐,我全力配合。”
兩支部隊之間雖然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但凱森將軍已經明令由馬蒂萊爾上校接管這裡的防務,指揮權的歸屬毫無爭議。上校徑直走向這掩體裡唯一的一張工作桌,朗聲道:“我需要這裡的詳細布防情況,還有完整的人員物資情況。”
在第129後備師抵達之前,魏斯已經利用寶貴的非戰鬥時間對戰地營的“內業”進行了整理,包括用標準的軍事製圖法繪製本部的防務圖,將本部的戰力情況歸類統數等等。現在,這些資料都擺在了那張工作桌上,等着接任者查閱。
大局當前,魏斯壓根沒留私心,別說是這些作戰物資,即便是凱森將軍派來的醫療分隊,他也可以無條件地“分享”給新來的部隊。他真正關心的,是這位從未接觸過的老學長究竟有沒有掌控局面、應對強敵的真本事。於是,他一邊向上校介紹本部防務,順捎講述昨晚的戰鬥經過,一邊觀察他的反應,留意他的言行。在此期間,上校聽的多、說的少,偶爾提到的問題,基本上都是關鍵點。
介紹完畢,魏斯試探道:“彈藥補給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是如果遭到敵軍連番攻擊,考慮到正常的戰鬥消耗和非正常損耗,用不了半天就會枯竭,所以必須早作準備。”
馬蒂萊爾上校當即應道:“你提醒的很對,我們必須對彈藥物資進行戰鬥管控。嗯,帕布林少校是這方面的行家,他現在還在外面安頓部隊,晚些我會介紹你們認識。他,也是從巴斯頓軍校畢業的。”
這校友之誼,不論古今中外,亦或是在遙遠的奧倫斯星球,都是一種相當實用的人際關係。在聯邦軍隊,不管是在戰鬥單位還是文職部門,校友們相互照應、抱團取暖的情形比比皆是。你可以不削尖腦袋往裡擠、不擇手段往上爬,卻很難在這種環境下獨善其身。
這就是現實。
魏斯沒有主動攀交情,馬蒂萊爾上校卻滔滔不絕起來:“說起來,他那時候的校長,應該也是你們的校長,梵洛上將,還是我當年的作訓教官呢!上一場戰爭爆發時,我們一起上的戰場。雖然他軍階和職務比我高,可是上了戰場,他永遠是衝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所以他先後受了4次傷,而我只有2次。當然了,戰爭不是埋頭往前衝就能打贏的。到了戰爭後期,他去了總參謀部,我留在了前線部隊。等到戰爭結束時,他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將軍,而我還是個小小的少校,而且直到退役,我離金色的將星始終差那麼一口氣!”
“梵洛校長是個值得欽佩的人。”魏斯道,“當我還是二年級生時,因爲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卸任離開,而當我們正式畢業的時候,戰爭已經爆發。他回到軍校,參加了我們的畢業典禮,邀請我們加入他親手組建的國防師,不少同學都跟着去了,只是後來……”
馬蒂萊爾上校接話道:“後來那一仗,第1國防師打得確實很不錯。能率領一支新組建的部隊正面抗擊諾曼帝國的精銳部隊,說明他的組織和訓練方式不但沒有落伍,還更加的高效高能了。要知道啊,在同等條件下,普通戰鬥師根本沒辦法抗衡同等兵力的諾曼軍隊,也許只有第1軍團最強的戰鬥師才能做到。好在軍隊高層也認識到了這一點,按照他整訓部隊的方式組建了更多的國防師。在傷愈後,他被任命爲國防動員委員會第一委員,成了我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梵洛校長原本就是退役的陸軍上將,組建國防師完全是大材小用,主持國防動員委員會事務也算是物盡其用。魏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立足當前:“上校,能跟我說說第129後備師昨晚的戰鬥遭遇嗎?”
上校頭也不擡地說:“其實,我接管這支部隊也就兩個多月,很多作訓計劃都沒完成。不過,小夥子們昨晚的表現還是讓我感到驕傲的。你知道我們昨晚遭遇了什麼?哼!我們遭到了敵人數百輛戰車的反覆衝擊,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我們還是堅持下來了。”
雖說頂住了諾曼裝甲部隊的野蠻衝擊,但這一個師打得剩下兩千多人,代價也太過慘重了。
魏斯沒有直言,而是旁敲側擊道:“說起來,我們今天修整了陣地工事,佈設了新的火力點,但我始終覺得防禦強度還是不夠,尤其缺乏對付敵軍戰車的武器裝備——火炮少得可憐,地雷也沒幾個。如果今晚我們遭到敵軍大股裝甲部隊或者裝甲、步兵混編部隊,想要守住防區,難度不小。”
上校依然沒有擡頭,語氣卻悄然變了:“克倫伯-海森,告訴我,什麼是巴斯頓精神?”
“自由,正義,獨立,責任……”
巴斯頓軍校的校訓,魏斯張口就來,但這位頭髮蒼白的老學長卻打斷了他。
“校訓只是爲學員提供行爲準則,真正的巴斯頓精神,應該是極度凝練的,在我看來可以歸納爲一個詞,那就是不畏……不畏失敗,這是其一!不畏勁敵,這是其二!不畏強權,這是其三!不畏誤解,這是其四!不畏嘲諷,這是其五!”
看對方一臉認真地數完五根手指頭,魏斯深吸了一口氣,道出自己內心的領悟:“總而言之,就是要做真正的自己,無懼無畏!”
“對,無懼無畏!”馬蒂萊爾上校大聲道。
“我們可以做到無懼無畏,可是士兵們呢?”魏斯反問,“特別是您麾下的這些士兵,他們是新徵召不久的預備兵,昨夜又親歷了一場惡戰,目睹衆多同伴死去,如何讓他們驅除心中的恐懼,面對敵人的進攻而不動搖?”
“這是個很坦直的問題,說明你的內心還是對敵人存有懼意的。”上校直視魏斯的雙眸。
魏斯沒有迴避,也沒有急於辯駁,而是靜候對方的後話。
“在這個掩體裡,在這場桌子上,我們是找不到答案的。跟我出去走走吧!”上校道。
魏斯往側旁退了一步,順勢做了個請的手勢。
跟進來的時候一樣,上校雙手背在身後,神態從容、步態矯捷地走了出去。魏斯緊緊跟在後面,走出一段路,居然發現自己的步速有點跟不上,只好走一陣小跑幾步。
後備部隊的士兵,配發的軍服和裝備跟戰鬥部隊、警備部隊是一致的,只不過沒有正式的軍階,肩章上是空空的,臂章也沒有綴飾,也就是一羣新來乍到的“白板”。在抵達新的駐地後,第129後備師的“白板”們並沒有一股腦兒擠進塹壕,而是在防區北側和東側沿塹壕暫留,他們露天席地而坐,有的在整理行裝,有的就是靜靜地坐着,旁邊六七支步槍架成一垛。軍官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面色平靜地聊着什麼。
見馬蒂萊爾上校到來,塹壕外面的“白板”紛紛起立,將塹壕裡的軍官和士兵們襯托得有些散漫和遲鈍。
很快,一名身材魁梧、氣質幹練的軍官來到跟前:“上校,除擔任後衛並護送傷員的部隊之外,各團、營皆已抵達,隨時可以接防。”
“這位就是我剛纔跟你說的帕布林少校。”上校對魏斯說。
相互敬禮後,魏斯握着對方的手,主動自報了家門。
帕布林少校生得方面高鼻、大眼寬嘴,說話的聲音非常洪亮,他掃了一眼魏斯那對應代理上尉身份的領章肩章,笑道:“好啊,後起之秀,大有可爲!”
等兩人簡單寒暄過了,馬蒂萊爾上校問魏斯:“看到我們這些士兵,有什麼感覺?”
沒有軍官的指令,“白板”們依然在塹壕外面直直地站着,那一張張青澀的臉龐,只看出疲倦,看不到悲喜。從他們的人數和槍架的分佈來看,在昨晚的戰鬥中,武器丟失的情況並不嚴重。
“令人吃驚,讓人佩服。”魏斯找出了他認爲合適的措辭。
“當初你沒有加入梵洛上將親手組建的國防師,我覺得這是你的損失。如果去了,你在新兵訓練和部隊組織方面,肯定會有很多收穫。若是看得透徹、學得到位,相信能比我做得更好!”上校道。
走過路過錯過了麼?魏斯張了張嘴,問出的卻是:“我想知道關鍵是什麼?”
“關鍵?”上校咧嘴道,“正如我先前所說,巴斯頓精神!在他的部隊裡,每一個人,不論軍官還是士兵,都將不畏的精神灌注於心,這是一種人格的感召,是一種不用魔法使出的魔力,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