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哥,這麼晚不睡覺,有什麼事?”
說話的女人身無片縷,睡眼惺忪地望向掀開薄被的陳壽。
她慵懶地坐起身來,伸手拉過被子裹到胸口,一條修長的大腿連同半個身子裸露。
陳壽沉着一張臉沒有說話,穿上襯衫,邊繫上鈕釦,邊走向房門。
擰動手把打開門。
“壽哥……”
門外周偉峰驚鴻一瞥,見到牀上的光景。
這個女人只是陳壽從舞廳帶回來的,以陳壽的性格大概也只是隨便玩玩,沒了興致就會打發對方離開,但他依舊不敢多看,低垂着腦袋別過頭去。
“阿峰,去樓下講。”
陳壽隨手帶上門,順着樓梯下了樓。
他坐在沙發上,接過周偉峰遞過來的茶水,擰着眉頭問道。
“你剛纔講,上環的的賭檔被人掃了?”
“是高佬泰手下的雞輝打來的電話。”
周偉峰沉聲說道。
他眉頭緊蹙:“不但是這些檔口被掃,就連高佬泰也在三個鐘頭前,在賭檔被人斬死。”
“檔口被人掃,高佬泰也被人做掉,發生這麼大事,現在纔跟我講。
辦事這麼慢,食屎都吃不到第一口,高佬泰手下的人是怎麼做事的?”
陳壽不耐煩的罵了一句。
說到底,他也只是聯公樂的後起之秀,別看在外面威風八面,但在社團礙於輩分問題,辦事總有些束手束腳,有鍾泰這麼個老人幫他做事,可以讓他少操不少心。
場子被人掃,把面子找回來就行了,可鍾泰被人做掉,難免讓陳壽有些按捺不住火氣。
周偉峰頓了幾秒,繼續說道:
“壽哥,這次不能怪雞輝,他四方街的賭檔前腳被人掃,後腳差佬就接到報案直接把他們帶走了,他也是剛被保釋出來。”
這次,陳壽沒再說話,皺眉反覆思索。
好一會,他纔開口:
“那就是說,對方連差館也早早打點嘍。”
他擡起了頭:“誰幹的?”
“伍世豪。”
陳壽臉上有些疑惑,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他是李安的人。”周偉峰補充了一句。
“哦,是他。”
陳壽自然認識李安。
當初黑心華被殺,他去碼頭的時候,作爲他的得力助手,槍法出衆的周偉峰竟然在一槍未開情況下就被李安一腳踢翻,屬實讓他印象深刻。
後來,他還讓人關注了李安一段時間。
只是讓他有些疑惑的是,李安不是跟三江水一樣,對賭檔這類生意不敢興趣嗎?怎麼會讓人掃了他的場子?
周偉峰接下來的話,解開了他的疑惑。
“聽雞輝講,是伍世豪搶了鍾泰手下五號碼頭的搬運生意,鍾泰讓賭檔的阿坤做掉對方不成,這才被伍世豪報復。”
頓了一會兒,看陳壽沒說話,周偉峰觀察着陳壽的臉色,試探着問了一句:
“壽哥,社團那些老傢伙一直等着看你的笑話,這次賭檔被掃,高佬泰被人做掉,他們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要不要我找兩個槍手,送李安他們歸西?”
周偉峰臉上露出狠厲之色。
陳壽考慮了一會,最終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先不急,等天亮後,我去碼頭見過李安再說。”
……
清晨,六號碼頭,李安有些睏倦的打了個哈欠。
要說香港島有什麼樂子,自然是當屬灣仔了。
吃完宵夜,李正濤便帶着他去了灣仔,儘管那個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了,但夜生活卻是剛剛開始。
幾乎整晚沒睡,天一亮,他就離開了酒店,腳步匆匆地來到了碼頭。
可剛一來到碼頭,李安就看到涼棚內多出來的兩個不速之客,而伍世豪幾兄弟則是眼神不善的看着對方。
“怎麼回事?”
李安打着哈欠走上前。
“安哥,有人找你。”
伍世豪這話說完,那兩人也是轉過身看向李安。
李安仔細端詳了兩人一眼,認出了青年的身份,聯公樂的陳壽。
“是伱啊。”
他大咧咧地跟一身藍色西裝的陳壽打了個招呼,隨後抽開凳子坐下。
面前桌上雞皮紙包着的早點還冒着熱氣。
“坐。”
李安伸手示意,隨手拿起一個叉燒包重重地咬了一口:
“陳壽,找我有什麼事?”
陳壽臉上沒什麼表情:
“伍世豪是你的人,對吧?”
“嗯,有什麼問題嗎?”
“伍世豪殺了我的人……”
李安手指敲了敲桌子,打斷陳壽的話:
“喂,你這一大清早過來碼頭,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嗎?”
陳壽沉着一張臉,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怎麼能說興師問罪呢,伍世豪殺了我的人,掃了我的四家賭檔,害我損失了二十多萬。
我只是讓你把他交出來,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了。你們字頭不是都喜歡講究個擺明車馬嗎?高佬泰讓人去酒樓殺伍世豪,死了也是活該。
你現在跑過來,一張嘴就讓我把伍世豪交給你,你是不是想多了?”
陳壽氣極反笑:“不交人,那就沒得談嘍。”
“我勸你想都不要想!”
李安瞥了陳壽一眼,語氣認真:“我這個人說話一向很直接,有什麼話都喜歡攤開了來講。這件事大家四四六六這麼算了,還是擺明車馬,你自己決定,我都無所謂的。”
……
與此同時,太平山,別墅區。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這個時期,太平山的別墅區除了個別華人破例允許入住,一直都是隻有鬼佬纔有資格住。
一棟精緻的別墅內,顏童和一名穿着灰色西裝的鬼佬相對而坐。
“長官,不知道你今天一早約我過來,有什麼事?”
顏童臉上陪着笑,姿態放得很低。
那人擡起了頭,用熟練的中文說道:
“哦,沒什麼事。就是最近尖沙咀的案子,你們警署破案神速,就連報紙上都有報道,所以特地約你過來吃早餐。”
“這是我應該做的。”
顏童有些受寵若驚。
他那尖沙咀大油水區探長的身份,在眼前這個名爲鬲柏的鬼佬總警司面前,完全是不值一提。
鬲柏笑了笑,不再說話,拿起身前盤子內的三明治咬了一口。吃到一半,顏童想起什麼似的,隨口說道:
“對了,長官。簸箕灣的那個雷洛最近搭上了周爵士的女兒,周爵士不會幫他坐上總華探長的位置吧?
他只是一個小探長,應該沒這個資格的。”
“這個你不用擔心。”
鬲柏打斷顏童的話。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纔不緊不慢地說道:
“倫敦總部已經決定,暫時不會任命新的總華探長。”
顏童聞言立即變了臉色,他身子前傾,看向對面的鬲柏,語氣中帶着一絲急切:
“長官,我之前花了這麼多錢,這個……”
鬲柏語帶笑意地擺手道:
“你不用急,我說的只是暫時,並不是取消總華探長這個職位。等過段時間總部文件下來,你顏童依舊是首選。”
顏童對鬲柏嘴裡的承諾,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心裡反而縈繞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之前爲了總華探長這個職位,顏童單是打點就已經花了一百多萬了,那已經是他的大半個身家了。
可現在對方輕描淡寫的一句,暫時不再任命總華探長,那就代表着他那些錢打了水漂,這些貪心的鬼佬也不會把錢還給他。
即便是文件下來了,以這些鬼佬的尿性,肯定是另一個說辭了,到時候還得花一大筆錢打點。
一念至此,顏童臉色不由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鬲柏咳嗽了一聲,貌似也有些不好意思,他開口岔開話題:
“對了,之前我聽其他警司講,周爵士似乎想讓雷洛坐上灣仔警署的探長。
我知道你和雷洛的恩怨,聽着,別說我不照顧你,灣仔的探長已經過世了很長時間,這個位置也空置了很久,如果雷洛想更進一步,一定很需要這個油水區探長的位置。”
“哼!”
顏童冷哼一聲,語氣不屑:
“他吃軟飯還行,想做上灣仔這個大油水區的位置。他不夠資格的。”
“但是有周爵士,這些就不是問題。”
鬲柏這話說完,顏童頓時擰緊了眉頭,不說話了。
見狀,鬲柏眼中露出一絲笑意,話鋒一轉:
“我這有一個辦法。”
顏童下意識問道:“什麼辦法?”
鬲柏看了他一眼:
“當然是你去替他的位置。”
顏童眼睛一亮,不假思索的回答:“尖沙咀跟灣仔的油水都差不多,我雖然住在九龍塘,但爲了抵制雷洛,我願意去灣仔的。”
“那就沒問題了……”
“長官。”
顏童遲疑道:“我去灣仔了,那尖沙咀探長的位置?”
鬲柏聞言一笑,指着正好被管家帶進來的雷洛。
“哦,他會取代你。”
顏童順着鬲柏手指的方向,正好看到走過來的雷洛。
“早晨好啊,顏探長。”
雷洛笑眯眯地伸手打了個招呼,來到他身邊拉開椅子坐下。
顏童愣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
他沒理會雷洛,目光盯住鬲柏,難掩話語中的怒氣:
“長官,你說取代我調來尖沙咀的探長是他?”
鬲柏立馬換上一副板正面孔,語氣冷淡:
“有什麼問題?你剛纔不是親口答應了嗎?還是說,你準備反悔?”
此時的顏童哪怕再遲鈍,也知道自己是被眼前這個鬼佬耍了。
儘管滿肚子的火氣,可目光對上注視着自己的鬲柏,他卻不得不強壓着火氣答應。
“……沒有,一切聽長官安排。”
“那就好。”
鬲柏點點頭,似乎很滿意顏童的態度。
他目光一轉,笑吟吟地望向雷洛說道:
“雷洛,顏童已經答應接管灣仔的探長職位,你今天就可以去尖沙咀,接替顏童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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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洛臉上綻放出笑容:“真的嗎?”
“當然,雷洛,我想對你來說,這應該是個好消息。”
“確實是好消息。”
雷洛點頭贊同。
笑呵呵的看向顏童,語氣揶揄地說:
“顏爺,真的謝謝你了。不過我記得你好像住九龍的哦,如果去灣仔的話,那不是每天都要坐渡輪?你不怕暈船了?”
“砰!”
顏童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來,雙眼盯住雷洛,再也壓不住自己的火氣:
“我搬家去香港島行不行?你這個軟飯王,不要得意太早!”
鬲柏擡眼注視着顏童,嚴肅說道:
“你是個警長,注意言行,小心說話。”
顏童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深吸一口氣,低聲道:
“……對不起,長官。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他不願再多待,見鬲柏點頭,走出了別墅,坐上一輛黑色福特轎車,引擎轟鳴,離開了太平山。
“雷洛,你這個軟飯王,我們走着瞧……”
顏童手指摩挲着真皮座椅,咬牙切齒。
心裡清楚,自己這是被耍了。鬲柏這個鬼佬總警司約自己來吃早餐是假,給他下套纔是真。
而雷洛的那個便宜岳父周爵士,應該是早就幫雷洛打點好了鬲柏的關係。
什麼暫時不認命總華探長?完全就是鬼話連篇,目的只是爲了讓雷洛上位。
“他媽的我就是養條狗也知道衝我搖搖尾巴!可鬲柏這個王八蛋,前前後後花了我一百多萬打點,現在卻是翻臉不認賬?”
這邊車上的顏童臉色難看,別墅內的兩人卻是相談甚歡。
“雷洛,我有點不明白,灣仔和尖沙咀這兩個區域的油水差不多,你爲什麼一定要調去尖沙咀?
我想這個時候的顏童,肯定很生氣。”
鬲柏攤了攤手,用玩笑的口吻說着,與剛纔和顏童談話時的態度判若兩人。
“顏童一直盯着總華探長這個職位,把他調去灣仔,那些警員對他這個新調任的探長不一定服氣,可以分散他不少精力。”
其實對雷洛來講,自己不管是去灣仔任職,還是去尖沙咀都是一樣的。
讓鬲柏把顏童調去灣仔,剛纔說的只是一個方面,而另一方面,可能折辱的意思更多一點。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鬲柏眼神看向雷洛,叮囑道:
“坐上尖沙咀的探長只是第一步,想坐上總華探長的職位,有我和周爵士的支持也不一定保險,你得讓其他警司看到你的能力,他們纔會支持你。”
“我明白的。”
雷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