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口水全,搞定
“吶,就是坐在凳子上的那個。”
李安順着細威手指的方向看去。
幾乎緊挨着他們泊位的碼頭空地上,一個身穿短衫的男人正斜坐在一張長條木凳上。他身旁圍站着四五個臉上帶着痞氣的馬仔。
“那個傢伙叫阿全,平日在碼頭上對手底下的苦力時不時就罵兩句,所以私底下都喊他口水全。
混字頭的,以前是和義堂的老四九,拜門大佬出事後,沒了地盤,帶着手底下十來個藍燈籠在碼頭佔了一個泊位。”
和義堂?
李安在碼頭這麼長時間,對這些社團也稍有了解。
和義堂這個和字頭,屬於和聯勝的分支堂口。
整個港島帶和字頭的堂口和分支有近三十來個,意寓以和爲貴。
不過,這些和字頭分支和堂口並沒有什麼嚴格的幫規制度,也沒有高低職位之分。
明着屬於一個社團,打着以和爲貴的旗號。表面上一片和氣,私底下各大堂口和分支卻是齷齪不斷,多有紛爭。
不得不說有些諷刺。
好似察覺到李安的目光,被稱作口水全的男人轉頭朝李安這邊望了一眼。李安衝他點頭致意,男人明顯愣了一下,沒做任何表示,只是收回了目光。
看着口水全的背影,李安不自覺嘴角上翹。
“安排好了沒?”
“我昨天就聯繫了不少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同鄉,事情都安排好了。”
細威壓低聲音回了一句。
隨後笑着說:“安哥,你等着看好戲就行了。”
“那就看你的了。”
李安拍了拍細威的肩膀。
“石九公冒充石斑,幾個後生仔他麼的也能冒充大哥,遲早撲街呀!”
口水全收回目光,嘴裡罵罵咧咧的嘀咕了一聲。
他把短衫敞開,用衣襬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右腳擱在凳子上。
從口袋掏出一盒香菸後,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正扛着貨物上下船的苦力。
“磨磨蹭蹭的,幹活都沒力氣?是不是不想要工錢了?
還不快點呀!”
聞言,苦力們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的扛着貨物。不過,腳步卻是快了一些。
口水全這才滿意點頭,拿出一支菸含在嘴裡點燃。
臨近中午。
“好啦,先休息一下,抓緊時間去吃飯。”有馬仔衝苦力們喊道。
“走吧。”
口水全站起身,招呼身旁的馬仔轉身離開。
“全哥,全哥,等一下呀。”
這時,有一個作苦力打扮的男人喊了一聲,小跑着過來。
口水全轉過身,只看了男人一眼就不耐煩的開口:
“有事快點講,不要浪費我時間。”
“全哥。”
男人貌似有些緊張,他用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陪着笑說道:
“全哥,是這樣的,我下午家裡還有點事,你看,能不能把早上的工錢給我結了。”
聽到這話,口水全這才把目光移到男人滿是汗水的臉上,皮笑肉不笑地說:
“想要工錢啊?”
“嗯。”男人連忙點頭。
“那就下午幹完活了再說。”
口水全一擺手,冷哼了一聲後,轉過身就往碼頭外面走去。
男人緊趕兩步,跑到口水全前面。
“全哥。我下午真的有事啊。”
口水全腳步一頓,看着男人語氣不善道:
“你是不是腦子秀逗?那是你自己的事,關我屁事啊。
規矩講給你聽,想拿工錢,那就老老實實的做完一天,要不然那就一分沒有。如果都像你這樣,做個半天就找我來拿工錢,那我以後還怎麼帶人做事?”
“就這一次,幫幫忙啊全哥。”男人堆笑着攔在口水全面前。
“滾開啊!”
口水全不耐煩的一把推開男人。
可不等他離開,男人再次湊了上來。
原本跟在口水全身後的那羣馬仔中,有人上前一步,毫不客氣地一腳把男人踹倒在地。
“你聾的!全哥講讓你滾開一點呀,沒聽見啊?”
他手指幾乎甩在男人的鼻子上,嘴裡惡聲惡氣。
“再跟上來就打斷你的腿。”
哪想,他這話還未講完。被他一腳踹在地上的苦力貌似有些惱羞成怒,一把擰住他的手指,整個人站起身就衝他飛撲過來,把措不及防的他撲倒在地。
“我跟你拼了。”
“你找死!”
馬仔一臉怒色,捏起拳頭就準備砸向男人的臉。
可讓他想不到的是,壓在自己身上的苦力力氣卻是極大,只一隻手掌就宛如鐵鉗般壓住自己的雙手,讓他掙脫不開。
就在他準備喊人幫忙時,壓在他身上的苦力臉上露出狠色,一拳砸在他嘴巴上。
鮮血四濺!
馬仔忍不住痛哼一聲。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
不止是口水全,就連他身旁的幾名馬仔都沒反應過來。
他們誰也沒想到,往日唯唯諾諾的苦力會突然爆發,竟然敢動手?
聽到痛呼聲,口水全回過神,看着被苦力壓在身下揍的小弟,一張臉頓時陰了下來。
連忙衝身旁的馬仔呵斥道:
“還不動手?”
“哦,哦。”
六七名馬仔呼啦啦的衝上前,擡腳便踹。
男人只是悶哼一聲,手上動作不停,拳頭衝着身下的馬仔砸下。
“呯!”
“你們這羣混蛋,不會先把他拉開啊。”
被男人壓在身下的馬仔再次痛哼一聲,忍不住喊道。
“呯!”
不知道誰踹歪的一腳踹在馬仔的臉上,他喊話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此時,暫時收工休息的苦力們還沒有離開,這邊的動靜早就吸引了他們的注目。
忽然,有人出聲道:
“被打的好像是苦力強吧?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算了啦,苦力強是潮州人,他們同鄉都沒出頭,我們去湊什麼熱鬧?”
苦力們議論紛紛,擠在人羣中的好些人相互對視一眼。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站了出來。
同鄉被打,他貌似有些壓制不住火氣。
“平時剋扣我們工錢就算了,還要打人?膠己人出來!”
呼啦啦站出來十多個人。
一羣人就往口水全那邊涌了過去。
其餘的苦力也是往前湊了湊,看起了熱鬧。
與此同時,李安這邊的泊位。苦力們同樣沒有離開,聚集在一起看着口水全那邊的鬧劇。
有苦力湊到王勝光面前。
“光哥,被口水全打的那個好像是我們同鄉。”
王勝光貌似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
“叼他老母的口水全,連我們潮州人都敢打,他不想活了。”
看着地上被打的近乎昏死過去的馬仔,口水全頗有些氣急敗壞的喊道:
“還不把他拉起來。”
被稱作苦力強的男人被兩名馬仔架起來後,仍不忘對着地上啐了一口。
他一把掙脫開兩人,衝着口水全怒目而視。
“口水全,把工錢給我!”
“這個時候還敢找我要工錢?”
口水全怒極反笑:“給我打斷他的腿,扔他下海。”
馬仔們獰笑着就準備動手。
“住手!”
高大男人一把推開面前的馬仔,帶着十多名苦力涌了上來。
他湊到苦力強身邊。
“強哥,沒事吧?”
苦力強搖了搖頭。 “怎麼?造反啊?”
口水全臉色陰沉。
“你們這些混蛋,沒有我,哪有你們吃的。還不滾開?”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平日悶聲受氣的苦力們卻是毫不退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這時,王勝光領着三十來個人走了過來。
聽到口水全這番話,他冷笑一聲,譏諷道:
“撲領老母!都什麼年代了,真以爲沒了你口水全,我這些同鄉就沒飯吃了。”
見王勝光帶來的這些人眼神不善,口水全終於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皺起眉頭。
“你是誰?這似乎不關你的事吧?”
“我叫王勝光。這本來確實不關我的事。”
王勝光說到這,頓了一下,然後話鋒一轉:
“但是呢,你欺負我同鄉那就關我的事了。”
“你。”
“你什麼你。”
王勝光不客氣的打斷口水全的話。
接着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口水全,嘿的一聲,語氣揶揄:
“我剛纔好像聽見你講,要把我同鄉打斷腿扔下海的。本來嘛,我應該是按你說的那樣做的。但我這人比你大度,打斷腿這麼殘忍的事就算了,所以只打算讓你下海游下水。”
他身後跟着的那些同鄉苦力眼神不善圍了上去。
口水全臉色一變,色厲內茬的喊道:
“我是和義堂的人,你敢?”
“我敢不敢,試試不就知道了。”
王勝光獰笑着一拳砸在口水全的臉上。
他身後帶來的那羣苦力衝着眼前大驚失色的幾名馬仔壓了上去。
只一個照面的功夫,口水全一行人就被人多勢衆的苦力打倒在地。
“嘭!嘭!敢威脅我,我打死你這個早死仔呀!”
王勝光撲在口水全身上,接連幾拳砸在口水全臉上。
有苦力小跑着過來,對他說道:
“軍裝馬上就要來了,安哥讓我們散開,先去吃飯。”
“算你好狗運。”
王勝光這才罷休,站起身一腳踢在口水全身上。給苦力強使了個眼色之後,衝四周的苦力揮了揮手。
“我們走。”
王勝光這些人前腳剛離開碼頭,後腳大隊軍裝突然涌入碼頭。
“散開,都圍在這裡幹什麼?”
“誰讓你起身的,還不蹲下!”
軍裝們抽出腰間的警棍,砸在爬起來的馬仔身上,控制住局面。
只是,王勝光連同動手的苦力強已經離開,只留下了被他們打倒在地的口水全一行人。
“把所有打架的人都帶回去,所有人。”
何宜用手扶着槍柄,扯着嗓子喊道。
“阿sir,阿sir。”
嘴角滲血,鼻青臉腫的口水全掙扎着爬起來,他踉蹌着湊到何宜面前,臉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我們纔是受害者啊。”
何宜瞥了口水全一眼。
“什麼時候你們混字號的也成了受害者了?”
“阿sir,我真沒騙你。”
口水全從口袋掏出幾張鈔票塞在何宜襯衫口袋。
“你們來碼頭時,那些人就早跑了。你看看我們身上的傷,我們真是受害者,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們跑路啦,改天請你飲茶。”
“前幾天就和你們講過,讓你們這些傢伙最近安分點。現在呢,當我們警察的話耳旁風,衆目睽睽之下都敢爭搶地盤,你讓我怎麼幫你?”
“不是啊阿sir。”
“閉嘴吧你,有什麼事跟我們到警署再說。”
何宜一把推開口水全的手,也沒有把錢還給他的意思,揮手示意。
“把他們帶回去。”
身後軍裝涌了上來,銬上口水全一行人就往碼頭外面走去。
“你們先回警署,我辦點事就回來。”
等把這些人押上車,何宜從車上拿了一個文件袋,帶着衛文就往五號碼頭的報檔走去。
報攤旁,李安正拿着一份骨子,津津有味的翻看着,看見何宜兩人走過來,他放下小報,對何宜說道:
“謝謝了宜哥。”
“自己人用不着這麼客氣吧?”
何宜扮作生氣的樣子。
李安笑了笑:“我的錯,改天請你喝酒?”
“這可是你說的啊。”
何宜滿意的點頭,重新換上一副笑臉,把手中的文件袋遞給李安。
“吶,南北行三個報檔的固定牌照。”
李安打開文件袋,大致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說道:
“對了宜哥,我有三個同鄉剛從大陸過來,想讓你幫他們辦一下身份證明。”
“剛從大陸過來?”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何宜搖了搖頭,斟酌道:
“但是元朗的案子還沒過去,入境事務所對最近過海的人員審覈比較嚴,還是等幾天吧,到時候我帶他們三個人過去。”
“沒問題。”
李安不動聲色的點頭。
其實,對於李建軍三人,李安也有些懷疑。
三個人,又剛好是在元朗那夥打蛇人被殺的當天凌晨上岸?
李建軍參過軍,會槍法。
還有一線天對他的提醒?
仔細一想確實有些太過巧合了點。
李安把文件袋交給報檔夥計保管,轉頭看着兩人。
“宜哥,阿文,走吧,先去吃飯。”
下午兩點。
碼頭上一片忙碌。
可口水全手下的苦力卻是一臉愁容的聚集在一起。
如今口水全被差佬帶走,連同盤點貨物和發放算籌的馬仔也一併被帶走,他們這些苦力就是想做事都找不到一個能主事的人。
比苦力們更焦急的其實是船東經理。
他不可能因爲一個口水全就讓貨輪一直停在港口。
船東經理來到苦力面前,催促道:
“去卸貨呀!還愣在這裡幹什麼,不用吃飯啊?”
有苦力說道:
“經理,現在沒人主事,卸完貨我們怎麼結算工錢?”
“你們就不能選一個主事的出來?盤點完貨物,我把貨款給主事的,你們自己再分不就可以了。”
船東經理似乎有些着急上火。
苦力們只相互對視了幾眼,不爲所動。
要是真的如船東經理所說的那樣簡單就好了。
擅自主事?把貨款平分?真要這麼幹,口水全出來後肯定會找主事的補齊貨款。
“決定好了沒有?”
船東經理再次催促了一聲。
苦力們依舊搖頭。
“經理,你船上的貨物我來安排人幫你卸,怎麼樣?”
忽然,一道清朗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船東經理不由地轉過身,看着面前的年輕人。
“你是?”
“我叫李安。”
李安看着船東經理:“你船上的上下貨我來安排人。不過,早上的貨款要一起結。”
“沒問題,只要你讓他們快點做事。”
船東經理幾乎沒有過多的考慮,便一口答應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