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遺恨,當然是炮黨,外國人遺恨啦。
六月十三日,南方紅軍的先頭部隊已佔嘉興,兵臨上海城下。上海虹口日租界,此時卻一片肅殺,隨處可見正在修築工事的日本人浪人。當地的日本軍警也全部出動,排查路人。
昨夜的驚天一炸,被南京的淪陷和天皇全家被殺的大新聞掩蓋,沒有震動世界,卻震動了上海。現在整個上海灘都戒嚴了,不光是租界就連華界也同樣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到處都可以看到堵路的路障和排查的軍警。
作爲侵略中國的最重要橋頭堡之一,上海對於軍國主義時代的日本來說,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
從清末甲午戰爭結束開始,日軍就在這裡長期駐紮派遣艦隊,並經常以水兵上陸行動,曾經鎮壓過著名的五卅運動。1927年,日本海軍派遣三個大隊的陸戰隊登陸上海,先是阻止北伐軍進入日租界,又出兵山東,參加了1928年5 月日軍在濟南對北伐軍的進攻。
在北伐戰爭烽火漸息之際。日軍卻沒有將這支部隊調回本土,而是於1928年6 月擇其精銳常駐上海,正式編成“上海陸戰隊”,接受“支那派遣艦隊”的指揮,並且裝備着包括輪式裝甲車在內的重型武器。被認爲頗具戰鬥力。若不是林漢在1932年整出“卡萊爾號”事件,令大英帝國損失了整整三十五噸黃金。事後一年英國人爲了追查黃金的下落,把注意力全部投注在上海。逼得上海陸戰隊不得不老實了起來。而在原本的歷史上,也是這支部隊一手挑起了“一二八”事變。
而在《倫敦條約》簽定後,日本海軍打着“中日親善,共同防共”的藉口,計劃在逐步地加強在上海的兵力和實力,只是在這期間卻受到了英國人的強烈反對,主要原因還是“卡萊爾事件”的後續發酵。
卡萊爾號沉沒後,英國人花了大力氣進行事件調查,最後確認船上的黃金全部不翼而飛。很明顯,這不是一起意外。而是一起很有針對性的襲擊事件。而肇事者的目標就是船上的那三十五噸黃金。
就算是不爲了三十五噸黃金的下落。英國政府也必須給船上的那數百名水兵的家屬一個交待。
誰會是最大的嫌疑人?誰會做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
有能力在太平洋裡給英國人攪事,並在極短的時間打撈起幾十噸黃金跑路的勢力,在太平洋裡只有兩家:一家是美國,一家是日本。而日本的嫌疑更大。
東北事變前後。林漢不遺餘力地通過英美媒體。向英美兩國的人民“普及”日本文化,告訴他們什麼叫“獨走”,什麼叫“下克上”。爲此還特地匿名寫了一本名爲《菊與刀》的英美出版,該書是林漢抄襲後世的同名作品,加上林漢自己通過網絡對二戰期日本國情、政治結構的理解,滲雜他個人的私貨寫進書中,其內容無非是用暗喻地手法向白人灌輸日本威脅論。該書在英美銷量不錯,更成爲英美兩國中關注日本問題的政客的必讀物。
卡萊爾事件後,英國人就盯上了日本,他們嚴重懷疑卡萊爾號事件是日本人所爲,對於日本在長江三角地帶伸手的行爲更是極爲警惕。無論是1933年還是1934年,哪怕是塘鵝號事件後,日本人“好心”地向英國政府提出願意“幫助”解決中國南方“布爾什維克”化問題時,都被英國人“委婉”地回絕。
請神容易送神難的道理,大英帝國的政客們在這一點上還是相當清醒的。而後英國人更聯合美國人,在租界駐軍問題上施加壓力,限制日本在上海駐軍人數的擴充。
1935年後,五月底,紅軍發動全面攻擊,南京國民政府不到半個月就被紅軍打垮到幾乎要滅亡的邊緣,英國人這邊匆匆忙忙地想到了“日本友人”的幫助,在這一點上鬆了口,只是時間已是六月十日以後的事了。
面對突發事件,任何政府的反應都是有遲效性的,無論英、日政府都不例外。
日本人對插手南中國的事務,本來早有準備,鹿兒島的倉庫裡的軍火就是爲此準備的。但是林漢的那一炸,港口設施全毀,不但軍火庫被炸,連附近的貯油罐也被波及,燃起了沖天大火,整個港口完全報廢,短時間內無法使用。
而後由於鹿兒港事件,更引起日本岡田啓介內閣的倒臺。舊內閣和新內閣的交接過程中,各方爲了權力互相扯皮,對中國的關注度暫時下降,又白白浪費了幾天的時間。而這幾天,正是紅軍發動全面攻勢的時間。
等日本政府處理好上層的權力交接,開始將目光重新投向中國的時候,時間已是六月八日以後的事了。但這個時候,南京國民政府的崩盤速度,已快得出乎所有國家的預料。
鹿兒島的軍火庫存被毀,令日本人事前的準備全部泡湯,等他們重新協調好準備好,時間已是六月十一日。原計劃是六月十三日後從長崎出發,派出三千鬼子兵打着協防上海的名義強行進駐上海的,然而這十二日這天天皇全家遇刺,日本高層震動,日本的海、陸兩軍又被迫將注意力重新回國內。
雖然天皇一家被林漢滅門,日本國內倒也不缺“天皇繼承人”,但最大的問題卻是,推誰上臺好?日本的國內也不是鐵板一塊,同樣矛盾重重,海軍和陸軍的矛盾,統制派和皇道派的矛盾,一直都糾纏着日本。
從前天皇在時,有這個裁仲者在時,雙方勉強還能分得清維持表面上的相安無事,現在天皇一去。捧什麼樣的人登上天皇的位置,就成日本國內各派爭奪的大問題。在這關鍵的時候,原本要被派往上海的“中國派遣軍”,也就因爲上層的權力鬥爭,被半途扣了下來以用於國內的爭權奪利,短時間內本土不大可能派出軍隊。至於臺灣方面,由於先前任務分配有異,原計劃是和上海方面同時行動。當時臺灣的駐軍和艦隊目光都盯着一海之隔的福建,到現在還沒有想到要趕到上海。究其原因,還是因爲天皇的遇刺。造成了日本海軍方面的協調混亂。因爲上層的心思現在全放在國內爭權奪利上了。
天皇全家暴亡對日本政治結構造成的衝擊和破壞,現在纔剛剛開始,在其選出新的天皇,重新穩定下來之前。日本內部先會有一場很精彩龍爭虎鬥式的內亂。只是這種內亂髮展到什麼程度。林漢自己也無法確定。
日本人因爲天皇遇刺而內部混亂不堪,在這要命的關鍵時刻,南方的紅軍已兵臨上海城下。當地心懷不軌的日本人在得不到本土有力外援的情況下。現在只能靠在內部挖潛想自救拖延時間。
不過這兩年,日本人雖然無法公開增加駐上海的殖民軍人數,但背地裡小動作卻不斷。其位於四川北路的海軍陸戰隊司令部,是日本駐上海租部隊的總部。這裡用防炮鋼板進行加固,使之成爲一座非常堅固的作戰堡壘。
除此之外,在公共租界東區與越界築路的虹口,從匯山碼頭往東,直到虯江碼頭的沿江地帶,日本軍方都建有碉堡式的房屋。在楊樹浦、江灣等地。日本人的學校、工廠中到處設有堡壘化的軍事據點,在堅固的水泥屋頂上,隨時可以架設大炮與機關槍。而這些軍械在平時就藏於地下室內。簡單地說,日本人將日租界這兒要塞化了。
在二戰時,打這種要塞化的城市都非常令人頭痛的問題。好在關於這種情況,林漢早有準備。而身爲德國艦魂存在的漢娜,對二戰時發生下斯大林格勒的絞肉戰爭同樣印象深刻。在林漢的要求下,德國方面根據一戰凡爾登戰役的經驗,加上漢娜提供的二戰列寧格勒、斯大寧格勒兩戰的經驗教訓,專門研製一批用於巷戰的重武器送進蘇區,現在這批裝備都在運往上海的路上。
紅軍上層,經林漢的提醒,也對發動上海戰役擁有足夠深刻的心理準備。南方紅軍最大的問題之一,就是這兩年和炮黨的戰爭實在過於地“順利”,部隊缺少打硬仗和打狠仗的經驗。
“順風仗打得太多,也不是一種好事。”
李潤石和紅軍上層的軍官深明這一點。在剛剛過去的冬季裡,紅軍一邊擴軍一邊繼續進行着大練兵,不光是在戰鬥技能方面練兵,中下層軍官的思想,也進行了一番的“整風”教育。六月的戰爭開始之前,紅軍內部已通過思想“整風”,告訴每一箇中下層軍官乃至普通士兵,在1935年的戰爭中,紅軍最大的敵人,已經不是南京國民政府這條爛死蛇,而是比他兇殘百倍的帝國主義干涉軍。
1935年在開戰前,紅軍上下已經做好了打“外戰”的心理準備。
爲了紅軍在未來的戰鬥中能更順利地拿下租界,從前李華梅在這裡時已收集了當地大量的情報資料,繪製的地圖甚至詳細到每一間屋子的地步。林漢身着在日本常見的浪人服,在日本人租界區轉了轉,確定這裡的佈局和從前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其間受到了兩次盤查,不過當林漢開口,滿嘴的京都口音的日語的掩護下,很輕易就過關了。
日租界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英租界的情況稍好些,英國人只是在租界入口處加上了一道路障,馬路上多了一些背槍的印度阿三,過度自信的英國人到現在還認爲紅軍沒有膽對英國租界動手,這裡僅僅只是街上的警衛比從前多了。
英國人把阻止紅軍佔領上海的希望,大半放在了外交談判和對紅軍的軍事恐嚇上。林漢可以想象出,現在英國人在漢口代辦處的英方代表,一定踩破了紅軍位於武漢總部的門檻,各種“老牌帝國主義式的恐嚇”肯定是少不了的。不過通過林漢瞭解大英帝國虛弱的紅軍上層並沒有把他們當回事。
在上海。另一個處於如臨大敵狀態的當地著名的萬國商團這一武裝勢力,其總兵力在二千人左右。
萬國商團是1853年英美等國以保護僑民爲名組織了上海義勇隊,後稱萬國商團,成爲租界當局的一支準軍事化武裝,擔當了維護租界當局統治的角色。隨後歷年擴軍,其最高指揮機構爲總司令部,設總司令一名,副總司令若干名,下有騎兵隊、野炮隊、輕炮隊、工程隊、鐵甲車隊、步兵隊等。到了20世紀30年代初,編制達到1500多人。已經成爲一支正規軍隊。
而當紅軍勢力在南方強勢崛起後。到1935年,萬國商團的編制更增加到兩千人。在司令部下,設有a、c 、騎兵、特種兵、炮兵六個大隊。其成份也是五花八門。
比如a 大隊下轄甲隊、乙隊、上海蘇格蘭隊、猶太隊以及防空隊。b 大隊包括美國隊、葡萄牙隊、美國後備隊、美國機槍隊和菲律賓隊。c 大隊,俗稱俄國聯隊。是商團內唯一一支常備軍隊。下轄俄國常備隊和俄國義勇隊。蘇聯十月革命後。這俄國聯隊的成員大都是以逃出沙俄的白俄爲主(白俄是白軍的白俄,不是指白俄羅斯)。至於騎兵大隊,分上海騎兵隊和美國騎兵隊。特種兵大隊。主要包括上海工程隊、裝甲車隊、中華隊、日本隊、譯員隊、運輸隊和通訊隊。
從成份上看,這所謂的萬國商團就象一隻迷你型的八國聯軍,什麼玩意都有。除了心懷鬼胎的日本隊外,餘下的成員成份基本上都是僱傭軍性質,同樣也是上海灘上一隻不可忽視的力量。
上海灘洋人的力量是如此複雜,總兵力零零碎碎加上來,已經超過六千人,這還不包括可以臨時武裝起來的“武裝僑民”——他們主要是日本人。
比起日租界的如臨大地,上海華界這兒,雖然也在城市外圍開始挖戰壕,在街市內修街壘,但是林漢一路走來,路上看到的士兵個個都是無精打采的模樣,士氣鬥志都是低到了極點。甚至還不如當地的青幫、紅幫這兩個黑、惡組織更有精神——四一二時,黃金榮和杜月笙都出過大力,手上染有革命者的血,有血債的他們反而在抵抗意志上更強一些。
上海地下黨正在努力做思想工作的長腿將軍孫元良,至今還騎牆搖擺,就是此君到現在還對駐紮在上海外國勢力抱有幻想,妄想觀望到最後一秒再做決斷。
林漢在上海的幾個洋人租界轉了轉,除了是觀察現場,尋找適合狙擊的地點外,另外也是在思考自己行動的重點。
一陣思考過後,他覺得自己的想法陷入了一個誤區,那就是過度把目光全盯在汪精衛身上了。
炮黨之中,從來就不缺少帶路黨和吳三桂式的人物。爲了自己的利益,這幫人什麼下限的事都會做出來,在這兒殺掉汪精衛,駭猴的效果實在很有限。更重要的是,帝國主義國家想要干涉中國的革命,日本人要入侵中國,一個好的藉口很重要嗎?
“他們總能找出各種藉口的。關鍵的地方不在這裡,而在別的地方!”
想通了這一點後,林漢把注意力從汪精衛身上收了回來,決定放到另外兩個人身上。
他們一個是戴笠戴雨農,藍衣社軍統的頭子,另一個防守上海灘,南京國民政府手中最後的一個實力派軍頭,長腿將軍孫元良。
於是十三日中午,林漢回到“嘲風”組織設在上海英租界的秘密總部,在那裡他聯繫地下黨,詢問他們和戴雨農、孫元良談判事宜,至於尋找刺殺汪精衛的機會,則交給手下去安排。
薩菲羅斯號還在從大板趕回上海的路上,雖然他一直以最大速度在海上,但要到達上海,最快也要是四十小時的以後,也就是明天中午之前。薩菲羅斯號不在身邊,林漢行事的自由度差了很多。現在整個上海都已經進入軍管狀態,華界區裡到處都是檢查路口和背槍的士兵,想象昨天晚上那般玩得那麼轟動,已經不可能。
當林漢正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的時候,昨晚被他派去聯繫孫元良的肖白浪已經回來了。
肖白浪向林漢抱怨道:“那個長腿將軍,一直在和我們打太極拳。無論是對我們還是紅軍,他都是態度暖昧,那傢伙是根牆頭草,他在等機會,想要把自己賣個最好的價錢。”
林漢冷哼道:“不要管他這個兩面派了,傢伙這麼不上道,我們就買通他的手下。五十萬美元都買不通他?好大的胃口,如果不是怕泄密,我只要花更少的錢就能買光他手下。他手下的那些團長你們聯繫得怎麼樣了?”
肖白浪道:“都聯繫上了,他們都很有興趣。”
“好!”
“給我開出價碼,一個團長,帶手下的兵投靠紅軍,我給十萬美元!營長我出五萬美元,連長我出一萬美元!每個帶槍和子彈投過來的士兵,我再發五十塊現大洋!”
肖白浪猶豫道:“會不會貴了點?”
林漢大聲道:“不貴!真打起來,打掉的軍火要多少錢?炸壞的火炮什麼的要多少錢?上海這裡寸土寸金,戰爭的損失更大!另外,你把我準備收買他手下的價格單也開一份給孫元良,再告訴他,不,是警告他!我給他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考慮,他要麼收下這五十萬美元起義,要麼我就用這五十萬美元,從他的手下那兒,買他的人頭!”
林漢最初拿出來的收買炮黨軍的預算是一百萬美元,其中收買江陰要塞的守軍用掉三十萬美元,收買王耀武時用掉了五十萬,其餘的錢,在引誘杭州和南京的守軍“起義”時用掉。這筆錢在林漢看來是花得極值的,這兩地幾乎是沒有經歷戰火的破壞就完整地交到紅軍手中,光是杭州、南京機場的零配件,庫存的汽油之類的繳獲加起來,都遠遠地超過了花出去的那點錢。
在上海收買孫元良時,林海準備的預算上限是一百萬美元,但孫元良騎牆觀望的態度讓他極爲不爽。
林漢殺氣騰騰地道:“他手上現在也就一萬多的兵,撐死八九千條槍,一百美元買一條槍加子彈,很便宜了!”(注:一支軍隊不可能全部都是戰鬥兵,不可能人手一槍,槍人比例也就是百分六七十甚至更低,特殊時期比例會更高一些。)
肖白浪又道:“那錢是用真鈔還是用德國貨支付?”
林漢道:“當然是假貨啦!騎牆派還想吃肉,叫他吃屎!”
肖白浪擔心地道:“英國人和美國現在都在查這事,事後會不會有泄密的危險?”
林漢道:“現在離開上海的船票一票難求,你給他也準備好船票。等他起義後坐船離開時,再製造一點事故,把那些假(蟹)錢扔到海里或燒成灰讓他哭就行了。”
處理完了孫元良的事,這時上海地下黨的負責人肖淑安以及和他一起過去做工作的丁影。通過他們林漢得知,戴雨農已看清了形勢,決定在紅軍進上海時以行動進行相關的配合,並主動地拿出了他們收集到的上海各處防禦情報的重要資料。
而戴雨農對林漢提出招攬之意也表示明確的歡迎態度。他手下的那些藍衣社成員,在南方中國解放後處境尷尬而危險。這些身上打着濃重“特務”印記的人,不管紅軍方面表現得再寬容大方,他們自己心裡都還是有疙瘩——其實紅軍上層很多人也有疙瘩,這些人放在手上,他們同樣也不是太放心。
林漢站出來表示願意全盤接收這些人並把他們都帶到國外去,對於雙方來說都是求之不得的——當然,林漢也不可能全部接收這些人,那些有血債且已經被紅軍抓住的,林漢表示愛莫能助,而戴老闆也表示了理解。
當戴雨農也決定“反正起義”時,快速解決上海問題,已經爲期不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