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太腦海中驀然浮現了她最後一次參加宴會的場景——她身體不適,卻被任先生帶入舞池。
她幾次要求退出休息,任先生都只面帶微笑的提醒她:“華婉,保持笑容。”
最後,她暈倒在了舞池中。
失去所有意識前,耳邊似乎響起了無數尖叫聲。
當她清醒過來,人已經在醫院,牀前一羣所謂的好友,一個個打着關心她的旗號,向她的主治醫生探聽她的病情。
華婉永遠忘不了那一張張興奮的臉。
一想到這裡,她的眼前就一陣陣的發黑——如果再次進入社交,一定還會被人指指點點!
任太一臉的糾結到漸漸抗拒,從蹙眉美人到怯怯懦懦的惹人愛憐,宋浣溪越發覺得,這樣的大美人,就像是一朵國色牡丹,應開在繁華處,爲衆人仰慕。
她立時開口,打斷了任太的自艾:“Mrs任,我聽說,在歐洲的上流社會,有這樣的習俗,少女第一次進入社交圈,最好在母親的引導下——”
宋浣溪認真道:“如果您現在就不打算再進入社交圈,阿英長大以後怎麼辦呢?”
“像你們的這樣的人家,結婚也講究個門當戶對吧!”
任太愣了下,下意識地看向了女兒的方向,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確切的說,她之前和女兒的關係都談不上有多親密。
還是多虧了宋浣溪把文仔送來,乖巧的文仔讓她多了很多和小孩子相處的經驗。
契機是陳嫂煮了一碗黑芝麻糊給兩個小朋友吃,任太見文仔吃的脣邊一圈***慣了就取了紙給他擦嘴。
一轉頭,就看到了女兒羨慕的眼神,任太十分自然的又抽了一張紙,給女兒了擦了擦嘴。
阿英的眼睛瞬間亮了,從那以後,母女兩個的關係才漸漸的變得親密起來。
任太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拴在了一根拔河的繩子中間,一邊是社交恐懼症,一邊是女兒的未來,兩邊互相拉扯,讓她的心無比煎熬。
半晌,任太吐出一口長氣:“讓我考慮一下吧!”
宋浣溪知道,不能催的太急,她由衷道:“我相信,如果您出現在晚宴上,一定豔冠羣芳!”
任太一怔,不由摸了摸臉,笑道:“要是我再年輕十歲,你說這句話我就信了。”
宋浣溪皺起眉頭,拉着任太到了鏡前,“我有沒有騙您,您自己看吧!”
任太擡起頭,鏡中兩個美人,一個黑裙白膚,素面紅脣,天然帶着幾分涼,宛如冰雪女王;
另一個藍裙美人,俏臉帶笑,眉眼中又透着一股疏離,彷彿海洋女王走下御座,步入羣臣之中。
兩個人站在一起,像極了一對姐妹花。
任太慢慢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是我麼?”
宋浣溪被她逗笑,“不是你,是我用了魔法美化了的!”
任太眨了眨眼:“你還會魔法?”
宋浣溪被她逗的前仰後合,“太太,這你都信啊!”
任太真的既美且純,如果她是個男人,一定會不錯眼的守着這樣的美人兒,真不知道任先生是怎樣想的,竟然會如此的暴殄天物!
任太也反應過來,宋浣溪是開了個玩笑,於是,她終於信了,鏡中那位極美的冰雪女王,的確就是她。
任太腦子裡的拔河繩,在標有女兒的一端,隱約就出現了一個身影,頭上頂着明晃晃的兩個大字,美貌!
拔河繩便向着女兒的方向移動了一大截。
宋浣溪見時間不早,任太似乎也恢復了不少信心,告辭道:“今天還要和二妹一起去擺攤,我就先告辭了。”
任太自然不會留她,只又貼心地問了句:“你要不要我找人來幫你化妝?”
宋浣溪搖了搖頭,笑道:“我在片場客串的時候,認識了一位化妝師,她答應晚上幫我做造型。”
任太點頭道:“好,那你去吧。”
宋浣溪上樓換了衣服,陳嫂把她換下的裙子和鞋子,小心地裝到了一個手提袋裡,遞給了她,又拿着剪刀,剪了一朵半開的紫羅蘭。
旁邊的任太開口道:“你再多給她剪兩朵,有備無患。”
於是,宋浣溪得了三朵含苞半放的紫羅蘭。
她禮貌告辭,又探頭喚起阿英:“阿英,勞你多照顧一下文仔,他人很害羞,有事都不好意思開口。”
阿英從出生開始就錦衣玉食,雖然有個弟弟卻難得見面,一直被當作寶寶照顧,如今有機會照顧別的寶寶,立刻拍着胸脯答應下來:“文仔姐姐!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文仔的!”
宋浣溪滿載而歸,坐了叮叮車到了九龍戲院前,遠遠就看到宋記姐妹小吃攤,那位最壕的年輕客人,正苦口婆心地和妹妹說着什麼。
她一時好奇,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站在年輕客人身後,藉着對方人高馬大,把自己遮掩的嚴嚴實實。
“這個歌唱比賽真的非常正規,我用我小叔的名義發誓,只要你們來,我保你們個前十!”
宋浣芸的聲音響起:“誰知道你小叔是哪個!還用他的名義發四!你怎麼不發五發六!”
陳家珠在一旁幫襯道:“就是!還前十!歌唱比賽又不是你辦的!”
年輕人哭笑不得的應道:“就是我辦的呀!”
他頓了下,又道:“你們不知道我小叔,總該知道榮昌影業吧!我小叔,就是榮昌影業的老闆!”
兩個女孩子一起笑了起來,宋浣芸毫不客氣地嘲諷道:“還榮昌營業的老闆,你怎麼不說裴氏兄弟影業的老闆,是你哥!”
年輕人明顯有些鬱悶:“……那也是我叔。”
女孩子們忍不住,哈哈哈的笑出聲,“怎麼你的便宜叔叔這麼多!是不是隨便拉個老闆出來,都是你叔叔?”
郭志杉很認真的想了想,鬱郁道:“……好像是的。”
沒辦法,和他平輩的,都還在跟着大佬們做事。
這麼一說,他也算是年輕一代裡的第一人了。
郭志杉不由擡頭挺胸,頗有些自得。
宋浣溪雖然看不見宋浣芸,卻也想象得到老二現在的樣子,肯定是琢磨着如何反擊——這丫頭從小一身反骨,九成長在了嘴上。
不熟的人,若是認真和她對答,能被槓上天。
宋浣溪也是過了一段時間才發現,教訓老二,只需動手即可,動嘴她永遠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