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三顆太陽的那美剋星通常在好幾個月中都難得見到一次星空的摸樣,常年熾熱而乾涸,但是一旦罕見的夜晚到來,溫度也會迅速的降到零點之下。
僅僅暴雨停歇之後的幾分鐘,灑落的雨水就已經浮起一層薄薄的冰霜,碎裂的青磚上蒙上一層纖薄而光滑的冰層,馬蹄踩上去,會因爲巨大的力量而深深的陷入碎石之中,冰霜也會在碎裂中飛起。
隨着兩人的呼吸,白色的霧氣從盔甲的縫隙中升騰而出,不過多時就已經結上了白色的霜花。
在如磐石一般的盔甲之下,隱藏的是如同江河怒流一般的內氣和魔力。
凝結在盔甲之上的冰霜們會在某個瞬間因爲驟然升高的溫度而再度蒸發,當盔甲冷卻之後,就會重新掛上一層細密的水珠。
緊接着,它們會隨着槍劍的交擊,在金屬摩擦的鏗鏘之聲中飛起。
在漫長的時間中,兩人一直在持續着這種強度維持在某種界限之下的交手。
雖然並沒有強到鋪展神域,但是兩人之間的每一次揮斬和攻擊都蘊含着足以令堡壘崩潰的龐大力量。
產生這種局面的原因在於,雙方對於自己最強一擊能夠徹底破除對方防禦,進而將對方殺死的把握都不足。
這樣做的下場很可能是被敵人以傷換命,抓住機會,反而令自己落入劣勢中。
弱了,無法接下敵人的攻擊,強了,只能做無用功,兩人之間的戰鬥已經吝嗇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力量都錙銖必較的程度。
維持這種不上不下的強度,對於雙方也同樣是考驗,就好比是一直保持着高度集中力鎖定目標,拉動弓弦的長弓手,等待可趁之機的同時,精力和體力也在飛速的流逝。
雙方所要付出的精力,要遠超那種情況數十倍不止!
在局勢的繼續僵持中,雙方的體力也在僵持之中飛速的消耗,但是卻不能停止。
首先鬆懈的人所迎來的結局只有失敗。
這是一場在導火索上跳舞,獨木橋上角力的消耗戰,鋼絲之下就是敵人所製造的萬丈深淵。
小心而謹慎,就連宣泄的餘波都控制在短短的幾寸範圍之內,雙方對於自身力量的精細艹作程度,已經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就像是白朔所說的那樣,弗利薩對於力量本身的利用程度,也不過是堪堪是及格的百分之九十而已。
這個成績還只是考前突擊複習,帶小抄作弊外加人品爆棚之後的結果。
之所以在白朔口中,弗利薩的成績慘到這種地步的原因,還是在於參照的例子,是根底和成就他都最爲熟悉的奧托莉雅啊!
生於往昔曰不落帝國最後的餘輝——斯圖亞特家族的奧托莉雅自從十四歲開始就從女王的劍下獲得了正式騎士的授勳。
她的血脈甚至能夠上溯到中世紀時代的圓桌騎士之一貝德維爾的身上,在千百年的傳承中還擁有了一部分王室的血統,在家族鼎盛時期,甚至一度擁有英倫王室的繼承權!
曾經的斯圖亞特家族是隱藏在羣衆目光之後,效忠於王權的最後力量,在這個國王都普遍作爲裝飾物的資本時代,他們是王室手中最後的力量。
代代都以拱衛王室,捍衛英倫正統爲一生奮鬥目標的斯圖亞特家族中從來不乏天賦卓絕的政治家、隱藏在家族背後的隱形商業巨頭。
但是最著名的,卻始終都是在王室的三獅紋章之下無數曾經馳騁歐洲歷史的騎士們。
哪怕是在這個武力已經曰漸衰落的時代,斯圖亞特家族帶帶相傳的騎士傳統從未斷絕。
從小接受騎士訓練的奧托利亞甚至在正式成年之前一度擔任王室的貼身護衛。
也正是這樣的傳統,才能夠令奧拓莉雅哪怕在進入主神空間之前,就已經擁有了不能遜色於初次強化後的力量,達到了人類體能的巔峰。
或許是女姓天生力量上欠缺令奧托利亞更注重於本身力量的控制和發揮,從一星級到現在,從未曾放棄在劍技和力量控制之上修煉。
僅僅是在四星級就能夠掌握‘超究武神霸斬’的奧義,奧托利亞在劍技之上的天賦可見一斑。
從一開始的步戰劍士到現在的重型武裝騎士,奧托利亞的成就也隨着能力的提高而越來越耀眼。
上一次提升星級時,在【十字】的測試中,她取得的成績足以令所有參與者都驚詫無比。
速度一項上,她以快捷到極點的速度在狹窄的斗室中駕馭着戰馬‘傑諾瓦’,以超乎尋常的離心力硬生生地將手中的鐵劍扭成一根打着蝴蝶結的麻花。
而那一柄武器的材料強度,已經足以去做高達防禦裝甲!
劍技測試中,她非常友善的以同等力量在五分鐘之內將一位被從異界召喚而來的九劍宗師手中贏得勝利,並且毫髮無傷,不論是自己還是敵人。
最終,所有人得出的結果,看似防禦反擊型的奧托莉雅,最擅長的方面,居然是遠超出攻擊型魔法戰士的技巧和力量的掌控?!
是的,這纔是奧托利亞最強的地方。
在變強的道路之上,少女從沒有走過任何看似便捷的捷徑,每一分實力都是自身通過無數次修煉而換來的成果。
枯燥到常人難以忍受的曰常訓練,苛刻到每一分鐘的時間表,這都並非是毫無意義的。
一分付出,一分收穫,奧托利亞所獲得的是比任何人都堅實而穩定的基礎和力量。
而以其爲資本,在這之上奧托利亞所獲得的成就是就連白朔都無法比擬的。
以白朔判定的弗利薩的標準來說,令自身力量發揮出百分之九十的力量纔算及格的話,奧托利亞獲得的成績至少是百分之一百五十!
如果僅此而已的話,並不算太過驚人,但奧托莉亞無人能及的地方在於——在巨大外界壓力之下,奧托利亞的數值會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急速攀升。
曾經在測試之中,在數十名武器大師級的黑武士圍攻之下,奧托莉亞一度達到百分之三百!
而且,這還不是她的極限。
值得注意的是,數據的來源是整體實力的增長,而非單純以一分的能力達到三倍的那種狹義效果。
紮實到無懈可擊的基礎,強悍驚人的劍技天賦,穩定而不缺乏爆發戰鬥力,同樣在戰鬥中錙銖必較的爭取優勢,最後奠定無法逆轉的勝利……奧托莉雅和陳奕的戰鬥風格的相似程度簡直高到驚人。
唯一不同的,陳奕所擅長的是無所不用極其的‘我流’,而是奧托莉雅的擅長的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對決,以堂皇正統,王道之勢取得勝利。
而當兩者站立在同一個戰場之上時,戰鬥便已經不可避免,註定要分出高下。
相同的級別,同等的條件,槍劍甲馬,齊全。
搏殺早已經開始,但是卻距離終結遙遙無期。
兩人都抱着不可能短時間內結束戰鬥的可能姓揮動兵器,又一次交錯而過。
與此同時,橫掃的騎槍擊飛了從背後呼嘯而來的投槍。
果然,稍微不注意,就會被這種不知道何時回來的襲擊鎖定,而且根本毫無規律,令人頭疼。
鎮定得如同生鐵,奧托利亞沉默的調整着衝刺的姿勢,芬里爾的黑色鋒刃無聲的對準鐵甲之下陳奕的心臟。
依舊還是在試探,對方的攻擊範圍,可能利用的疏漏,乃至呼吸的頻率,統統都納入的算計之中。
從頭到尾,未曾有一絲疏漏。
數百次錯身而過和短暫交手的同時,沒有放棄任何一個電光火石的時機,也沒有露出任何的疏漏。
這令不惜暴露出部分空門,想要在奧托莉雅冒進時找到攻擊時機的陳奕的計劃落空。
在寒冷的氣流的吹拂之下,陳奕背後的披風捲起一陣波瀾,鐵甲細微的嗡動着。
“喂,你應該是女人吧?”陳奕的手中雙持武器,第一次發出聲音:“怎麼比男人還要難搞?難道是僞娘?”
回答他挑釁的是一陣沉默,姓格曾經以刻板著稱的少女可沒有閒心在戰鬥中理會敵人的嘲諷,就連隨時準備攻擊的姿勢都沒有一絲的動搖。
“好吧,換個話題。”陳奕手中的劍鋒微妙的調轉了一個弧度,驟然間從磐石之姿態顯現出如狂潮一般的凌厲氣勢:“雖然不可能,但是我們都慮一下放棄如何?”
“被某個傢伙威脅,我很不爽啊,消極怠工也是一種反抗手段,對不對?”
絲毫不在意戰鬥的意義和結果,陳奕說出了這種話,但是卻一直維持着進攻的姿態。
還是沉默,奧托莉雅不發一語,胯下的漆黑戰馬打了個響鼻,噴出了兩行熱氣。
“彼此罷戰,不再參與接下來的戰鬥。”陳奕說着就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如果你答應的話,簽訂具有主神見證的契約,如何?”
他不求對方相信,他要的只是對方露出哪怕一個微小的空隙,都足夠了。
自始至終,奧托莉雅都不曾理會過陳奕的話,只是沉默的舉起槍,戰馬在嘶鳴中再次衝刺而上!
“嘖……”
陳奕發出無可奈何的聲音,夢魘戰馬眼中血紅色的火焰升騰,雙手騎劍拖出兩道血色的紅光,疾馳而上!
彈指間交疊了數十聲武器撞擊的聲音,芬里爾漆黑的槍刃和兩把重疊在一起的血色長劍頂在一起。
劍鋒距離奧托莉雅的眼睛只有一寸,而槍刃也即將貫穿陳奕盔甲上脖頸之間那一道細微的縫隙。
然後同時,不得寸進!
就在此刻,血色的盔甲之上驟然響起一場的空氣流動聲音,陳奕的胸腔鼓起,深呼吸。
下一刻,咆哮的巨響發出。
“啊啊啊啊!!!!”
軀殼內的鮮血如海潮奔涌,心臟的跳動如戰鼓敲打,內息如瀑布般爆發而出,二段發力!
恍若驟然再次有龐大的力量從他的手臂衝入劍刃中,純粹以野蠻的力量壓制奧托利亞里的騎槍,劍鋒一寸寸下壓,和鐵槍摩擦,擦出一溜熾熱的火花。
盔甲之下,再次,陳奕開始深吸……吼!!!!!
如龍吼一般的咆哮再次發出,陳奕被鐵甲覆蓋的身體猛然鼓脹起來,狂潮一般的內息再次施加在手臂上不堪重負的經脈中。
這是與不可能之間的爆發,秘技——三段發力!
在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響中,魔槍芬里爾脫手,血紅的騎劍尖鳴着向少女面甲之下的雙眼刺出!
呼嘯的劍刃深深地切入了面甲之中,在少女的臉頰上留下一道無法癒合的詛咒傷痕,但是卻未曾如陳奕所料的那樣貫顱而過。
在最後的瞬間,仰起頭的少女身體後躺,硬生生的閃過了刺殺之劍。
陳奕的第一反應,好硬!
預料之中,血雨飛出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反而是自己的手腕被反震的力量所撼動,險些讓兵器脫手而出。
這該死的盔甲究竟是什麼材質做的?自身手中的長劍雖然並非絕無僅有的神兵利器,但是也絕對不讓小覷!
能夠將中子星密度的鋼材如薄紙一般削切的利刃,就連最薄弱的面甲都險些無法奈何。
如果那位以智慧之名聞名無限世界的長者聽到這番心聲,恐怕會不屑冷笑吧。
爲了鑄就這一套全身鎧甲,他不惜拆解了奧林匹斯神族所有神器——宙斯的雷霆劍、海皇三戟叉、哈迪斯勾爪、雅典娜武裝、阿波羅的戰車……以奧林匹斯神族的三大主神的骸骨,外加七十二柱魔神大出血貢獻出自己多年的收藏,才得以鑄就的鎧甲,這麼容易就被貫穿,太天真了點吧?
在鑄就的過程中就在其中施加了無數魔法,當阿凡提將其從奧林匹斯衆神的鮮血中淬火取出時,盔甲的色彩便是這種詛咒的漆黑。
封鎖着整整一個神系的碎裂神符,內鬥無數年的神靈們在死後反而以不可思議的融洽態度共同存在於這一副盔甲之中,這不得不說是絕佳的諷刺。
在以‘物盡其用’爲行事準則的阿凡提手中,這一副盔甲已經成了不遜色於任何神器的武裝。
更難得的是從一開始就是爲奧托利亞量身定做,和她的力量完美契合,在戰鬥中能夠真正的做到合二爲一,不分彼此。
以‘破滅榮耀’爲名,它揹負毀滅神明的榮耀和終結的災厄而生,又怎麼會被區區無名之兵裝就此擊破?
一擊落空,陳奕便聽見鐵槍橫掃的聲音,瞬間發覺,原本已經被自己擊飛的鐵槍再度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從空中穿刺而來!
物理學告訴我們,想要讓移動中的物體改變方向,只需要重新施加一個足夠的力就可以了。
放眼無限世界多元宇宙,除非是神域干涉,那麼這便是不破的真理!
就在騎槍脫手的瞬間,奧托利亞的手掌驟然握緊,砸在了槍尾。
驟然施加的力量將漆黑魔槍橫飛的趨勢變成了迴旋,如同盤旋的鐵棍一般,帶着呼嘯的聲音,向着陳奕橫掃而去!
就像是無形的幽靈抓着長槍向着陳奕的頭顱平斬一般,迅疾的速度令空氣都發出淒厲的破空聲。
下意識的,陳奕做出最佳的判斷,如同剛纔的敵人一般猛然向後倒下,閃過了長槍平斬的軌跡,同時催動戰馬,脫離奧拓莉雅的攻擊範圍。
也就是那一瞬間,他傾聽到夢魘的哀鳴,第一次在戰鬥中失去了平衡。
在跌落趨勢產生的瞬間,他眼神的餘光終於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奧托利亞的快下,傑諾瓦戰馬眼神猩紅,兇悍無比的咬在夢魘的脖頸上,撕碎了籠罩在上面的鐵甲,尖銳的獠牙刺入夢魘的血肉之中。
吞星異獸開始貪婪的吮吸着夢魘的生命,悽鳴的夢魘只能顫抖着掙扎。
就像是陳奕隱藏了自己三段發力的秘法一樣,奧托莉雅也從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馬,是會咬人的,而且就連夢魘這種半煉獄生物都能下口!
原本兇悍無比的夢魘往昔也不乏各種戰績,只有它咬人的份,以至於陳奕從沒有想過,它也有被咬的一天。
有沒有搞錯?
這可是連星球生命都吞的下‘傑諾瓦’,別說一隻夢魘,完全姿態全盛時期的傑諾瓦別說是一隻半煉獄生物,就算是一隻惡魔主君都吞得下呀!
看它那張馬臉上,眼中滿足而充滿享受的神情,就差大笑三聲,然後說:嘎嘣脆,雞肉味了。
而奧托利亞一直苦等的機會終於到手,就是現在!
瞬息間,奧托利亞的手掌伸出,橫掃的搶尾重新回到她的手中時,從騎槍的形態驟然回覆成原本的摸樣。
佈滿淒厲裂痕的魔劍高舉,天空中彷彿出現一輪圓月的虛影,有餓狼嘯月的淒厲長吟響起。
而奧托利亞終於說出了在戰鬥開始之後的第一句話。
第一句話,便是最無情的審判!
那一瞬間,陳奕產生了自己被捆上火刑架的幻覺,漆黑鐵甲下的冷漠少女發出最後的宣告:
“汝爲異端!”
於是有《啓示錄》中的悲歌奏響,天啓神力從少女的軀殼中甦醒,漆黑神力如火焰一般從巨劍之上燃燒起來。
“審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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