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告白

柏榆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周京澤一叫她,許隨就條件反射地走了過去。秦景是個死皮賴臉的主,人一擡腳, 他就跟了過去。

周京澤的表情說不上的冷淡, 掀起眼皮睨了秦景一眼:“有事?”

“害, 這不盛南洲邀請我去你們的慶功宴, 剛好碰到, 我就跟你們一起走唄。”秦景伸手勾住他的肩膀。

周京澤撥開他的手臂,點了點頭:“行,你先跑去前面打個車等我們。”

“……”秦景。

絕還是周爺絕, 在姑娘面前,秦景不得不殷勤點, 他一邊向跑一邊悄悄地朝周京澤比了中指的, 表示他不得不服。

周京澤從口袋裡拿壓片糖的時候瞥見他的動作, 發出輕微的哂笑聲:“傻逼。”

“什麼?”許隨擡起臉問他。

周京澤偏頭看她,晃了晃手裡的壓片糖, 左言顧他:“吃麼?”

“要。”

許隨伸出白皙的手掌,周京澤傾身過來,陰影一下子落了下來,他身上淡淡的羅勒味道傳來,她的呼吸繃住, 與此同時, 綠色的薄荷糖嘩嘩落到掌心。

周京澤將盒子重新揣回兜裡, 衝秦景離去的方向擡了擡下巴:

“你離那小子遠點, 不是什麼好東西。”

秦景這個人當朋友還算可以, 可他在情史上渣得可以,腳踏兩條船, 陪女友去醫院做人流這種事一樣不缺。

許隨倏地擡起頭,問道:“那你呢?”

周京澤愣住,他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嚼着薄荷糖,隨即似笑非笑道:

“當然,我也不是好人。”

臨上車的時候,周京澤似乎想了什麼,他的聲音有點啞:“忘了說,你今晚的表演很出色。”

三人最終一起坐計程車來到紅鶴會所,周京澤打開車門,長腿一伸,側着身子下了車,車門在身後發出“嘭”的關門聲。

打着標準紅色領結的服務員上前迎來,周京澤輕聲熟路地報了包廂號。服務員領着他們過去,周京澤一推開門,裡面坐了大大小小十多號人。

盛南洲看清他們幾個人後,立刻罵道:“你丫幾個也太慢了,不會偷偷私奔去了吧。”

衆人發出鬨笑聲,明明是見怪不怪的玩笑,許隨站在那裡,有一絲緊張和不自然。

周京澤一點影響都沒受,慢悠悠地走過去,趁盛南洲笑得正得意的時候,直接踹了他凳腳一下。

椅子受到重力的衝擊往後倒,盛南洲就跟個不倒翁似的往後仰,眼看就要倒地,他大喊:“周爺?爹,爹我錯了。”

周京澤勾了勾脣角這才放過他,擡手將椅背又把人推了回去,在衆人的笑罵聲,胡茜西坐在飯桌的另一邊衝她招手:

“寶貝,過來,我給你留了個位置。”

許隨坐過去沒多久,秦景也坐了下來。他坐在旁邊,對許隨噓寒問暖,不是給她倒水,就是關心她能不能夾得到菜,態度十分殷勤。

許隨始終有禮有距,一直低聲說謝謝。周京澤坐在他對面,距離有些遠,許隨聽旁人說話的時候假裝不經意地看過去。

他的外套搭在椅子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懶洋洋地坐在那裡,拿着一瓶啤酒,漫不經心地聽別人講着話,中間不知道有誰開了黃腔,他瞭起眼皮,笑得肆意。

周京澤除最初簡短地提醒她離秦景遠點,再無後文,他坐在那裡,再沒分過一點注意力過來。

許隨收回視線,垂下眼默默地吃飯。

吃完後,一行人收拾東西由服務員領着上了紅鶴頂樓的vip 。許隨同胡茜西在一起,半道她電話響了,她慢了一步,走到走廊的盡頭接電話。

許母打來電話,又再一次祝她生日快樂,還特意問道:“今天出去吃好的沒有?”

“有,和我室友一起的,”許隨回,她想起了什麼,“好多人呢。”

許母蓋着毛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反覆叮囑:“我看了京北的天氣預報,這幾天又降溫了。你手腳涼,又怕冷,記得多穿點,出門隨身帶個暖手寶。”

許隨握着電話聽媽媽的關心,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樹,笑道,“我知道媽媽,你放心,我今天穿得很厚。”

她掛了電話後,一路乘着電梯上了頂樓的vip ,一進包廂門,鬧哄哄的,他們有的在玩遊戲,有的人在唱k。

她發現全是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周京澤秦景他們不在,胡茜西也不在。

只有盛南洲長腿敞開坐在沙發上,渾身上下寫滿了“不爽”二字。許隨走過去,坐在他旁邊問道:“西西哪去了?”

盛南洲冷笑一聲:“不知道被哪冒出來的野男人給拐跑了。”

“啊?”許隨下意識地驚訝。

十分鐘後,胡茜西風風火火地走進來,許隨第一次看她這麼紅。胡茜西一屁股坐在兩人中間,不停地用臉煽風,說道:“我靠,好熱,有沒有冰水?”

“這個天還是喝溫水吧,我給你倒,”許隨俯身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問道,“你去哪了,這麼熱?”

胡茜西捧着水杯咕嚕咕嚕一連喝了好幾口水,順了氣,眼底亮晶晶的:“隨隨,我剛剛遇到了一眼就讓我心動的人。你聽我跟你說……”

剛纔許隨打電話時候,胡茜西先上了樓,沒有進包廂那麼快,看到拐口的自動販賣小超市,直接進去買了瓶雪碧。

胡茜西付了錢出來,她喜歡在喝飲料前搖一搖它,然後聽氣泡發出“嘭”的聲音。她走在走廊上,一邊低頭回信息,一邊開飲料。

她看消息太專注,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一俱硬實的胸膛,與此同時,飲料搖晃太久,在開瓶的那一刻,“嘭”的一聲,瓶蓋直射而出,氣泡水悉數噴在對方的白襯衫上。

“對不起對不起。”胡茜西連忙道歉。

她在匆忙中擡頭,撞上一雙狹長漆黑的眸子,臉色蒼白,對方穿着服務員的制服,背脊挺直,紅色的領結打得端正,氣質卻冷如青松。

那一刻,胡茜西心跳如擂鼓。

而那個彈開的綠色瓶蓋正好砸中了他的臉,冷峻的臉上立刻留下一個清晰的硬幣大小的紅印,莫名有點滑稽。

胡茜西噗呲笑出聲,路聞白一個眼刀橫了過來,胡茜西自覺不對,眼底透着光:“真的抱歉,要不我賠你一件衣服吧。”

沒人理她,胡茜西又嬉皮笑臉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路聞白看着她,渾身散發着冰可冷的氣息,殷紅的嘴脣吐出一個字:

“滾。”

……

“然後呢?”許隨聽着想知道後續。

胡茜西回答:“然後我就走了唄,再貼上去就討人厭了。”

“但是呀——我知道他的名字,銘牌上有,“胡茜西臉上沒有看到一點挫折的意思,她笑得張揚:“他逃不掉的哈哈哈。”

胡茜西正繪聲繪色地描繪她遇到路聞白的場景,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盛南洲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

*

周京澤在洗手間的時候遇見了秦景,他洗完手後抽了一張紙巾走出去,兩人一碰上,乾脆在走廊的風口處抽了兩支菸。

周京澤把擦完手的紙巾扔在垃圾桶裡,他從煙盒裡摸出一根菸,手指捻着煙習慣性地在煙盒旁邊磕了磕,然後咬在嘴裡。

他一低頭,秦景按着打火機,攏着火遞了過來。周京澤側着頭,往前一湊,煙點燃,薄脣裡呼出一陣白煙。

秦景也點了一支菸,隨意地開口:“許隨那姑娘挺有意思的,剛纔吃飯我擱她面前殷勤了一晚上,看着挺乖挺純的一姑娘,可那雙黑眼珠喲,又清又冷,哎,把這種妹好難。”

周京澤抽菸的動作停了下來,菸灰堆成一截,輕輕一彈,散落在地面上。周京澤重新把煙放回嘴裡,轉身扔下一句話:

“你沒戲。”

兩人一前一後地折回包廂,一推門,裡面鬧哄哄的,大劉明顯喝高了,蹲在桌子上拿着麥在唱歌。

一見周京澤進來,大劉跟主場明星一樣衝過去跟他互動,大劉摟着周京澤,自帶3D立體環繞音在包廂裡迴盪:

“我說嘿。”

大劉拿着麥對着周京澤一臉的諂媚,希望這位粉絲能跟他互動一下。周京澤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眼底的冷意明顯。

空氣一陣靜默。

大劉訕訕地收回手,自己接梗:“你說嘿嘿。”

“……他喝了多少?”周京澤扭頭看向盛南洲。

盛南洲指了指地上依次排開的酒瓶,說道:“這一打都是他喝的。”

周京澤撥開大劉的手來到盛南洲旁邊坐下,他一進場,場內女生們的眼睛就跟自動粘合劑一樣黏在他身上。

甚至還有好幾個女生想坐到他旁邊,但盛南洲今晚心情不爽,他一不爽就拉着周京澤喝酒,其它那女生一點機會都沒有。

除了一個跟他們有點熟的女生,英語專業的,她個子高挑,長相靚麗,坐在周京澤左手邊。

她託着臉,說話在暗暗宣示主權:“哎,你少喝點兒,一會兒回宿舍看你怎麼辦?”

周京澤擒着酒杯,瞭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女生被看得心一悸,不敢再輕易說話了,反倒是盛南洲大手一揮:”你放心,我們醉不了。”

中途,不知道誰切了一個首英文歌,有人大喊:“誰的歌!還唱不唱了!”

盛南洲擡眼一看是首輕緩的英文歌,他推了推周京澤的肩膀:“哎,你上去唱唱唄,反正是你拿手的。”

“是啊,我也想聽,肯定好聽。”那位女生附和道。

這裡的人除了盛南洲幾乎沒人聽過周京澤唱歌,他們一羣人聽後也跟着攛掇讓周京澤唱歌。

大冷天的,周京澤窩在沙發上用刀叉慢悠悠插了一塊冰草莓送進嘴裡,拒絕道:“不唱。”

“操,你不行啊。”

“可能周爺怕唱得太難聽,怕嚇到我們哈哈哈。”

一羣男生紛紛取笑周京澤,那位女生臉上的失望之色明顯。本尊也不在意他們怎麼笑他,吃了幾口冰草莓後,挑了挑眉:“還挺甜。”

許隨坐在這個場子裡有些不適應,更是儘量讓自己不去看周京澤如何在聲色犬馬中游刃有餘,她只能低頭玩着手機,後來秦景看她無聊,拿了一盒飛行棋給她玩。

玩了幾下趣味上來了,許隨扔骰子看線路圖看地專注,心底的煩悶也逐漸消散了一點。

中途,周京澤擱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他撈過來一看,偏頭衝盛南州開口:

“走了,有個局。”

許隨背對着周京澤在和人下飛行棋,他的聲音落在她頭頂,語氣漫不經心的,許隨拿着骰子的手一頓,垂下眼睫在走神。

“快扔啊,妹妹。”秦景催促她。

許隨思緒回攏,重新把心思投入到棋盤中。周遭吵吵嚷嚷,暗紅的燈光晃來晃去,可有關於周京澤,她的感官像被無限放大一樣,她餘光瞥見周京澤俯身,露出一截骨節分明的手腕,把酒杯擱桌子上,起身的時候黑色的衣服發出輕微摩挲的聲音。

胡茜西攔住他,語氣霸道:“不行,你不能走!”

周京澤覺得有些好笑,似乎在用氣音說話:“爲什麼不能?”

“因爲……因爲今天是平安夜!”胡茜西想了半天想出這個理由。

胡茜西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場內的一羣人,他們尖叫一聲,紛紛掐着對方的脖子喊“平安夜我的禮物呢?”,中間,不知道誰切了聖誕快樂歌,氣氛更熱鬧了。

“而且……”胡茜西湊前去,她的聲音在一片喧囂中隱了下去,

周京澤的視線朝某個方向投去,竟然又重新地老實坐回沙發上。許隨背對着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玩飛行棋在這一刻順利登島,表情有一刻的開心:

“我贏了。”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像是電閘斷開一樣,許隨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周圍出奇的安靜,好像有人陸續離開,許隨心裡沒多想,眼前的黑暗讓她心底有一絲焦灼和擔心。

上次電梯出故障,周京澤幽閉恐懼症病發的原因還歷歷在目,她急忙找從沙發縫裡找到自己的手機,轉身亮起手電,溫聲喊道:“周京澤?”

她舉着光源四處看,忽然對上一雙漆黑狹長的眼睛,他懶洋洋地的應答:

“我在。”

許隨挪到他旁邊,舉着光,語氣急切:“你沒事吧?”

周京澤坐在那裡,一低頭便對上一雙清凌凌的眼睛,眼底寫滿了擔心,她舉着手電,樣子有點呆,卻將他心底某個堅硬的地方輕輕撞了一下。

“我沒事。”周京澤看着她。

許隨長舒一口氣,正要再次開口時聽到一聲嬌俏又清脆的“鐺鐺鐺!”,她聞聲扭頭,胡茜西端着一個蛋糕走進來,一羣人站在她旁邊,跟着一起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同時,綵帶和羽毛金片一併紛紛揚揚掉落,胡茜西端着蛋糕走到她面前,笑道:“生日快樂呀,我的隨隨寶貝。”

盛南洲開了一瓶香檳,“嘭”的一聲周圍的人紛紛發出尖叫,紛紛笑着祝她生日快樂,許隨發現胡茜西不僅叫來了樑爽,還把她在班上相處好的同學都叫過來了。

許隨眼底有些熱,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會說:“西西,謝謝。”

背景歌是生日快樂歌,胡茜西給蛋糕插上了蠟燭,在燭火的掩映下,許隨雙手合十,許完願後把蠟燭吹滅了。

一羣人舉杯,反正年輕人爲了喝酒,什麼理由都扯得出來,啤酒在玻璃杯的碰撞中綻開以一朵朵花:

“爲了樂隊的第一名!”

“慶祝今晚!”

“生日快樂!”

“平安夜萬歲!”

在一羣嘈雜嬉笑的聲音中,忽然傳來一道獨特的低沉有質感的聲音,衆人扭頭看過去,聲音一響,周圍都奇蹟般安靜下來,許隨是最後一個擡眼看過去的。

周京澤坐在高腳凳上,背略微弓着,長腿隨意踩在地上,他單手拿着麥,唱的是一首粵語歌,另一隻手還鬆垮地拎着外套,側臉線條棱角分明,舒緩動聽的音調從他的喉嚨裡冒出來。

他的聲音有些冷淡,又透着低啞的性感。

他在唱歌。

一首粵語歌唱完,衆人先是吸了一口氣,接着場內的尖叫和鼓掌聲一浪高過一浪。秦景最先回神:“我操,你這嗓子真的絕了!”

“牛逼,好聽死了,周京澤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怎麼樣,我沒吹吧,我周爺唱歌是不是好聽?”

一首歌唱完,衆人意猶未盡,別的歌曲播放,有人上前接麥,開玩笑:“周爺,我也點首歌唄。”

“去你媽。”周京澤把麥遞給他的時候,笑罵道。

包廂內的燈光很暗,紅色的燈光偶爾打過來,曖昧又繾綣。許隨整個人都是怔怔的,他看着周京澤一步步朝她走來,整個人心跳很快,手心已經出了汗。

周京澤笑着對她說:”生日快樂,許隨,要天天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