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們,這個星期簡直是我們的‘災難周’!6號、11號秘密物資庫都被諾曼人掏了,我們一共損失了7500磅糧食、23000磅軍工原料——包括1500磅炸藥。此外,我們還折損了14個人——4個陣亡、10個被俘。再這麼下去,要不了兩個月,我們就會瀕臨絕境!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得采取更加主動的行動,割開敵人套在我們脖子上的吊繩!”
“洛林游擊戰士”2號秘密據點潮溼陰冷的地道里,受聯邦軍總參謀部指派來到敵佔區指導和幫助抵抗組織開展武裝抵抗運動的埃澤森少校,全身上下的穿戴已經看不出軍人身份。他皺着眉頭,瞪着眼睛,捏着拳頭,全情演繹着“游擊隊參謀長”的角色。
在場者7人,皆爲男性。包括魏斯在內,有3個是洛林地區的游擊隊指揮官,有2個是其他抵抗組織派來的聯絡員,還有1個則是聯邦軍特遣飛行中隊的軍官。
衆人都向自己投來渴求的眼神,魏斯沒有急於表達,而是凝眉靜思。布魯克斯到來以後,聯邦軍方在洛林地區的情報工作,算是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依託蓬勃發展的敵後抵抗運動,建立一個可靠的情報體系並非難事,但這需要時間,而兵強馬壯的諾曼人顯然不會坐以待斃。第二次法蘭森攻勢受挫後,他們在正面戰場暫且偃旗息鼓,以部隊休整補充的名義,將數支野戰勁旅調派到戰線後方的佔領區,針對抵抗武裝展開了規模前所未有、力度前所未有的清剿行動。爲了破除抵抗武裝的林間陷阱,他們從北方調來了一種非常有特點的武器:威塞克斯突擊艦。
這種身披厚甲的重型戰艦,原本是威塞克斯王國精心打造並且寄予厚望的大殺器,雖然它們在戰場上沒能抵擋住諾曼軍隊的“空中風暴”,但這並不能否定突擊艦的特殊威力。在諾曼帝國和阿爾斯特自由聯邦投入重兵展開殊死搏殺的奧城戰役中,諾曼軍隊正是利用了他們在船臺上繳獲並續建完成的威塞克斯突擊艦,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在聯邦軍嚴防死守的城市打開了突破口,從而拿下了這至關重要的一局,幾乎扼殺掉了聯邦軍民的翻盤希望。
抵達洛林山區後,兩艘威風凜凜的威塞克斯突擊艦,對此前諾曼軍隊屢遭伏擊的林地展開貼地巡航。每每發現可疑之地,或重炮轟擊,或澆油縱火,所過之處,留下一片片焦土。除了必要的補給和維護,它們不分晝夜四處巡弋,加之諾曼軍隊嚴密扼守各處交通要道,對城鎮村莊實行嚴格的食物配給,隔斷佔領區民衆對抵抗組織的支持,以高壓態勢搜捕抵抗。如此,各支抵抗武裝都面臨着空前嚴峻的生存形勢。面對諾曼軍隊的瘋狂掃蕩,以往“就地臥倒”的策略已經難以過關了,大家自然寄希望於“領頭羊”能夠帶領大家找到一條出路。
久久思量無果,魏斯輕嘆了口氣,撓頭道:“如果我們能打下敵人的突擊艦,只要一天時間,我們的名字就會傳遍世界,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榮耀,但是……各位,坦白說,我們現在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啊!”
對於這個答案,埃澤森既不吃驚,也不激動,而是齜着牙,跟魏斯一樣撓頭。兩人共事的時間不長,雖說經歷大相徑庭,但脾氣相投,合作起來相得益彰,也算是一件幸事。
坐在魏斯右手邊的,是在洛林南部山區展開遊擊活動的莫頓-帕拉赫,這個強壯的中年人帶來了一支40人的隊伍,以遊擊聯軍名義歸於埃澤森和魏斯的統一指揮。他甕聲甕氣地發話道:“難道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了?洛林抵抗運動就這樣走到終點了?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
魏斯轉頭看着帕拉赫:“哪怕我們只有十分之一的勝算,我也會考慮嘗試,但那玩意兒絕不是在地上堆積炸藥就能夠轟下來的。在北方邊境戰役中,我目睹過那場史上最大規模的艦隊對決,知道一艘真正的主力戰艦有多麼強大,而在貝拉卡瑟戰役和奧城戰役中,我都參加了奪取敵艦的戰鬥行動,知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有那種機會。最近一段時間,我想了又想,眼下敵人正希望我們自己送上門去,他們好來個一網打盡……我們偏不!敵人希望我們陷入絕望,放棄抵抗,向他們妥協……我們偏不!只要不屈的自由精神存在,我們的抵抗就一定要繼續下去,而且一定可以繼續下去!”
“再忍忍吧!”來自洛林東南部的游擊隊指揮官哈斯-託滕貝爾接話道,“聯邦沒有妥協,威塞克斯王國也沒有妥協,而諾曼人內部也不是一鐵板一塊,這場仗還有希望,我們也還有希望,也許再過兩個星期,也許再過一個月,轉機會就出現。”
“如果沒有出現呢?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食物儲備沒了,耐心和士氣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沒辦法的時候再跟敵人硬拼,行嗎?”帕拉赫沒好氣地反駁。
氣氛愈發凝重,衆人沉默不語。
埃澤森起來道:“大家說的都有道理,擱在一個月前,我堅決主張以靜制動,謹慎應對,但一個月過去了,我們周圍的形勢越來越糟,再不行動,確實有可能像莫頓說的那樣,糧食吃完了,士氣也丟掉了,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也許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地道里等死。”
“是啊!”帕拉赫應和道,“我們已經走到了一個非動不可的時點,要麼努力擺脫困境,要麼坐以待斃……前面就這兩條路,大家選吧!”
衆人又是一陣沉默。
“有件事你們不願意提,都不願意提,那就讓我來說!”帕拉赫氣呼呼地說,“克倫伯-海森上校,聯邦軍方授予你遊擊上校軍銜,讓你組織洛林的游擊隊共同抗敵,那麼,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都應當以大局爲重,對不對?以我們現在的條件,對付敵人的突擊艦確實沒辦法,可是,難道只有解決敵人的突擊艦才能扭轉局面?不,很顯然,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幹掉敵人的指揮官,使敵人的指揮體系出現混亂。據我所知,這幾個月來,諾曼軍隊在洛林地區的軍事行動,是由他們新任的洛林軍事總督統一指揮,而這位把我們推向絕境的諾曼總督不是別人,正是您的同胞兄長,那個對外宣稱失蹤,實則秘密投靠了諾曼人的澤-克倫伯-海森!”
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從帕拉赫這裡轉到了魏斯身上。
魏斯雖正襟危坐,卻無言以對。
尷尬之時,出來發話的依然是埃澤森:“在查證事實之前,這只是一種猜測,我們不能憑猜測而得出結論。再說了,就算傳言是真的,就算上校的哥哥現在是諾曼人的洛林軍事總督,上校又能怎麼辦呢?去找他的哥哥,讓他放過我們?或者是由上校親手將他殺死?”
出於對國家的忠誠而大義滅親,固然合乎邏輯,而且也不悖常理,但說出來終歸是殘忍的,稍有理智且不乏情商者,都不會當面挑明。緊跟在埃澤森後面,帕拉赫以婉轉的口吻說道:“我不是說上校有什麼不對,當然了,也不建議上校直接出面,只有蠢人才會幹那種與虎謀皮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假如敵人的軍事指揮官是上校最熟悉的人,那麼,爲什麼不利用這層關係,找出對手的弱點呢?”
這個合乎情理的建議,讓所有人重新將目光集中在了魏斯身上。他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得硬着頭皮迴應說:“確實,我也收到消息,說諾曼人的洛林軍事總督是我那多年前失蹤的哥哥,我也一直很想搞清楚這件事情。假如……這個消息屬實,洛林地區的諾曼軍隊是由我的哥哥指揮,我寧可以決鬥的方式殺死他,也不願在戰場上面對他。原因很簡單,第一,他是個天賦極高的人,我在軍事謀略方面不是他的對手;第二,他離家多年,渺無音訊,在諾曼帝國所學所得,我無從知曉,更無從判斷他在軍事指揮方面的弱點。”
衆人沉默,唯獨帕拉赫淡淡地說:“可是,上校,即使給你們一次決鬥的機會,你真能狠心殺了自己的同胞兄弟?”
魏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迴應說:“假如那真是他,一個背叛了國家、背叛了自己的人,在我眼裡,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是一具行屍走肉。殺了他,對他,對我,對整個克倫伯-海森家族而言,都是一種解脫。”
這個選擇忠義、放棄私情的回答,雖然在這個話題上堵住了衆人之口,但還是沒有解決洛林地區抵抗武裝最迫切的生死存亡問題。在魏斯看來,當前的形勢,比起當年蘇區鬥爭最艱難的時期還要糟糕,而且跟二戰時期法國或波蘭抵抗組織的處境有很大的不同,諾曼人既已投入重兵,在洛林地區建立了嚴密的管控體系,不論化整爲零、藏兵於民的路線,還是跳出佔領區實行戰略轉移的策略,可行性都很低。也許正如帕拉赫所說,解開困局的機會,在於克倫伯-海森家族的這條兄弟血脈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