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鬧的下水道里,尾隨而來的子彈在牆壁上跳躍,各種碎末在空中飛濺。魏斯攙着奧克塔薇爾,另兩人相互攙扶,淌水而行,走幾步滑一下,踉踉蹌蹌地跑過了下水道的岔口。
“火力掩護!”魏斯忙不迭地喊道。
前方,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後衛小分隊成員們早已嚴陣以待,只等他們越過這條生死阻擊線,唯一的一挺水冷重機槍便發出了強勁有力的嘶鳴聲,口徑較大的格魯曼步槍咚咚作響,口徑較小的克倫伯-海森步槍嘭嘭發聲。這種爆發式的射擊,霎時間壓制住了諾曼追兵的火力,但敵衆我寡,不宜戀戰,魏斯果斷下令引爆佈設在岔道口位置的炸藥。
轟然一聲巨響過後,岔口進入岔道的路徑已被炸塌。諾曼人可以繞路前來,但勢必要多花不少時間。趁着這個機會,一行人在迷宮般的下水道里左拐右彎,迅速跳出了諾曼人的“漁網”。
走出了很遠一段距離,魏斯領着大夥進入了一個位置偏僻的維修通道,在這裡稍稍喘口氣,順帶幫三位新同伴處理傷口。魏斯這一路攙着奧克塔薇爾,停下來的時候半邊衣服都快被鮮血給浸透了,很顯然,巴斯頓女神這下可傷得不輕。細看之下,她肩部不但有擦傷,還有一處血肉模糊的貫穿傷,之前只是用綁帶和止血棉草草對付,根本沒有止住血。
儘管後衛小分隊裡沒有專職醫療兵,但是幾場戰役的經歷,足以讓普通士兵成長爲半個醫療兵。在兩名同伴的幫助下,魏斯用最快的速度幫奧克塔薇爾重新包紮了傷口。在此過程中,巴斯頓女神咬着牙,任由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和鬢角滴下,硬是一聲也沒哼。
好一個內心堅如鋼鐵的女漢子……
奧克塔薇爾沒喊疼,與之同行的兩名壯漢也不孬,但是,其中一人傷在腰背,不僅有較大面積的創口,而且傷及臟器,如果不能及時接受手術,恐怕撐不了多久。
“你們去哪了,怎麼會傷成這樣?”魏斯壓低聲音問奧克塔薇爾。
巴斯頓女神瞥了他一眼,以冷酷的語調回答:“去完成一項本該由我們完成的任務!”
見她無意多說,魏斯也不好追問,進一步壓低聲音:“他傷得很重,情況很不好。我們必須儘快回到臨時據點,那裡有足夠的藥品,還有一些基本的醫療器械。”
奧克塔薇爾連眉頭都沒皺,直接扶着牆站了起來:“那就出發吧!”
魏斯沒有阻止她,而且看她的樣子,這會兒也不需要自己攙扶了。於是,他帶頭走出這維修通道,四下探察,確認附近沒有敵人活動的蹤跡,便招呼衆人趕緊上路——手持正版的下水道分佈圖,依據岔口位置的辨識編號,不難重新確定位置以及行進路線。“回家”的路並不遙遠,如果不用考慮敵人的封鎖攔截以及其他負面因素,最多半個小時就能抵達,但現實是他們不得不一路走一路躲。儘管已經到了下半夜,進入下水道的諾曼軍隊似乎有增無減,他們不但組成巡邏隊拉網搜索,竟然還在岔口築起了掩體,架起了機槍!
被諾曼人截住了去路,奧克塔薇爾憂心同伴的生命安危,魏斯何嘗不是?敵人在此派遣部隊,部署戰線,莫不是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老巢,因爲遭到聯邦軍官兵的頑強抵抗,一時難以得手,纔會如此大動干戈?
黑漆漆的下水道里,魏斯憑着感覺來到奧克塔薇爾旁邊,低語道:“如果繞不過去,我們……”
片刻過後,近處傳來她一如往常的冰冷聲音:“實在繞不過去,只好犧牲少數,保全多數。”
黑暗中,魏斯皺緊眉頭。要選一兩名士兵去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從理性的角度來說,這是一個較爲可行的法子,而從人性的角度來看,即便這一兩名士兵是自願前往,作爲指揮官,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異常痛苦的。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一點轉機也沒有了?
正當魏斯咬牙切齒,難以橫下一心之時,突聞城區傳來激烈的爆炸聲,這情形,跟同前幾日諾曼軍隊在城區猛攻守軍時何其相似。爆炸一陣接着一陣,下水道里充斥着轟響聲,不但腳下在顫動,頭頂和四壁也都在顫抖着、搖晃着,彷彿世界即將崩塌……
“聯邦軍隊的反擊開始了!”奧克塔薇爾冷不丁發聲,但即便是道出這讓人感到振奮的消息,她的聲音也聽不出有明顯的暖意。
“你之前就知道了?還是猜測的?”魏斯問。
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知道或是不知道,有什麼區別嗎?”
看來,這是個沒必要深入探究的問題。魏斯撇下巴斯頓女神,獨自拎着狙擊步槍來到了這條岔道的盡頭,倚着牆壁窺覷岔口那邊的動靜。對於反向而來的炮擊,那些諾曼人顯得非常詫異,而且,他們似乎對奧城下水道的堅固程度不太信任,害怕會被埋葬在這裡。不多會兒,在軍官的號令下,他們自行撤離岔口,估計是從就近的維修通道返回地面去了。
看着空剩沙袋掩體不見人影的下水道岔口,魏斯心裡打出了一連串感嘆號,這特麼真叫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吶!
絕境中出現了轉機,魏斯壓抑着心中的那股衝動,硬是帶着同伴們在幽深的岔道里多蹲了半個小時。事實證明,保持冷靜和耐心是大有益處的。在岔口駐防的諾曼軍隊撤走後,又陸續有好幾撥諾曼人經過,少的二三十人,多的七八十個。這要是跟他們正面遭遇,就算故技重施,藉助預設爆破點阻斷敵人的追擊,人員傷亡肯定少不了,稍有不慎,還可能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從愈發稀疏的爆炸聲推斷,針對城區目標的炮擊已經漸近尾聲。魏斯領着同伴們在宛如深夜街道般空曠的下水道里穿行,在諾曼人臨時構築的掩體後面,時不時可以看到整箱的彈藥,但這些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價值。一路上,奧克塔薇爾那名傷重的同伴一度失去了知覺,他們緊趕慢趕,終於踏入了先前劃定的“警戒圈”。看到這裡的岔口留有交火的痕跡,空氣中殘留着焦灼的氣息,魏斯的心情頓時沉重下來。不過,走着走着,他發現前面的岔道因崩塌而堵塞,知道這是同伴使出的禦敵計策,這才心安了一些。一行人兜兜轉轉,行的越久,遇到被阻塞的下水道越多,由此看來,他和後衛小分隊的努力,並沒有成功轉移諾曼人的視線焦點。當他們在城區中心地帶的下水道跟敵人周旋時,他的“老巢”還是遭到了諾曼人的圍攻。
走了許久許久,在一條似乎可以通行的岔道口前,魏斯開啓特殊視野,看到岔道的那頭有好幾個綠色虛框,心知他們出於防禦的需要,隨時可能點燃爆炸點的導火索,果斷大喊道:“夥計們,我是克倫伯-海森,我們回來了!”
岔道里隨之傳來熟悉的聲音:“克倫伯-海森上尉?真是你們?”
“是的,是我們!我們的部隊在城區發動反擊,諾曼人已經從下水道里撤走了。”魏斯應答道。
岔道那邊的同伴遲疑了一下:“這是個讓人激動的好消息啊!上尉!你們那邊有幾個人?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們一個接着一個走過來,相互隔開距離!”
諾曼人善使計略,這一點沒少讓聯邦軍官兵們吃苦頭,保持警惕幾乎已經成爲了他們的一種本能。因爲確認過對方的身份,魏斯坦然迴應:“沒問題,夥計們,我可以一個人先過去!不過,我們這邊有人受了重傷,需要進行救治,你們最好派人去把醫護兵叫來,讓他們帶上手術器械。”
言罷,魏斯將狙擊步槍背在背上,攤開雙手,不緊不慢地走進岔道。這是一條又長又窄的岔道,要不了多少炸藥,就能把它堵死,而同等數量的炸藥,就算再來兩份、三份,也休想將通道重新炸開。
迎面而來的手電筒光束,讓他覺得眼睛很不舒服,索性閉眼前行。走着走着,突然有人上來抱住自己,爽朗的聲音震得耳朵發鳴。
“英勇無畏的克倫伯-海森!我們之前一直擔心你跟後衛小分隊遭遇不測,能夠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魏斯睜開眼睛,帕斯特軍士的面孔映入眼簾。周圍,一張張熟悉的臉,無不流露出情真意切的期待。
“是的,夥計們,我回來了!”魏斯道,“相信我,我會繼續帶給你們勝利和榮譽!”
確認眼前這位指揮官如假包換,帕斯特軍士急切地問道:“後衛小分隊的成員們都還活着嗎?是誰受了重傷?”
魏斯衝自己走過來的方向喚了一聲“大家一個接着一個過來”,然後回答帕斯特軍士的問題:“我們的人基本上都在,受重傷的是特勤大隊的人,我們在返回途中遇到他們,還跟諾曼人幹了一仗。該死的諾曼人包圍了這一區域,要不是我們的部隊發動反擊,我們根本進不來!”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爭取跟我們的大部隊會合,還是在敵人後方策應他們的反擊?”帕斯特軍士追問。
這個問題,魏斯剛纔並沒有認真考慮,而在生存危機暫時解除後,他得以冷靜地思考,並且得出結論:“見機行事,借勢而爲,將敵人施予我們的痛苦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