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深邃,透過望遠鏡放大的視線裡,聯邦空軍位於洛林中部的卡塞爾航空基地燈火通明,人影憧憧,一片繁忙景象。
另外一邊,是茫茫林海,山風拂過樹梢,只有喜夜的動物在悄悄活動。
山頭附近,隱藏着聯邦軍的一處野戰指揮所,那是第1901預備營的營指揮部所在地。這個營是洛林的第一預備營,最近數年,在聯邦預備部隊考覈中穩居前10,堪稱預備部隊的模範營。受益於洛林政府組織的民間捐贈,這個營的槍械裝備基本達到了一線部隊的水準,火力支援/防空連和戰車中隊都配備了最新型號的戰鬥裝備,官兵素質和訓練情況在預備部隊當中也屬於一流水平。不過,隨着戰爭的進行,一線部隊持續消耗,該營已向聯邦軍第1901團輸送了1600餘名補充預備兵,並應後者要求提供了部分裝備。現如今,該營雖有近2000名預備兵,但軍官和士官短缺,整體戰鬥水平較戰時初次集結下降了不少,作爲戰鬥部隊上陣,其作用未必抵得上一個600人規模的一線戰鬥營,更不消跟那些精英部隊相提並論。
大戰當前,營部軍官們言行舉止都很慎重,以致於指揮所裡的氣氛頗爲壓抑。這個時候,魏斯帶着由一羣退役軍官和軍校生的參謀團隊來到這裡,如同黑壓壓的烏雲中裂開縫隙,灑下的縷縷陽光雖不能改變風雨欲來的大勢,但增添了人們度過風雨、迎接晴天的信心。
作爲洛林的行政長官和預備部隊指揮官,魏斯跟這裡的軍官們已經非常熟悉了,寒暄幾句,便直接進入工作狀態。昏黃的油燈下,他們結合沿途觀察到的情況,檢視了第1901預備營的部署,對各連隊當前的位置感到滿意,遂向這支預備部隊的軍官們強調,瓷杯和鋼杯都能盛水,瓷杯一敲就破,鋼杯即便受到很大的外力衝擊,變了形也不容易破損,部隊亦是如此——是瓷杯還是鋼杯,主要取決於戰鬥人員的意志決心,特別是各級軍官的意志決心。因此,他們必須勇敢堅韌、沉着冷靜,給士兵們做好表率。
在第1901預備營的作戰指揮部,魏斯一行人爲部隊的作戰部署把了脈,也給年齡參差不齊的軍官們鼓了勁,接着,他們依託該部的各處隱蔽哨所,對敵人的蹤跡進行探察。面對軍事素養頗高的諾曼帝國陸戰部隊,防禦性的夜間偵察通常只在最後關頭髮揮作用,出於誘敵深入的考慮,聯邦軍及其預備部隊在拉塞爾航空基地周邊並未大規模佈設雷場,也就自行放棄了通過預設地雷探察敵軍行動方向的常規舉措。爲了儘可能做好預判,魏斯不厭其煩地深入各部防區,親臨前沿地帶進行偵察,並藉助老式偵察機進行夜間的低空低速偵察,這些頗耗精力的行動獲得了可觀的回報:他對悄悄逼近卡塞爾航空基地的諾曼人瞭若指掌,他麾下的預備部隊即將以儘可能合理的部署和相對理想的姿態進入戰鬥。
探察過程中,魏斯不僅密切關注着敵人的行蹤,亦格外留意當面之敵的戰鬥力情況。就戰鬥讀數而言,那些諾曼士兵較他們的常規部隊高出一檔,比起聯邦軍特勤部隊也不逞多讓。以洛林預備部隊的戰鬥力,如若正面交手,有十比一的人數優勢都未必能贏,必須制定正確的戰術策略並堅決貫徹。當然了,再好的戰術策略也需要審時度勢,魏斯長時間在前沿陣地活動,就是爲了獲得儘可能多的敵情,適時調整作戰部署,進而敲定最終的戰術策略。
爲了契合誘敵深入行動,亞特烏斯將軍協調聯邦空軍對洛林西北部的諾曼軍隊控制區展開了密集的晝間轟炸,並頻繁調動地面部隊,故意製造聯邦軍隊打算殲滅敵軍登陸部隊的假象。與此同時,聯邦空軍繼續對諾曼境內的戰略目標展開轟炸,拉塞爾航空基地遭到諾曼人轟炸後,受損的航空設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修復,駐紮於此的航空部隊也及時獲得了補充……
這場戰鬥,從諾曼人決定對拉塞爾航空基地動手的那一刻起便拉開了序幕!
諾曼戰艦夜襲拉塞爾航空基地之後的第七天,增援而來的聯邦軍隊悉數到位,受損的航空設施也基本修復,唯獨外圍防空陣地和警戒設施正如火如荼地構建中。在這種前後相銜的時刻,諾曼人終於在黑暗中露出了獠牙:潛入山林的獵襲部隊從南北兩個方向對拉塞爾航空基地發動突襲,他們的攻擊依舊如野獸的獠牙般鋒利,他們的視線如夜鷹般敏銳,哪怕聯邦軍隊依託防禦陣地進行了堅決的抵抗,他們仍然以風暴般的強擊戰術滲透乃至擊穿守軍防線,僅僅三個多小時,諾曼人便打穿了聯邦軍在拉塞爾的兩層防線,其先頭分隊分別抵達基地北部的機庫區和基地南部的起降區,其餘部隊如同侵入人體的病毒,四下擴散,卻又難以捕捉蹤跡。
對於這種非傳統的作戰方式,諾曼人顯得遊刃有餘,勝利似乎已經唾手可得,但無論是在基地北部的機庫區還是南部的起降區,突進的諾曼部隊就像海浪撞上堤壩、風沙來到山腳,任憑聲勢再大也無法前進一步,甚至迅速受到反噬,就地煙消雲散。
進攻猶如奔跑,向前的慣性不會因爲遇到阻礙而消失。先鋒分隊遲滯不前,主攻部隊迅速重心前移,諾曼士兵或三五一組、或七八一隊,交相掩護,配合默契,以衝鋒槍、火焰噴射器、手雷炸藥等高輸出的輕武器貼身短打,攻勢兇猛。此前若干次戰鬥,在洛林活動的諾曼軍隊屢屢利用這種意志堅決並且技藝高超的快速突進撕開對手的防禦,然而在拉塞爾航空基地,他們終於踢到了鋼板——在基地內層防禦圈,聯邦軍隊依託預設火力點組織起有效的交叉火力網,並以突擊步槍和機槍機炮壓制敵軍火力。
眼看僵持不下,諾曼人迅速轉變策略,開始破壞航空基地裡能夠破壞的設施設備、物資物料,視線可及之處,濃煙滾滾、火光四起。
猛獸進籠,魏斯審時度勢,選擇恰當的時機下令“收網”。他麾下的主戰力量是5個預備營6000名預備兵,還有航空基地周邊的若干駐防、警戒部隊可供調遣,而突襲拉塞爾航空基地的諾曼部隊總數約2000人,他們分成兩路,南北進擊,北路人數稍多,南路兵力略少。乍看起來,魏斯是以6000戰力偏弱的預備兵對抗2000戰力彪悍的諾曼兵,正常情況下別說是勝算,能避免潰散就很不錯了,但圍繞拉塞爾航空基地展開的這場戰鬥,還有數以千計的聯邦正規軍,他們以團、營爲單位嵌在整個航空基地的防禦體系裡,有的駐守在警戒防禦陣地,有的屬於地面防空單位,有的負責基地的警戒巡邏,他們的戰鬥力毋庸置疑,僅有的問題是不善或不便機動。按照預設的誘敵深入策略,魏斯和他的預備部隊初期只需要將正規軍防線上的通道阻塞,把突入拉塞爾航空基地的諾曼軍隊困住,不讓他們趁夜撤走。等到天亮,駐紮在拉塞爾和洛林其他航空基地的聯邦空軍就會出動戰鬥機、攻擊機,並空運重型裝備前來,以空地合擊的方式將這股諾曼軍隊殲滅——只要諾曼人足夠堅挺,這場圍殲戰會盡可能拖延結束時間,以引誘諾曼人將更多的部隊派來解圍。
無論最終戰果幾何,只要魏斯和他的預備部隊能夠完成第一階段的阻敵任務,拉塞爾之戰都能夠沉重打擊諾曼人的氣焰,鼓舞聯邦軍民的士氣。
出於一種直觀上的預判,戰鬥開始時,魏斯在拉塞爾航空基地北部坐鎮。當突入航空基地的諾曼部隊意識到無法達成預期作戰目的——大量摧毀聯邦軍部署於此的作戰飛機以及彈藥、燃料,枕戈待旦的預備兵們已經在他的調度下離開隱蔽陣地,楔入到敵軍突襲部隊和接應部隊之間。在此過程中,他們跟諾曼人的小股部隊發生交火,依照魏斯的“死命令”,對敵接火的預備部隊以不計代價的方式奪取了各處戰術目標,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了對敵軍南北兩路人馬的合圍。此間,參戰部隊來不及清點傷亡,但是僅以魏斯的視角,就觀察到麾下的預備兵們在小規模攻擊作戰的驚人傷亡,這是雙方戰鬥素質和經驗、技巧的真實體現,接下來面對受困之敵的反撲,戰鬥只會更加激烈,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雙方攻防角色轉換,大多數預備兵只需要死守陣地,而堅決防禦對官兵技戰術水平的要求顯然更低一些。
軍隊如同人體,士兵是肌肉細胞,各級軍官、士官好比脊骨,肌肉強健與否固然重要,脊骨的堅韌度更爲關鍵。發現後路被斷,諾曼人並沒有陷入慌亂,亦不是盲目突圍,而是一邊多點試探火力,一邊尋找對手的薄弱位置。作爲老對手,魏斯自然不會忽視敵人的這一特點,他有意做了“示敵以弱”的部署,誘導敵人集中力量攻擊第1912預備營在一處谷地搶設的防線。儘管諾曼人一次進攻就拿下了陣地,但旋即遭到對手部署在兩側樹林中的機炮壓制,緊接着又在陣地後方陷入地雷陣,突圍之路頓時變成了死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