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閉恐懼症,是指處在電梯、車廂甚至房間等封閉空間產生的恐慌症狀。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魏斯既沒有所謂的幽閉恐懼症、廣場恐懼症,也沒有恐高症、恐水症,但這並不是說,他生來就無所畏懼。封閉在用來裝食品的大木箱裡,隨着車輛運行而晃動,一切都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心中難以抑制地滋生了惶恐不安的情緒,他尚且如此,其餘九名戰士的情況可想而知。正是爲了給同伴們最大的心理安慰,他堅持親自參與到這最艱險也最關鍵的行動中來,以便利用自己的心理優勢、戰鬥經驗以及外人所不知的特殊技能,最大限度地保證成功率。
卡車重新啓程後,開了大約十分鐘便抵達了航空中轉場,然後走走停停了好幾次,外面隱約可以聽到人們問話和回答的聲音,多數時候都是阿爾斯特語,越是往後,說諾曼語的越多。這個時代沒有X光機,沒有安檢儀,只要諾曼人不開箱抽驗,箱子裡的人不發出聲音,混過去應該不難。
聽到外面有人說了句“快卸貨”,魏斯知道,卡車已經抵達了行程的終點。按照地下抵抗組織所提供的情報,這裡裝卸貨物用的是半人工半機械化方式。對於不存在安全隱患的食品,裝卸過程中可能會受到較爲直接粗暴的對待。這時一定要撐着箱壁,不能讓身體或槍械跟箱子碰撞發出異響,更不能出現槍械走火的情況。
木板不會阻斷腦波探測,對魏斯來說,這是一個莫大的利好。他探測到了敵人的運輸艦就在旁邊,周圍有不少全副武裝的諾曼士兵,也有無法判斷身份的非武裝人員——之所以無法判斷,是因爲他們既沒有敵對傾向,也不屬於同陣營的夥伴。這樣的情況,魏斯之前已經很多次遇到過,他們可能是完全隨波逐流的平民,也可能是諾曼人從其他佔領國弄來的勞工。
在魏斯的特殊視野裡,二十多個無傾向的非武裝人員來來往往,將卡車載來的箱子一個個搬到運輸艦的貨艙裡,他們始終保持着較爲穩定的節奏和速率,約莫十分鐘後,魏斯所在的箱子終於被擡起——爲免引起敵人的察覺,地下抵抗組織之前是以正常人的體重加上武器彈藥的重量換出了相應的食品盒,但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做到十足的精確,替換之後,箱子的實際重量可能會有一定幅度的偏差,這些每天都在搬磚的工人,其實很有可能察覺出變化,只不過他們對於變化的原因漠不關心……魏斯的判斷無疑是正確的,那兩個人將他所在的木箱子搬到了貨艙裡的貨堆上,此間沒多一句嘴。
又過了十多分鐘,工人們不再往這處貨堆搬放箱子,第一關算是安全通過了。等到諾曼人的運輸艦起飛之後,他們就可以溜出來佈局後手,在此之間,他們還得解決一個“小問題”:箱子在貨堆裡的擺放位置大致是按倒序來的,約在車廂裡面靠下的箱子,越有可能被放在貨堆的上面,但是魏斯他們從半途劫車到騰貨換人,時間非常倉促,根本來不及將裝人的箱子換到車廂底部,如果不走運的話,十個箱子都不在最上方或者最外側,而是被其他箱子壓住,想要在飛行途中悄悄出來,怎麼辦得到?
外面的工人們還在一茬接着一茬的搬運貨物,某種發出吵雜轟鳴聲的裝卸車輛在其他貨艙忙碌。過了兩個多小時,裝卸工作終於結束了,周圍安靜下來,然後時另一種機械轟鳴聲,在一陣持續的顫動之後,環境又重新穩定下來。
終於起飛了麼……
魏斯嘗試着用他的“人肉雷達”偵測自己的位置,但探測波對普通木箱以及食品之類的貨物毫無反應,只能確定九名同伴都在附近,而這個貨艙裡沒有諾曼士兵。他又試着從裡面打開木箱蓋,結果紋絲未動。還能怎麼辦?只有躺着等吧!這一躺,居然不小心睡了過去,做了些奇怪的夢,直到有人輕輕敲擊木箱,他才猛地醒過來,用同樣的敲擊迴應外面的同伴。不多會兒,木箱蓋被人從外面打開,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長官,瞧瞧,我們成功進來了!天佑聯邦啊!”
魏斯帶着他的手槍和菠米彈爬了出來,貨艙裡只有幾盞壁燈開着,光線昏暗,還能大致看清周圍的環境。這裡的空氣不怎麼流通,但比起木箱裡要好得多。
“誰先出來的?還有幾個人?”魏斯一邊問,一邊環視四周。此時他身旁有5名戰士,看來還有4個人被困在裡面等着同伴幫忙。
“我運氣比較好。”一名圓臉的戰士笑着回答說,“照您叮囑的,等到飛船啓動了,我從裡面撬開箱子,一推就開了,接着一個一個找,吉格、魯多斯、巴羅森、艾萊爾,然後就是您了。”
這貨艙裡的貨物,堆砌成若干秘魯金字塔狀的貨堆,他們所在的這一堆已經被搬開了一小半,也難怪這幾名戰士已是滿頭大汗。魏斯眯起眼睛看了看,指着貨堆的兩個角落說:“喏,往那邊和那邊找,他們應該會在那裡。”
戰士們沒有問他是如何得知的,屁顛屁顛的搬箱子去了。
他們四個人,兩兩一組搬箱子正好,魏斯沒有跟過去幫忙,而是稍稍活動了一下筋骨,在這貨艙裡左瞧右看。這艘運輸艦估計是專門用來運載貨物的,貨艙與貨艙之間沒有通道,要在內部“串門”,得沿着豎梯爬到貨艙上方的廊道,經由廊道去往其他地方。
有了方向性的指引,戰士們很順利地將同伴們解救出來,但有可能是他們搬動木箱的聲響驚擾了敵人,又或是艦員照例巡視各處貨艙,魏斯發現貨艙上方的廊道走來了兩名諾曼士兵,連忙示意大家有敵情。這貨艙有一個足球場大小,貨堆後面可以藏人,但搬亂的箱子一時半會無法復原,諾曼人只要過來一看,肯定會發現異常。魏斯當機立斷,讓一名戰士跟着自己爬豎梯,其餘人躲在陰影裡伺機而動。
貨艙的高度約有七八十尺,爬上去要不了多少時間,魏斯和他挑出的那名戰士動作很輕盈,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但貨艙上方的廊道是鏤空鋼板,諾曼人顯然是看到了豎梯上有東西在動,於是相互問對方有無發現,魏斯聽到他們交談,決定先入爲主,用諾曼語嘀咕着“不像話,太不像話了,這怎麼能行。”
聽到說話聲,沿着廊道過來的諾曼士兵端着步槍喊道:“你們是什麼人?”
魏斯不緊不慢地爬上廊道,一邊不滿地嘟囔着,一邊揮動雙手,好讓對方看到自己手上沒有武器:“我們?我們是被遺忘在船上的陸軍士兵!”
艦上的諾曼士兵並不那麼好糊弄,其中一人警惕地問道:“陸軍士兵?你們站在別動!報上姓名和部隊番號,還有,你們是哪裡人?”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另一人嘀咕說。
爲了混進混出,魏斯和他帶來的這9名遊擊特遣隊戰士,都在衣服外面套了諾曼人的外套——這些都是戰場上的戰利品,不走近了看,不容易從他們的裝束上看出問題,但口音確實是件麻煩事。諾曼帝國也是幅員遼闊大國,人口過億,東南西北口音各異,但他們的教育普及度非常高,參軍入伍的士兵基本上都能說一口標準的、幾乎不帶“土味”的諾曼語,魏斯這種半路上車的,說的諾曼語當然是很奇怪的口音。
魏斯本想靠近他們用格鬥術解決問題,但這演技可以爆發,口音可不好裝,既然對方已經有所察覺,他頓時變臉恐嚇道:“你們兩位最好不要亂動,因爲有很多槍對準了你們!這裡已經被我們控制了!”
兩人急忙左顧右盼,趁他們分神,魏斯右手拔槍,上膛開保險一氣呵成,口中用阿爾斯特語低吼了一聲“趴下”。此時雙方只有六七十尺也即二十來米的距離,兩名諾曼士兵儘管失了先機,卻不像某些電影橋段那樣,識趣地舉起雙手,而是迅速開槍——魏斯提前啓動,俯下身子往前一滾,鏘鏘避開了他們的子彈,接着擡手便是啪啪四響,一人賞了兩發子彈。諾曼士兵應聲倒下,但危險並沒有就此解除,魏斯疾步上前,見其中一名諾曼士兵還在掙扎着拉槍栓,毫不客氣地步了兩槍。
“快上來!”魏斯急忙招呼同伴,艦上的諾曼人聽到槍聲,很快就會反撲過來。他們要做的,不僅僅是抵擋住敵人的反撲,更要在儘可能短的時間裡奪取這艘運輸艦的控制權。一旦敵人發出電報,哪怕他們最終控制了這艘運輸艦,裡應外合襲擊塔瑟的計劃也將難度翻倍,成功機率至少要砍掉一半。
如同擰斷小雞脖子一樣輕輕鬆鬆地幹掉了這兩名諾曼艦員,魏斯體內的戰鬥血液又重新涌動起來。他令戰士們守住身後方向,自己沿着廊道向前飛奔,並在奔跑中換掉了用去了六發子彈的彈匣,進入到雙手雙槍的近戰魔王狀態。在廊道盡頭,鋼製艙門阻斷了探測視野,但他憑着聽覺和感官准確判斷出敵人的動向——當裡面的諾曼士兵推開艙門時,他單膝點地,雙手平舉,踩着最佳節拍左右開弓,連發六彈,將還沒來得及跨過艙門的兩名諾曼士兵當場擊斃。
這艙門一開,魏斯便可以觀察到通道深處的敵情,而且基於對敵方運輸艦大體構造的瞭解,判斷出艦橋位置就在前面上方。觀察、判斷以及等待同伴響應的時間,他交替退下手槍彈匣,將槍套上的子彈填入彈匣,使得兩支手槍達到了“N+1”的狀態,也即彈匣滿彈,槍膛裡還有一發待發彈。
廊道上缺乏掩蔽物,魏斯遂招呼戰士們跟着自己越過艙門,將半數人留在這裡阻止艦艏之敵通過廊道過來增援,自己帶着另外四名士兵搶奪艦橋控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