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魏斯冥思苦想之時,視線中,接連幾發炮彈從東北方飛來並擊中了格魯曼大廈。爆炸的烈焰和硝煙“吞噬”了外牆,“侵蝕”了樓體,給人一種建築物隨時有可能發生傾倒的錯覺。連串爆炸過後,這座雄偉無比的建築依舊“健在”,但外牆的裂口清晰可見,樓體的破損可想而知,若再有幾發炮彈打在相近位置,它還能巋然不動?
樓頂的諾曼戰艦在第一時間展開反擊,兇悍的炮火讓它成爲燈塔一般的存在。看着眼前的一切,魏斯突然有種不好的猜測:諾曼人讓戰艦強行突入城區並降落在高樓頂部的冒險策略,打了奧城守軍一個措手不及,取得了暫時的成功,但是,只要守軍反應過來,以壯士斷腕的決心炸燬大樓,圍攻敵艦,就能破壞掉諾曼人的戰術,幹掉那些進入大樓的諾曼士兵,諾曼人難道預料不到這種情況?不,當然不是。他們要麼是留有後手,要麼是壓根不打算給守軍足夠的時間,也就是說,他們會趁守軍注意力轉移之際,從外部對奧城防禦體系發動絕殺一擊!
“糟糕!”辨清這複雜形勢下的隱藏脈絡,魏斯捏緊拳頭。奧城守軍所剩不多的炮兵部隊已經被消耗得七七八八,精銳的特勤大隊也被調來探察盤踞大樓的敵軍,守軍的注意力確實被城區中心的敵人給牢牢牽制住了。雖說奧城外圍的守軍兵力沒有減少,戰鬥戒備沒有減弱,可是城防部署的調整,已經讓它的防禦強度受到了致命的削弱,也就是說,現在正是諾曼人一舉突破城市防線的絕佳時機……
“哈特!你代我指揮,沒有命令,不要妄動!”
吩咐完畢,魏斯顧不上諾曼人的炮擊,直接騎上自行車,全速趕往營部。城防部隊的電話線路佈設到營一級,只要線路保持暢通,就能夠層層向上聯絡,乃至跟城防部隊的最高指揮官直接通話。可是,他人還沒到營部,城區突然被四面八方的火光映得通亮,密集而猛烈的爆炸幾乎完全阻塞了聽覺,地面在劇烈顫動,再好的技術也無法安然騎行。營部就在前方,他索性將腳踏車丟在一旁,貓着腰飛奔向前。
在這山崩地裂般的惡境中,魏斯衝進營部,看到霍澤森少校,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大聲道:“敵人的全線總攻要開始了!”
霍澤森少校詫異於魏斯在這個時候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他扯着嗓子迴應道:“我知道!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你來就是告訴我這個的?”
魏斯沒有解釋,而是道:“我想通了!這一切都是諾曼人計劃好的!必須報告上級,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炸燬大樓,趕走敵艦,否則的話,各防區腹背受敵,奧城很快就會撐不住的!我們沒時間了,必須要快!”
霍澤森皺眉道:“你讓我怎麼說?要用推測的結論說服將軍們做出決策,你以爲很容易嗎?”
“可我們得做些什麼!必須做些什麼!”魏斯急切地說道,“只要您同意,我領一個分隊,帶炸藥包上去,把格魯曼大廈給炸了。在此期間,我想,您肯定會有辦法讓上面放棄不切實際的僥倖念頭,下定決心跟敵人死磕。”
如何說服上級,霍澤森的經驗技巧顯然比自己更足,成功把握也比自己更高。至於自己這種從軍不久的新手,在當前這種情勢下,除了幫着分析戰況、推斷敵蹤,貌似也只有在戰場上左衝右突的貢獻來得實在了。
“你們用炸藥去炸了格魯曼大廈?不是在開玩笑吧?”霍澤森瞪大了眼睛,表情略有些猙獰。
外面炮聲震天,這樣的環境,魏斯根本沒辦法細細解釋克倫伯-海森家族跟格魯曼集團的特殊關係,以及他個人對於格魯曼大廈的種種瞭解,只能用最爲簡單的方式告訴霍澤森少校,自己有辦法,而且,奧克塔薇爾-格魯曼的存在也是完成這項艱鉅任務的雙重保險。
霍澤森想了想,眼下也確實沒有更好的出路,於是道:“你要多少炸藥?”
魏斯雖然不是軍需官,但第9兵團進駐奧城之後,他對各防區作戰物資分配多有留意,並且由小見大,推測奧城的防禦儲備是非常充分的。這座首屈一指的軍工重鎮,鼎盛時期每半個月就能製造出可供一個兵團全面換裝的武器裝備,即便是在戰時大規模轉移人員設備的情況下,餘留的生產設施以及原材料也能夠爲前線部隊提供充足的彈藥物資。因此,他以一個分隊的人力負荷,向霍澤森少校申請了4000磅的烈性炸藥——四十多名士兵,每人揹負100磅,一次就能將這些炸藥運送到位。
略作思考,霍澤森表示,炸藥不夠,可以用炮彈來湊,但關鍵問題有兩點:其一,當前的戰鬥偵察行動由特勤部隊主導,炸燬大樓需要徵得他們同意並等他們的人全數撤離;其二,諾曼人用火力封鎖了通往大樓的道路,士兵們扛着炸藥,肯定沒辦法像特勤部隊的精英們一樣靈巧敏捷地靠近大樓,這是個很難突破的障礙。
隨着時間的推移,奧城防線繼續遭受敵方猛烈炮火的侵襲,城區在密集爆炸聲中顫抖,城防體系何嘗不是?魏斯果斷應道:“前一個問題,我會找到格魯曼少校並且想辦法說服她,第二個問題就更不用擔心了——我們不走地面,走下水道。”
霍澤森少校點了點頭:“好吧!我准許你從彈藥庫領取你需要的物資,以你設計的路線將它們運到格魯曼大廈去,找到奧克塔薇爾-格魯曼少校,說服她。至於其他的事情,我盡力而爲。”
臨行前,魏斯有些不放心地說:“事關重大,少校,如果我們不主動做這些,也許沒有人會做,到最後只能是大家一塊完蛋。”
霍澤森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走向戰地電話。
魏斯有心從霍澤森這樣的前輩身上學習溝通技巧,只可惜形勢緊迫,他當即離開營部,穿過地動山搖的城區街道,艱難地回到了連部所在的工廠,準備從留守人員裡挑出一個分隊跟他去領炸藥,卻赫然發現部署兩門野戰炮的廠房被炸塌了,廠區滿目瘡痍,地面除了各種雜物碎塊,還有不少聯邦軍士兵的屍體。
魏斯心道不好,趕忙跑向設在開闊地帶的防炮擊掩體。雖然整個廠區都受到了爆炸的波及,這些精心構築的掩體還是起到了有效的保護作用,許多熟悉的面孔都在,他們正忙着救治傷員。在看到魏斯之前,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寫着驚惶失措。
魏斯跳進掩體:“嘿,兄弟們,發生什麼事了?”
軍士帕特斯,一名分隊指揮官,上前報告:“敵人的炮彈擊中了安置大炮的廠房,引起了猛烈的爆炸。我們剛剛查看過了,廠房坍塌,大炮損毀,彈藥無存,陣亡11人,重傷9人,輕傷14人,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儘量救治受傷的兄弟們。”
“炮位旁只存放了12發炮彈,備彈存放在水槽下面,這樣都沒躲過被摧毀的厄運!真是太糟糕了!”魏斯呢喃道。這一下傷亡34人,大半個分隊的戰力就這樣沒了,要知道留守廠區的總共也就60多人。即便採取輕傷員照顧重傷員的策略,魏斯現在能帶走的最多也就二十來號人。以聯邦軍士兵的體格,揹負200磅甚至300磅的裝備物資不是什麼大問題,難的是揹着幾十上百公斤的東西還要在下水道穿行,不光速度堪憂,安全性、可靠性也是堪憂……
稍作考慮,魏斯毅然決然地吩咐道:“帕特斯軍士,讓你們分隊沒受傷的士兵跟我走!”
沒有支援也就算了,現在還要抽人走,這位體格魁梧、聲音洪亮的軍士怔怔地看着魏斯,對方的肯定表情,讓他眼底升起的希望變成了失望。即便如此,他還是朗聲道:“盧卡,阿爾瓦萊,把分隊沒受傷的兄弟們召集起來!”
不多會兒,16名聯邦軍士兵整整齊齊地站在了魏斯跟前。
帕特斯站在隊首:“上尉,算上我在內,分隊沒受傷的就這麼多了。”
可魏斯分明看到他左手掌纏着染血的繃帶,於是,他對帕特斯軍士說:“我需要你留下來照顧大家。”
接着,他拔高音量:“餘下的人,跟我走!我們去給諾曼人狠狠一擊!去給陣亡的兄弟們報仇!”
這一下,不但隊列中的士兵們精神振奮,周圍受傷的、沒受傷但隸屬於另一個分隊的聯邦軍士兵們也紛紛站了起來。
魏斯再次環顧左右:“兄弟們,這次任務非常艱鉅,只有勇敢、頑強、堅毅的士兵能夠勝任。如果我們沒能活着回來,甚至連屍骸也找不到了,請記住我們,記住我們這些爲捍衛自由而獻身的人!”
一番簡答而必要的語言激勵後,魏斯向隊列中的士兵們舉手敬禮,周圍的士兵們亦鄭重向他們行軍禮致敬。
禮畢,魏斯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那深邃的夜空,因爲諾曼軍隊的大規模炮擊而忽明忽暗、忽黃忽紅,形成了別樣的視覺衝擊,給人一種悲觀的、憂心的預兆:奧城之戰的進程,正脫離聯邦軍隊的掌控,進入到諾曼人所設想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