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咬合的齒輪滾滾向前,蒸汽軟管鼓脹起來如同水裡被浸泡得發白的屍體。以紅銅爲主要材料製造出來的繁多零件,經過精細打磨,熱處理消除內應力,電器鍍層、諸多嚴格的工序,最終在數以萬計的設計專家與程式員的手裡,變成了巨大空間中心處,那一臺體積無比巨大的超級分析機。每一根軸件上面都套着大小不一,代表着不同進位數字的齒輪。日以繼夜的旋轉,無時無刻不存在的摩擦,將數不盡的繁瑣信息全部變化成了齒輪之間的咬合與運轉搭配。
超級分析機“梅瑞迪斯”本體邊上是幾片被特意劃分出來的寬敞空間,如同蜂窩的架構置於她的本體身邊,層層疊疊緊挨着。梅瑞迪斯是當中最爲重要的女皇,圍繞她的六邊形建築裡面,就是位置辛勤勞動卻不知疲勞的各種工蜂,那是一羣羣將生命奉獻給了齒輪的工作者們。
穿着緊身的正裝,頭髮被一根髮帶束起盤在腦後,腳上踩着後跟並不高的高跟鞋子,臉很好看,特別是那一雙眼睛,總有一種能將人的的視線全部吸引進去的力量。身材放在二十歲左右的女性裡面,絕對是能排在第一的那種。手上戴着潔白的絨手套,和她纖細的手指配合得非常完美,應該是專爲她特別定做的。十隻手指間,拿着一份文件,非常薄,只有一張紙的份量,但是紙張的背面卻有梅瑞迪斯家族徽章的印記在上面。這是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否則也不會讓分析所裡的指定秘書之一娜塔莉來特別跑一趟了。
當然,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卻是因爲文件上那一串冗長的數字。若是沒有在分析所裡呆過,或者沒有經過專業化的訓練,在普通人的眼裡,他就只會是一串代表着編號的數字罷了。
可是在娜塔莉的眼裡,這一串數字裡卻有着太多的信息。因爲每一個數字都是有着與之對應的意義的。將編號數字裡的東西完全提煉出來,是一個人的名字——卡拉·梅瑞迪斯。
娜塔莉的腳步很快,身體本能與大腦協調地控制着兩條腿上的力量,高跟鞋踩在樺木地板上,聲音也被完美無缺地壓在了可以忍受的範圍裡,並且很好的將本來作爲噪音的“嘎噠”聲音,變成了周圍齒輪細銳低吟的節奏鼓點。
但好像是來錯了地方,即便擁有一副極好的身材與絕對吸引人的臉蛋,穿梭在六邊形房間周圍的走廊裡面,也沒有任何人多看了娜塔莉一眼。這裡的人都是工作狂人,感興趣的東西已經只有眼前的各種圖紙與程式了,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
娜塔莉沒有在意,依舊保持着均勻的步伐越來越靠近超級分析機“梅瑞迪斯”的本體。空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木頭味道,走廊上面是整整齊齊排列出來的六邊形天花板,燈具的光芒有超級分析機裡的程式控制着,柔和得如同春日的細雨浸潤人的臉頰一樣。牆壁是微弱的藍色,有一點清晨太陽剛出來時天空的樣子,看得久了,也不會讓眼睛感到疲勞難受的色彩。
前面就是裡超級分析機最近的一個房間。玻璃門開着,可以看見裡面整齊規律擺放的各種與分析機相關的機械,以及裡面不多的十二三個人,既有白頭髮的老頭,也有看上去與娜塔莉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
敲了一下門,娜塔莉在得到允許後踏了進去,交付手上重要的文件。
“管理部那邊想要在最短時間裡得到具體位置,他們希望你們能儘快完成。”娜塔莉的聲音也很好聽,至少是能讓人聽過一遍後就能在腦袋裡刻下深刻記憶的那一種。
“我們儘量做到在短時間裡完成。”接收文件的人是玻璃門邊上的一個正在走向衰老的半百老頭子,他帶着一副簡單的銅框眼鏡,仔細看了一眼手上簡潔的文件說,“謝謝你們那邊還特意跑過來一趟,其實你們完全可以通過無線電說明的。在梅瑞迪斯小姐的本體這裡,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剽竊我們的無線電信號,包括傳聲筒裡的聲音震動頻率也是不行的。”
老頭撓了撓自己的同樣快白完的眉角,揚了一下手中薄薄的文件,“你知道即使這事情是由梅瑞迪斯小姐在處理,但是最近因爲奇拉安第家族的影響,家族生物部門那邊又調用了更大的佔用比例,想要在這種情況下來開啓系統,若這上面所說的卡拉小姐足夠狡猾,或者知道一點分析所裡的事情,位置的獲取可能會遠超過預計的時間。”
“但是我們盡力完成。”老頭笑笑,“無論有沒有找到,兩天後都會給那邊一個答覆。”
娜塔莉點點頭,轉過身子正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又停了下來。
“如果有了消息,請同時發給我們這邊,管理部那邊還請不用擔心。”娜塔莉以笑容看着已經站起來了的那個老頭說,“羅伊特少爺那裡,好像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老頭明顯愣了一下,幾乎一生都是在分析所裡工作,這裡絕對是與家族權力核心離得最遠的地方。想了想,雖然他不知道羅伊特是誰,心裡權衡一番,老頭還是點了點頭。
“可以。”
得到滿意的答案,娜塔莉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小辦公室裡,她接通無線電,拿上聽筒靠近耳邊。幾秒鐘後,那一邊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是娜塔莉口中的羅伊特少爺。
“事情辦完了?”
“不,還沒有,纔是第一步剛開始走的階段,但是時間不會太久,還請羅伊特少爺做好準備。”娜塔莉說。
“早就準備好了,只等你們分析所那裡傳來消息就行了。”聽筒那邊說。“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娜塔莉,不要讓我失望。管理者、人員、相應武裝都已經運到了制定的地方,接下來就只看你的能力了。”
“還請放心,羅伊特少爺。”
隨即放下聽筒,娜塔莉收起笑容,重新開始了工作。
“卡拉姐,幾年時間不見了,不知道你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呢?”娜塔莉敲着筆頭在腦海裡細細描繪卡拉的模樣,但是怎麼想,關於卡拉的記憶只有一挺狙擊槍,以及一把染血的手術刀。那是她深藏在心底的恐懼,以及仇恨的源頭,即使她是卡拉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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