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傑終於離開了吳都,他帶着欒小雪來到了秦縣。
馬英傑盡避擔任過羅天運的秘書,但他從沒做過基層工作。也許他不清楚那是種什麼感受,卻知道基礎的工作和機關完全不是一回事,完全無法平滑地銜接到一起。盡避馬英傑離開的原因有點複雜,只是他也知道,如果想在仕途上有所進展,就必須下到基礎去。這一點無論如何他都非常感謝羅天運,這種感激並非是種交換的結果,而是發自內心的。至於欒小雪,那要另當別論。因爲除了羅天運的原因,他自己也對欒小雪有種難以名狀的情愫。其實也因爲欒小雪,他想遠遠離開吳都,離開那些煩人的是是非非。加上秦縣是家鄉,在那裡他想安安靜靜生活、工作,好好給自己的將來打好基礎,也想讓欒小雪和她的孩子有一個安靜的環境好好生活。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剛到秦縣任職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麻煩。那天,馬英傑走完了交接程序後,突然接到環保局局長李小梅的電話,她在電話中自報家門說:“馬縣長好,我是環保局局長李小梅,您剛上任,打擾您了,可是情況緊急,我只能找您了。秦縣第一水泥廠的職工把國道給堵了,怎麼辦?”
“這事江書記和操縣長知道嗎?”馬英傑在電話中問。江書記名字叫江超羣,操縣長名字叫操武文,這兩個名字一個名字霸氣,一個姓得有些彆扭,“操”這個字,總是與女人,與色聯繫在一起。這是馬英傑到縣城任職時的感覺,當然他還有很多的喜悅,很多的感激。無論是喜悅還是感激,都與欒小雪有着關聯,沒有欒小雪,才做了兩年的秘書是無論如何論不到任副縣長的職位,秦縣雖然不算富裕,可也是人口衆多的一個大縣,面對六十萬的人口,馬英傑在喜悅的同時,也倍感壓力。離開老闆,一切要獨立去面對和處理,對於還年輕的馬英傑來說,也是莫大的挑戰。
“操縣長帶隊去南方考察、招商去了。江書記說您是分管的縣長,這事由您解決。”李小梅的聲音很急,很明顯,她還是很害怕,畢竟秦縣第一水泥廠是秦縣的龍頭企業,每年要給秦縣的財政收入增加很可觀的一筆。她只是要求水泥廠暫時停工,上一套收塵處理的設備,在環保上達標。因爲民怨很大,上訪、投拆不斷。可是她沒想到,水泥廠的職工會去堵國道,在穩定壓倒一切的時期,她可擔不起這個責任。於是,只好向新來的副縣長馬英傑求救,無任如何,有比她更大的官出場,她的責任就會減輕很多。再說了,這樣的場合,她無論做什麼決定,都可能是錯誤,偏哪一方都容易讓矛盾激化。
“這樣吧,李局長過來接我一下,我第一天到達秦縣,很多情況還不熟悉,正好在車上聽聽具體的情況。”馬英傑很謙遜地說。
“好的。我馬上到。”李小梅迅速掛掉了電話,只要馬英傑肯去,別說去接他,就是去求他,她也願意。
馬英傑對辦公室主任催勇全講了一下,他要和李局長一起趕往國道。催勇全顯然也知道了國道被堵一事,只是他沒有多說話,而是問了一句:“需要安排車輛嗎?”
馬英傑因爲是第一天來,屬於他的專車和專職司機還沒有定下來,說是要等縣長操武文回來再統一協調,這是交接的時候,江超羣書記說的,江超羣書記倒是對馬英傑很熱情,當着送他下來的李副部長的面,誇馬英傑年輕有爲,而且文筆好,還說他在吳都日報上經常讀到馬英傑的文章,當時馬英傑很是感動了一番,他沒想到他發在吳都日報上的一些文章,居然也會進入江超羣書記的視野之中。就因爲這個原因,馬英傑還特地給江超羣書記多敬了幾杯,這下級給上級敬酒,總是下級幹了,上級表示一下。好在,馬英傑的定力還算強的,喝完酒,送走了李副部長後,人還是清醒狀態,一聽到發生了這樣的事,酒自然醒了一大半,給催勇全打過招呼後,就直接到了樓下大院等李小梅。
李小梅的車子很快到了,馬英傑並不認識李小梅,而幹部交接大會上,李小梅見過馬英傑。李小梅走到馬英傑面前喊了一聲:“馬縣長好。”
馬英傑一邊伸手很禮節地同李小梅握手,一邊說:“我們一邊走一邊談。”
馬英傑沒有多看李小梅一眼,這倒讓她有些失落。她在秦縣的*部中,算是長得最漂亮的一位,這*部一般分成兩大塊了,要麼很漂亮,要麼很能幹,往往是漂亮的不能幹,能幹的又不漂亮。這一點在李小梅身上也有應證,她長相標緻,可能力卻極其一般,靠着上一任書記的裙帶關係,爬到了環保局長的位置,滿以爲環保局輕閒,沒想到這幾年隨着人們意識的復甦,認識到環境的重要性,於是環保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出現着,她就有些吃力了。可因爲她是上一任書記睡過的女人,睡了她的書記沒有高升,而是被雙規了。不幸中的萬幸是,她只是被睡了,並由此比一般人更快提拔了起來,其它什麼也沒參與,這似乎也算得上是憨人有憨福吧,也許她要是再聰明點,靈光些,也就會又不一樣的命運了。而就在這一年,她的男人在大街上好端端地走路時,卻被一家銀行辦公的窗玻璃砸中,當場就死掉了。她在秦縣自然就成了最晦氣的女人,雖然是局長,卻有一種夾生飯的感覺,高處的人嫌棄她,低處的人她又瞧不中。於是,就一直過着寡婦的單身生活。而這一任書記江超羣和縣長操武文對她也從來沒給過好臉色,以至於她覺得自己欠所有人的,所以越來越謹小慎微,膽量越來越小,越來越怕犯錯。
這官場,一旦畏手畏腳,總是格外受欺凌。你不強勢,人家自然就會強勢。可往往強勢的人,總有強勢的理由和資格,靠着鬆鬆褲腰帶上位的李小梅,她既沒有這種理由,更沒有站起來說話的資格。就拿第一水泥廠來說,她親自找董事長兼廠長秦旺喜好多次,這個連小學都沒畢業的暴發戶,不是藉故有客戶,就是交給辦公室處理,這一來一回,一年下去了,水泥廠的污染不僅沒有改善,而且越來越嚴重。因爲整個秦縣,甚至是秦縣周邊的幾個縣,都只有這一家水泥廠,生意火暴的時候,拿着現金都是通宵排隊才能提得到水泥。這對於農民秦旺喜來說,賺錢纔是王道,再說了,該交的稅,他年年一分不少地交上去了,在秦縣,他養活了一半的幹部,他不牛逼誰牛逼呢?哪一任來秦縣的書記,最終都成了他的座上賓,而現任書記江超羣,出門必帶的人就是秦旺喜。這樣的一個人,不是她李小梅得罪得起的。但這個秦旺喜太過分了,水泥廠造成的污染引起了周圍太大的反應,以至於層層告,最終驚動了很高一級的環保主管,給秦縣巨大壓力,而這個壓力最後自然而然落到了李小梅身上。
上車時,馬英傑徑直坐進了後座,李小梅便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該坐到馬英傑身邊,還是該坐到前座上去。她比馬英傑大幾歲,三十多歲的女人,對一個縣級官場來說,淡不上年輕,也談不上蒼老,可這個年齡的女人卻往往最尷尬,往上走,失去了靠山,往下退吧,又不甘心。
“你還愣着幹什麼?上車啊。”馬英傑衝着李小梅說了一句,李小梅長得挺漂亮的,年齡看上去也不大,當然女人的年齡最不好猜,尤其是現在的女人。馬英傑把李小梅當作了同齡人,也就沒顧得上謙遜。
“我,”李小梅看了一眼馬英傑,發現馬英傑正看她,顯得有些慌亂,趕緊往去拉前座的門。
馬英傑這才明白,李小梅在猶豫,她該坐在前面還是後面,於是便緩和了一下口氣說:“李局長還是到後面坐,我們好交流一下情況。”
李小梅便收回往前座跨的腳,退了一步,拉開車門後,坐到了馬英傑的身邊。
“李局長談一下第一水泥廠的情況好嗎?”馬英傑緩和了一下口氣,他第一次當領導,還有些拿不定火候。多年陪伴領導的經歷讓他知道作爲領導就得有領導的樣子,盡避無數次目睹羅天運還有別的領導是怎樣做的,但那僅僅是觀察,不等於自己做。這領導在下級面前,特別是在漂亮的女下級面前,該嚴肅還是該輕鬆,都有一個度,而這個度的把握,就得拿捏好。盡避女人問題對於目前的官場來說,不是重中之重,可是女人問題總會牽扯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爲女人而斷送政治前途的大有人在,而且前仆後繼。只是當上級想查你的時候,女人問題就成了大問題,而且很多都是從女人身上打開缺口的。要不,孟成林這隻老狐狸,也不會在欒小雪身上做文章。
想到這裡,馬英傑有意識地把身體往一邊拉了拉,儘量和李小梅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