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激烈炮聲籠罩全城,爆炸時遠時近。側耳傾聽,一陣沉悶的的、給人帶來壓迫感的機械轟鳴聲逐漸迫近。突然間,這辦公室裡所有的物件都在顫抖,牆上的掛件紛紛掉落,會議桌上的酒杯也在叮噹作響。
“終於來了。”黑髮青年嘀咕道,他面朝大門,挺直腰桿,雙手以交握的姿態放在桌上。
不多時,樓梯間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然後是響亮的口令聲——說的是諾曼語。
終於,辦公室的大門被人嘭地一腳踢開。闖入者顯然沒料到裡面會有人,當他看到魯奧夫和老弗雷的剎那,整個人楞了一下,接着下意識地端起手裡的步槍。
會議桌旁一坐一站的這兩個人,顯然比門口的士兵淡定許多,除了眉頭微微抽搐,他們一動不動,彷彿安置在櫥窗裡的兩個假人模特。
面對兩個平民裝束且沒有任何攻擊舉動的人,門口這名諾曼士兵手指停在了扳機上,他一邊保持瞄準狀態,一邊大聲呼喚同伴。片刻過後,數名諾曼士兵魚貫而入,一番搜查之後,紛紛將槍口對準了會議桌旁的兩人。
“我要見你們的指揮官。”魯奧夫先是用阿爾斯特語說了一遍,見這些諾曼士兵沒反應,遂以生澀拗口的發音說了一遍諾曼語。
這下,領頭的士兵給出了迴應,他要兩人待着別動,然後迅速離開。
約莫五分鐘過後,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見一個蓄着脣胡的諾曼軍官以穩重而矯健的步態走了進來。他戴着深灰色的寬檐軍帽,穿着翻領的雙排扣長擺外套,領口露出紅底金紋的領章,這代表着他在諾曼軍隊的將官身份。
相較於周圍的士兵,這名諾曼將官既不夠高大也不夠強壯,但他的雙眼有着鷹目的銳氣,寬額高鼻、方面厚脣也算俊朗,舉手投足之間,顯露翩翩風度、從容氣度以及高貴氣質。
看到來了位諾曼將官,魯奧夫迅速站了起來,恭敬地等着對方來到自己面前。
站定之後,諾曼將官昂着頭,以一種高傲的姿態注視着魯奧夫,然後,他用純正的阿爾斯特語說道:“好久不見,魯奧夫-格魯曼先生!”
聽到對方喚出自己的名字,魯奧夫很是吃驚,待他定睛一看,更是瞪着眼、張着嘴。
“天啊,真是你!澤,你沒死!”
“不,澤已經死了。”這位諾曼將官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是諾曼帝國的佩劍男爵,諾奧-斯卡拉。請尊稱我斯卡拉男爵閣下。”
魯奧夫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看了看從搭乘戰艦登陸格魯曼大廈的諾曼士兵。他們一個個如傳聞那般強壯、矯健,一個個面帶剛毅、冷漠的神情。他們戴着鋥亮的半圓盔,穿着齊整的野戰裝,揹着硬皮的作戰囊,手裡端着步槍,腰上繫着手雷,顯得精悍而幹練。
“你們來這裡,是想佔領格魯曼大廈?”
諾曼將官一臉驕傲地說:“不然呢?來這參觀購物?”
“用格魯曼大廈作跳板,直接侵入奧城中心城區,跟城外的進攻部隊內外呼應,這種作戰策略,普通人做夢都不敢想吧!”魯奧夫道出自己的分析揣測。
“那你呢?魯奧夫-格魯曼先生,你此刻站在這裡,該不會是在等我吧?”諾曼將官道。
“我確實是在等你。當然了,我不知道會是你,也沒有想到會是你,但我知道,來這裡的肯定是個厲害的人物。”
“你,打算投靠諾曼帝國?”諾曼將官的這個問句,是一種直白的詢問,並無半點熱忱。
“我覺得可以換種說法,比如說合作,主動的合作。”魯奧夫辯解。
諾曼將官哼道:“好吧!你確實是個有頭腦、有膽識的人。別人畏懼戰爭,是因爲害怕受到傷害,而你,把戰爭視爲改變境遇的機會,並且敢於在機會到來的時候放手一搏。很好,這很好!”
“那你呢?你當初難道不是抱着跟我一樣的想法,纔會以一般人無法想象的方式前往諾曼帝國?”魯奧夫說。
諾曼將官盯着魯奧夫的雙眼看了幾秒,突然揮動手裡的權杖,像是教訓不聽話的狗子一樣,狠狠砸在他臉上,一下就把他打倒在地。
管家老弗雷連忙護在魯奧夫身前,但諾曼將官看樣子並沒有繼續攻擊他的意思,而是以原本的姿態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注視着魯奧夫。
就這一下,魯奧夫的左臉立即變得又紅又腫,他很是狼狽地看着對方,在一衆諾曼士兵的注視下慢慢地站了起來。
“這是我給你的提醒:第一,在跟帝國佩劍男爵說話時,必須敬稱‘您’;第二,我的過去,我的現在,乃至我的未來,都輪不到你來質疑。”
魯奧夫咬了咬牙,低頭道:“我聽明白了,尊敬的佩劍男爵閣下,如果我剛剛的言語對您有所冒犯,在這裡鄭重向您道歉,並誠心懇請您的原諒。”
諾曼將官又哼了一聲,左右看了看,道:“現在,魯奧夫-魯格曼先生,把你對這座大廈的瞭解,作爲獻給諾曼帝國的第一份禮物吧!只要你誠意配合,我可以保證,你會得到應有的回報。”
“是,尊敬的佩劍男爵閣下。”言罷,魯奧夫示意他的老管家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一份摺好的圖紙,畢恭畢敬地呈給面前的諾曼將官,並告知對方:“這,是格魯曼大廈的設計圖紙。”
諾曼將官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用命令的語氣說:“攤開!”
魯奧夫沒有遲疑,直接將圖紙展開鋪在會議桌上,主動介紹道:“如您所知,這座大廈地面以上共有69層,地面以下共有5層,主樓採用鋼砼結構,裙樓採用鋼石結構。我們當初是按照超軍用標準設計施工,主樓和裙樓牆體都能抵擋21PIR口徑火炮的轟擊,只要適當加固,它完全可以充當一座小型要塞使用,但客觀來說,它有個比較致命的弱點,如果遭到戰列艦級別的大口徑火炮攻擊,或是被中口徑火炮連續轟擊,是有可能倒塌的。”
諾曼將官連同他身旁的副官將視線放在了桌面的圖紙上。在魯奧夫說話的過程中,他們一言不發,時不時俯身察看圖紙上的某個或某組數字。
魯奧夫揉了揉紅腫的面頰,繼續道:“在半個多月前,我們就接到了疏散大樓人員的命令,前期已經疏散完畢,但維持大廈運轉的機械設備大多得以保留,否則的話,我們就得從底層走上來了……”
話沒說完,玻璃幕牆外焰光閃爍、炮聲轟鳴,一看就是樓頂的諾曼戰艦在射擊。
諾曼將官,佩劍男爵諾奧-斯卡拉閣下,快步走到辦公桌旁,透過落地窗察看外面的情況。須臾,他轉過身,用諾曼語說了一通,幾名諾曼士兵應聲之後,迅速走出了辦公室。
魯奧夫和他的老管家不敢妄動,他們站在會議桌旁,靜靜看着那位轉換了身份的舊識。
手持權杖的佩劍男爵並沒有在落地窗前過多逗留,他很快回到了會議桌旁,他的副手從隨身攜帶的文件包裡取出作戰地圖,挨着大廈設計圖鋪開。
“奧城的下水道四通八達,堪稱是地下世界,如果我是聯邦軍隊指揮官,肯定會在這裡作出相應部署。”這位諾曼將官說這話的對象,顯然是魯奧夫而不是他的副官。
魯奧夫遲疑了一下,迴應道:“抱歉,我沒有軍職,也沒有參與城防部署,所以……很抱歉,我無法提供任何有關聯邦軍防務的消息。”
諾曼將官擡頭瞥了他一眼,遂又將注意力放回到作戰地圖和大廈圖紙上。不多會兒,樓體牆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響,四周圍的玻璃幕牆有幾處突然爆裂,凜冽的風從破口捲入,魯奧夫臉色大變,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諾曼將官,卻見對方從容不迫地將權杖壓在圖紙上,看來一切都在他的意料和掌控之中。
透過對方的反應,魯奧夫突然想明白了。此前因爲不清楚這座大樓的構造情況,諾曼戰艦並沒有把全部重量壓在樓頂,而是利用浮空動力抵消自身的大部分重力,但如果要在這裡長時間駐守,就得想辦法將動力系統的消耗壓低。
樓體繼續發出怪異的聲響,接着又有幾處玻璃幕牆爆裂。沒有了屏護,外面的氣流胡亂地颳着,夾雜着濃烈的硝煙氣味,而各種槍炮聲、爆炸聲也不受阻礙地傳入耳中。接下來,幾名諾曼軍官依次從門外進來,向諾曼將官報告了情況,從他這裡領走了指令。
等到樓梯的怪響聲停止,諾曼將官用阿爾斯特語說道:“知道嗎?這艘威塞克斯戰艦,戰鬥全重超過35000TA。此前我一直擔心它會把格魯曼大廈壓垮,現在看來,格魯曼集團爲自己造了一棟完美無缺的超級大廈。”
魯奧夫並非建築專業出身,也不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恭維道:“如果沒有您的英明才智,這棟大樓必然毀於戰火,而不會有今天這場絕無僅有的戰役。”
諾曼將官卻道:“如果我們能從這場戰役中活下來,你再說這句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