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重新認識一下
“那是給你面子呢。龍探長？龍成邦！”
伍世豪語氣桀驁。
反觀龍成邦，此刻面沉似水。
敢嗎？
他還真不敢。
香港講人權法的，別說他只是個探長，就算是劉福沒退下來，面對二萬多成員的職工會投訴，也兜不住。
何況工會、工運，一向都是一個敏感的社會話題。
連那些鬼佬都會頭痛，不是他們這種所謂的探長能摻和的。
但伍世豪的話十分不客氣，讓他面上有些掛不住，龍成邦強聲道：
“伍世豪，你不用拿工會壓我，敢慫恿苦力鬧事？你難道想被驅逐出境不成？”
他這話也不是無的放矢，自開埠以來，各行各業都成立有所謂的工會組織。
良莠不齊，各個訴求，政_治傾向也各不相同。
不提最早的和字頭，以及義安工會，這些頂着工會名頭，最後定義涉黑，被強行解散的工會團體。其他工會，敢組織工運，把事情鬧大，領頭的無一不是落得被港英當局遣送出境的結局。
“無憑無據，仗着探長身份全憑喜惡，想拉人就拉人，我都不用把事情鬧大，只要碼頭一停工，那幫跑船運的上海人施壓，你上司就能撤了你的職。”
伍世豪雙手依舊伸着，語氣盛氣凌人。
“你要不要試試？”
龍成邦頓時說不出話來，臉色越發難堪。
氣氛一時變得尷尬起來。
“欸，香港這麼小，以後大家都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用不着脣槍舌劍，你來我往。給我個面子，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就當交個朋友。”
李正濤笑着打了個圓場。
伍世豪瞥了眼李正濤，繃着的臉突然笑了起來。
“脣槍舌劍？哪有濤哥說得這麼誇張。這次湊巧遇到，也是緣分，其實我剛纔只是同龍探長開個玩笑。”
他見好就收，把左手放下，伸出右手衝龍成邦示意。
“龍探長，你好。重新認識一下，我是伍世豪。”
………
………
荷李活道自開埠早期起就已經是華人聚居地，居民主要是以平民階層爲主，入夜後，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們，穿流如梭。
而在荷李活道與樓梯街交界的文武廟附近，有一處掛着鼎華商貿公司招牌的唐樓。
樓下三五成羣聚集着不少面色不善的四九仔，拿着明晃晃的傢伙事，痞氣十足的大聲喧鬧着，讓經過的行人如避蛇蠍。
顯然，這處唐樓不止是招牌上的商貿公司這麼簡單。
此時這處唐樓二層的辦公室，聯公樂坐館劉和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臉色鐵青。
“都是廢材嗎？就算有不少人叛出社團，也不至於連地盤都守不住。”
劉和飲了一大口茶水，滿臉怒氣地站起身，在辦公室來回踱步。
聯公樂各個檔口傳來的消息讓他怒不可遏，從入夜到現在，只短短二個鐘頭，他手下的檔口幾乎被肥豬佬一掃而光。
“這也怪不得兄弟們，肥豬佬花錢從碼頭找了不少苦力，加上投靠他的那些人，人手衆多，兄弟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一名穿着黑衫的壯碩男人開口道。
“這是爭搶地盤，不是講數湊人頭，就爲了幾十塊錢，苦力會幫他賣命！”
劉和語氣暴躁。
男人頓時閉口不言，好一會，他才低聲道：“老大，先別動氣，肥豬佬很快就打過來了，當務之急，是請劉福探長出面。”
一聽這話，劉和內心更是焦躁不已。
他不是沒找過自己叔叔，但自從上次爲了討好夏爵士，逼死了那個叫郭秋菊的小歌女同陳志超交惡後，劉福就已經擺明態度，讓他不要再打着自己前總探長的名頭行事。
更是明言，以後一切事情都靠他劉和自己，真有本事就自己坐穩坐館的位置，沒本事就早放手，安心經營這間商貿公司。
現在想想，真不該爲了討好夏爵士而得罪陳志超。
陳志超奈何不了身爲太平紳士的夏爵士，還奈何不了他麼。
可悔之晚矣，讓他把社團拱手相讓，他不甘心。
“怎麼？你怕了？沒我叔叔出面，難道這偌大社團，上千四九，連個肥豬佬都對付不了？”
“老大，我不是這個意思……”
男人的極力解釋，讓劉和心中怒火更勝，他正欲發作，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大吼：
“斬死他們。”
緊跟着嘈雜聲一片，喊殺聲摻雜着行人的尖叫。
有腳步聲傳來，劉和轉過頭，只見自己手下跑上樓梯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麼回事？”
“老大，肥豬佬帶人殺上來了。”
對方面色驚慌地驚呼。
……
大羣四九歪七扭八躺倒了一片，鮮血鋪滿了地面，呻吟聲不絕於耳。
王虎渾身是血，帶着一幫人堵住樓梯口，奮力往上拼殺，身後源源不斷的人馬涌了過來。
樓梯上這些四九似乎被嚇破了膽，手上揮舞着明晃晃的傢伙事抵擋，嘴上中氣十足的呼喊，身體卻老老實實地往後靠，逐漸退至二樓……
一名裹着長衫，身材癡肥地中年男人，順着樓梯邁步來到二樓。
不大的辦公室擠滿了人，他環顧了一圈，很快把目光放在劉和身上。
“真是廢物，沒了劉福，就什麼都不是了？”
劉和嚥了口唾沫，強自鎮定地抻了抻身上的西服下襬，指着中年男人罵道：“肥豬佬，我去你媽的！沒我叔叔，你以爲你自己能坐上東福合坐館？”
肥豬佬面無表情地盯着劉和，語氣平靜地講訴：
“我蹲了八年，欠他的早還清了。我當坐館的那些年，東福合賺的錢一大半都給了他，如果沒有我的錢財支持，劉福能坐穩總華探長？所以現在是他劉福欠我的。”
“那又怎麼樣？”
劉和兀自大叫着，臉上有恃無恐。
“你敢動我麼？劉福是我叔叔，他只有我一個侄子，還指望我給他養老送終，殺了我，你一樣在香港混不下去！”
肥豬佬擰着眉頭望向劉和，一語不發。
“讓你贏了又怎麼樣？你今天有種就殺了我，不然我遲早找回場子。”
劉和嘴上仍然不依不饒，手卻不自覺往後腰摸，眼神也不動聲色地望向手下的壯碩男子。
肥豬佬臉上看不出什麼多餘的情緒，語氣卻是驟然轉冷：
“你真以爲我不敢殺你？”
“老大，小心！”
他話還未說完，一旁的王虎突然大叫一聲，一個飛撲，將壯碩男子撲倒在地。
“砰！”
槍聲炸裂！
子彈幾乎擦着肥豬佬的臉頰而過，徑直沒入他身後一名手下的身體。
肥豬佬心有餘悸地望着倒地的四九，猛然扭頭盯向劉和。
映入眼簾的卻是黢黑的槍口，以及一臉癲狂表情的劉和。
“去死吧你！”
驀地，一道銀光飛射而來徑直扎進他的手腕，劉和吃痛之下，手槍跌落在地上。
青年越出人羣，虎撲上前，右手挽了個刀花，刀尖自上而下沒入劉和的脖頸。左手順勢抹過紮在劉和手腕上的匕首，噗嗤一聲，行雲流水般插進劉和的心口。
突生地變故，讓在場的四九完全沒反應過來，直到劉和眼神空洞地撲倒在地，場內再無聲息。
肥豬佬呆呆地望着劉和的屍體，語氣激烈：
“你幹什麼？誰讓你殺他的！”
在劉和身上擦乾淨匕首上的血漿，青年才起身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漠如虎。
“如果不是我，說不定你就死了。”
“但也沒必要殺他啊！”
“劉和死是你的事，我們的事做完了，剩下的你收尾。”
青年丟下這麼一句，收起匕首，毫不拖泥帶水轉身就走。
十多名作苦力打扮的男人快速跟上，很快消失在樓上。
制住壯碩男子的王虎，見到肥豬佬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嚥了口唾沫湊上來：“老大，劉和死了，現在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肥豬佬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
劉和一死，還指望這個侄子幫忙養老送終的劉福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雖說殺劉和的是伍世豪的人，但這筆賬卻是要算在他的頭上了。
他轉頭要走。
窗外街道上刺耳地警笛聲大作，差佬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