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給人們的印象似乎是野蠻、落後甚至是茹毛飲血,但處在兩大強國夾縫中的伊士尼爾部落聯盟,可不是未開化的原始族羣,也不是逐草而居的遊牧羣體,相反,由於特殊的政治和經濟環境,那裡是軍火商、走私犯、賭棍以及各種亡命之徒的天堂,由此形成了畸形的經濟繁榮。一些規模較大的部落聚居點,從任何一個方面來講,都不會遜色於其他國家的城鎮。
至於雄鷹部落,不管它這響噹噹的名字緣何而來,它的子民——如魏斯所見,並沒有插鳥毛、畫紋身,而是整齊地穿着諾曼人發的工裝。要說有什麼不一樣,這些人皮膚黝黑,身材敦實,眉宇間透着一股子質樸的堅韌,眼神中隱隱流露出別緻的強蠻性格。
將艙門炸開,讓這些受困的特殊僱工重獲自由,魏斯把諾曼人的見習軍官拉到身旁,大聲說道:“如我所說,這位諾曼軍官代表諾曼帝國解除與你們的契約,接下來,將由我代表阿爾斯特自由聯邦以三倍的價格僱傭你們,直到戰爭結束。”
魏斯本意是藉助這些無政治立場的特殊僱工渡過眼前的難關,將來聯邦軍方會不會承認這種僱傭關係,其實並不重要。出三倍的價格,是因爲他們跟着遊擊先遣隊,就算他們不直接參與戰鬥,面對死亡的風險也是一樣的。說白了,這有可能是給他們的買命錢。
對於諾曼人的這名見習軍官,部落的壯士們看起來既不怨恨,也不崇敬,他們跟諾曼人之間似乎只是僱傭與被僱傭關係。他們當中走出來一個肩寬膀圓、蓄着絡腮鬍的男子,年齡比魏斯大,但看起來還未達到中年人的範疇,且稱之爲“鬍子哥”。他用諾曼語問:“你俘虜了他,他解僱我們,你再僱傭我們,是這樣的關係吧?”
這位鬍子哥的諾曼語既不標準也不流利,魏斯跟他算是半斤八兩,溝通起來有點費勁,關鍵是這種關鍵性的交流還有可能會錯意。於是,魏斯試着問:“懂阿爾斯特語嗎?”
這名中年男子,眼睛盯着他看了幾秒,換用阿爾斯特語說道:“跟諾曼語相比,可能稍稍蹩腳一些。”
“我聽出了洛林口音。”魏斯笑道。
“確實,我跟一夥洛林人打了很久的交道,大部分阿爾斯特語是從他們那裡學來的。”
“那事情就好辦了。”魏斯神情輕鬆的說,“對你們來說,諾曼人可以合作,聯邦人也是朋友,如今這情形,些許改變就能多賺兩倍報酬,有什麼理由不接受呢?”
鬍子哥的表情沒有因爲對方主動來套關係而變得友善,他不冷不熱地反問道:“你之前好像說,僱傭我們的目的是要搬運貨物?”
“目前是這樣,以後的話,我會盡量讓你們幹適合的、喜歡的工作。”魏斯用剛剛想好的套路回答。
鬍子哥以他們自己的語言向部落成員們轉述,這羣皮膚黝黑的漢子居然鬨堂大笑。
魏斯正一臉納悶,鬍子哥用回了阿爾斯特語:“我們不介意幫你們搬運東西,只是覺得你們用司爐工、維修工薪酬的三倍請人幫你們搬運東西,實在不合常理。這位先生,跟我們雄鷹部落的人合作,沒必要遮遮掩掩,說那些虛虛實實的話。直接來吧!你列要求,我判斷合作是否可行,然後開價錢。一旦達成協議,除非雙方同意解除,否則我們絕不會因爲麻煩或困難單方面毀約。”
“解除了跟諾曼人的契約以後,如果我們跟諾曼人發生交火,你們會跟諾曼人爲敵嗎?”魏斯反問。
鬍子哥答道:“我們雄鷹部落的原則是非宿敵不交戰。之前我們不會幫諾曼人攻擊你們,同樣不會幫助你們攻擊諾曼人。如果是因爲無法辨別對方身份的情況下發生了誤擊,我們會在有限的範圍內用武力自保。”
魏斯一邊思索,一邊轉頭去看見習軍官,這個年輕的諾曼軍人本苦着一張臉,心裡可能已經自責了一百遍——先前在艦橋,若是死硬地拒絕,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敵人擊斃,現在雖然活着,卻被敵人牽着鼻子走,簡直比死了還要難受。
“我們聯邦軍隊已經奪取了這艘運輸艦,準備把貨艙裡的可用物資轉運到我們的營地去,我的要求是……在我們的大部隊抵達之前,你們幫忙看守貨物,等到我們的大部隊抵達,你們幫忙搬運貨物,之後,我根據你們的工作能力和我們的實際條件安排其他工作。”
鬍子哥雙手抱胸:“本來呢,我們雄鷹部落是不屑於幹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要知道,我們在機械方面有着公認的天賦,諾曼帝國自己的司爐工和維修工都不能跟我們相提並論。不過,你剛剛救了我們,我們也在口頭上做了初步的承諾,所以,我個人的想法是,我們之間的合作協議從現在開始生效,到貨物抵達目的地結束,按每人每天3個金鎊付費,我們如有傷亡,輕傷、重傷、死亡的,每人額外補償120、240、300個金鎊。在此期間,如果隊伍遭到攻擊,我們會盡量保護好貨物,必要時參加戰鬥——只限於嚇阻性的開火。”
聽到對方的報價,即便有充分的心理準備,魏斯還是不由得感到乍舌。金鎊是由諾曼帝國發行的金幣,主要在諾曼帝國及周邊地區流通,因其歷史悠久、含金量穩定,是信譽度較高的一種國際貨幣,在伊士尼爾部落聯盟甚至比官方貨幣還要吃香,甚至有“黑市金幣”之稱。在和平時期,一個標準的諾曼金鎊相當於50-60克朗,而在戰爭時期,100克朗也換不來1金鎊。若僱傭期爲10天,就算沒有發生人員傷亡,魏斯也要支付這羣部落傭兵600多金鎊,而先前通過情報部門進行的交易,摺合成金鎊也不過是這個數字。如果出現傷亡,佣金可能達到一個駭人的數字。
這,該不會是鬍子哥不想幹又不能背棄口頭承諾,所以故意擡高報價吧?
在諾曼人和雄鷹部落的人面前,魏斯沒有表現出自己的詫異與躊躇,而是摸着下巴思量起來。突然,他靈光一現,向鬍子哥打聽:“之前諾曼人怎麼跟你們結算?每天結算,還是每次行動結束後結算?”
僱傭的結算方式,算不上什麼機密,鬍子哥撇了那名見習軍官一眼,答道:“在後方活動,每次行動結束時結算,在前方活動,每天結算,而且是提前一天支付。”
“這裡算是前方咯?”魏斯追問。
鬍子哥以一種商人的口吻回答說:“當然!今天的佣金,他們昨天已經付過了,你們不需要補償我們。”
魏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遂走到諾曼人的見習軍官跟前,不懷好意地盯着他:“我們佔領了這艘戰艦,按照國際公約,除了艦上的非參戰國人員,這艘戰艦上所有的人和物都是我們的戰利品。”
見習軍官有意避開他的目光:“那又怎麼樣?”
魏斯湊近道:“你們應該不會把貴重物品全部放在艦橋上。”
“我不知道在哪裡!”見習軍官氣呼呼地說。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的表情難掩心底的恐懼。於是,魏斯恐嚇到:“這樣吧!與其我們花費力氣找到,然後把你們吊在艦橋外面,不如你帶我們去找,找到了就讓你和你的同伴離開,怎麼樣?”
出於那可憐的自尊,見習軍官不願配合。見此情形,魏斯轉頭對這羣來自雄鷹部落的特殊傭兵說:“好吧!我接受你們的條件。從現在開始,你們跟諾曼帝國的協約解除,我們之間的僱傭關係生效。”
鬍子哥看了看諾曼人的見習軍官,見他沒有吭聲,便用諾曼語問道:“這位軍官先生,你是否代表諾曼軍隊解除我們之間的協約。”
見習軍官剛說一個“不”字,便被魏斯一拳狠狠砸在肚子上,彎着腰半天直不起來。
魏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聽着,你可以拒絕,但你和你的同伴將會死去。等你們死了,他們即便不跟我們合作,也只會自行離去,而不是替你們戰鬥。”
對於這一幕,鬍子哥和他的族人看在眼裡,卻一言不發,甚至一動不動。
看諾曼人的見習軍官不吭聲,魏斯從槍套裡拔出手槍,咔擦一下給上了膛,槍口頂着他的後腦勺:“自由自在的多好啊,可惜了……跟這世界說再見吧!跟你的母親還有小情人說再見吧!”
見習軍官索性閉上眼睛。魏斯的槍始終頂在他腦袋上,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身體微微顫抖着,而當魏斯開始從“三”倒數,數到一的時候,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等他差不多把情緒宣泄出來了,魏斯揪着他的衣領,一把將他拎了起來,問道:“活着多好,不是麼?”
這個崩潰的傢伙止住了哭泣,帶着哭腔說道:“我答應過我的母親,還有我的未婚妻,答應過她們……要活着回去!”
魏斯鬆開他的衣領,退出上膛的子彈,將手槍重新裝回槍套裡。
“你告訴他們,你可以代表諾曼軍隊跟他們解除協約,你帶我們找到這艘船上的保險櫃——在艦長室對不對?找到了,我就放你和你的同伴走,以人格擔保,絕不食言!”
見習軍官低着頭沒吭聲,魏斯又道:“如果你覺得這有辱你的軍人品格,那麼等你恢復自由之後,可以帶着你們的援軍跟我們好好打一仗,爭取把我們給打敗了,不過,你千萬要小心,戰場上可沒有人給你做選擇,要是被我們的子彈給打死了,你還是見不到你的母親,也見不到你心愛的未婚妻……好好活着吧!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也許會很久,也許不會很久,誰知道呢?”
經過一番激烈而艱難的心理鬥爭,這個年輕的見習軍官深吸了一口氣,垂着頭對鬍子哥說:“抱歉,這艘運輸艦已經被我們的敵人佔領了,基於你們沒有義務參加戰鬥,而我們眼下的情形實在沒有辦法再僱傭你們在這裡工作,所以……”
鬍子哥沒有等他說出最難說的幾個字,點頭道:“我明白了。”
接着,他用阿爾斯特語對魏斯說:“既然我們已經跟諾曼軍隊解除了協約,而且你開出了我們無法拒絕的條件,從現在開始,我們接受你的僱傭。”
這話的口氣,顯然不是心悅誠服,魏斯本欲與之溝通一番,可是轉念一想,若是自己處在對方的位置上,大概也會對這種脅迫他人的做法感到不屑,但不屑歸不屑,交易歸交易,越是在江湖中摸爬滾打之人,越會尊重契約精神。多餘的話,索性不提。待到合作結束,各奔東西,也是不錯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