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嶸的聲音聽上去帶了無盡的疲倦,叢笑結束通話後,她輕輕的折眉,又閉了閉眼睛,臉上的表情沉靜如水。
手機已經被她丟到了一邊,祁墨擡起目光,看向她,她的雙眸沒有流露出半分波瀾,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色。
他站了起來,薄脣抿得成了淡淡一道刀鋒的模樣。
她這樣要死不活的模樣,若是旁人看到,還真以爲她纔是那個失戀的人。
他走到落地窗前,瞬間拉開了窗簾,露出了大半個星空,璀璨耀眼的星星佈滿了半個天空,看上去是如此的奪目,像是一顆顆閃爍熠熠生輝的上好藍寶石。
他的聲音似從遙遙傳來,“有些事,是註定的,他們原本就很難走到一起。”
叢笑淡淡地挑起眉梢,從自己的思緒中解脫了出來,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他從自己跟周嶸的對話中怎似瞭解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匪夷所思得很。
她的目光似尖銳的針,細細的,並不見血,祁墨剋制住回頭的衝動,高大的身影依舊背對着她,幽幽地啓齒,一字一字慢慢地道,“長痛不如短痛。”
他這話一語雙關,一方面是針對周嶸跟程炯之間作的定論,另一方面也在提醒叢笑跟紀無憂之間應該儘快有個了斷,不應該拖延。
叢笑臉色微微一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祁墨微微勾起脣角,眼神中的柔和一閃而逝,“我也是剛知曉的,比你早上那麼一點點。”
周嶸並沒有跟叢笑吐露太多有關程炯還有程家出的事,叢笑直覺告訴她,祁墨應該知道不少內情。
“程炯的父親貪污受賄很嚴重嗎?非要用聯姻才能解決嗎?如果不聯姻呢?”
不管他會不會回答自己,叢笑還是覺得想要探聽更多。
“現在抓也是抓大額的貪污,程炯的父親即將面臨着退休,想要狠狠吃上一筆,卻不知道現在中央打擊貪污犯抓得很嚴,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他根本就是踩在刀尖上以身試法,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最多是輕判,這還要靠上面的意思,周家能出力,也是爲程家周旋其中,儘量減輕程父的罪刑。”
祁墨對這方面頗爲了解,分析得極爲透徹,叢笑微微一愣,他頓了頓,又繼續開了口,“周家出面,事情也不一定就會有轉圜的餘地,不過程家人現在也是走投無路了,只能指望周家人能夠幫程父減輕罪刑了。牽扯上這樣的事情,一般人避之不及,程家被孤立,是遲早的事情,周家本也是不想牽扯其中,可惜周妙仁對程炯情根深種,周家不能不顧獨生女。”
祁墨說完,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知道到底是爲程炯跟周嶸之間感慨,還是爲程家沒落嘆息,亦或是爲周家無奈的趁火打劫惋惜,叢笑沒有分辨出來。
這一晚,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她回了自己的房間睡,她那隻受傷的腳,比起之前好多了,雖然走路一瘸一拐,但至少落地不疼了,祁墨順了她的意。
她躺在自己的身邊,他還真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之前是每半小時冷敷,後來是對她的睡顏莫名感興趣,看得渾然忘我,都忘記了睡覺。
她若是好了,他真怕自己會餓狼撲虎。
她身上有一股她獨有的清香,是她迷人的體味,總是讓他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她,若非是她受傷的事實提醒着他,他真的有一股衝動,抱着她睡個酣暢淋漓。
他自己也需要好好休息下,加上因周嶸跟程炯分手的事情使得叢笑情緒低落,所以祁墨還算是個良知沒有泯滅的人,放過了叢笑。
叢笑當晚做了個噩夢,夢到自己的孩子剛生下來,就被紀紹霆給抱走了。
自己掙扎着下牀想要去搶回,紀無憂卻適時出現了,示意他父親快走,還冷笑着道,“這孩子,本來就是紀家人,我們紀家抱走,是理所當然的。”
任由自己撕心裂肺吶喊咆哮,孩子還是被眼睜睜地抱走了。
她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渾身都是汗,右腿痙攣,抽搐得厲害,她疼得額頭上不由冒出豆大的一滴又一滴的汗珠。
肚子裡的寶貝似乎也察覺到她的痛楚,用力地踢了一腳,這樣大幅度的胎動,讓她如夢初醒,孩子還安然地在她的肚子裡,沒有任何人能夠搶走,自己會盡全力好好地保護他。
她緩緩地躺了下來,任由汗意揮散,寶寶卻沒有再不安分了,安靜得很。
等這股疼痛過去了,她緩緩地爬下牀,去浴室衝了個涼,去了一身的汗味,頓時感覺渾身輕鬆多了。
再次躺了下去,卻了無睡意,就這樣閉着眼睛到天亮。
祁墨依舊爲她買了早餐,祁墨原本還想留下來照顧她的,叢笑好說歹說才把他打發走了,堅持自己能夠照顧自己,在他眼皮底下活動,真的是有些不自在。
祁墨吩咐她不用出門,她的中飯,他會爲她叫外賣的,還問她昨天的飯菜如何,叢笑說還不錯,他便笑着說那今天也吃這家。
晚飯,他說等他回來再說。
自從她腳崴了,受了不少的特殊待遇,害叢笑也不好每次冷冰冰地對他。
吃過早飯後,祁墨就出去上班了。
叢笑接到了甄總的電話,她有些納悶,甄總電話裡的話,宛若一個響雷將她給震懾住了。
“小叢,你的方案通過了,紀氏說會改日跟你聯繫,跟你詳談,我打來通知你是想讓你有點心理準備。這方案通過得很快,恭喜你。”
甄總的恭喜,聽在叢笑耳裡,十分不是滋味。
紀無憂之前還百般刁難自己,還跟自己講條件,現在一下子通過,讓她有些不敢置信,更加懷疑這其中有紀無憂的陰謀。
“你好好養傷,一定要把腳養好,紀氏那邊,我已經說過了,原本閔秘書叫你今天過去的,我說你腳崴了休事假,閔秘書才退而求其次,說不着急,等你腳傷好了再抽時間另行商議。”
甄總在電話裡的聲音,聲若洪鐘,帶了由衷的欣喜。
畢竟這個方案之前轉手了幾人,都沒能讓紀氏的人如意,如今叢笑這個新手出馬,卻進行得很順利,他確實是高興的,畢竟紀氏的方案若是一直拖下去,自己的頂頭上司雖然不說,也會間接地給自己施加壓力的。
叢笑回答得中規中矩,並沒有透露自己的情緒。
自己跟紀無憂之間的私事,她並不想帶進工作中,更不想讓同事察覺。
不管這份方案是不是真靠她的實力爭取來的,她都沒了動力。
但還沒有辭職,她也不能逃避。
原本她還有了決心辭職的,但上回跟紀無憂的見面,聽他的口氣,哪怕自己辭職了,他還是不會放過自己。
既然這樣,她幹嘛怕了他?
唯獨沒有料到的是周嶸自從畢業後就一直在這家公司,呆了這麼多年,卻要離開,她對公司的感情,肯定無法輕易割捨下,何況上頭還有意想要升她的職。
若是換了個新環境,雖然現在的這家公司從事工作的經驗能夠讓她輕而易舉找份好工作,但是福利待遇薪資肯定都不會比現在的高。
若沒有甄總的這個電話,叢笑還真希望自己的腳快點好起來,現在,她倒是希望慢點好,回到公司上班,肯定還要面對紀無憂。
一個人獨處,還算是自在的,叢笑有些無聊,上了Q,沒想到周嶸也上線。
她的個性簽名改了,“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空間裡也弄了一首悽美的歌——分手快樂。
有關程炯跟她的照片,她全部刪了,連程炯在她空間的留言,也被她給消滅得乾乾淨淨。
叢笑抖動了下週嶸,她也回了個抖動。
毛茸茸:你在幹嘛?
一笑而過:跟你聊q。
毛茸茸:你老公在家嗎?
一笑而過:上班去了,我獨守空閨。
毛茸茸:那我來看你。
一笑而過:好。
叢笑也是怕周嶸胡思亂想,剛分手的女人,總會時不時想起過去。
當初自己離開紀無憂時,是周嶸收留了自己,現在她分手,叢笑也想好好對她,她肯定是跟無人大吐苦水,少了那麼個傾聽的對象。
周嶸的速度很快,叢笑瀏覽了半個小時都不到,周嶸就出現在門外了,還提了一個大袋子。
叢笑以爲都是她的行李,她晚上要住下來,沒想到打開一看,全是水果。
她還說,“水果多吃據說孩子生下來會白白胖胖,粉嫩粉嫩的。”
也不知道哪裡看來的,不過她也是一片好心,叢笑懶得說她。
周嶸看上去神色很憔悴,看得出來她那是強打起的精神,叢笑並沒有戳破。
周嶸跟她胡侃,顧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提程炯。
叢笑自然不會主動去觸及這個敏感的話題,既然她不想提,她也就不問。
叢笑於是便問起她哥哥家孩子的情況,周嶸一想起那個淘氣的小外甥,就忍不住眉開眼笑起來,那是打從內心發自出來的欣喜,她是真的喜歡孩子。
曾經,她想過去當幼兒園老師的,後來因爲很多原因沒有實現。
跟程炯在一起後,她更是渴望有個自己的孩子,不過程家父母的反對,已經讓她心力交瘁,再也沒有心情去想孩子的事了。
如今乾脆分了手,她更是慶幸自己還沒有懷上孩子,不然的話,她還真的難以割捨下對程炯的那片感情,孩子畢竟是個牽絆。
她做不到叢笑這般,懷着紀無憂的孩子另嫁他人,還將他當成陌路之人。
一番無聊閒扯下來,周嶸自己也覺得心底愈發的空虛,有些事,不是不提,便可以裝作沒有發生過的。
跟叢笑在網上看了一場搞笑的電影后,她發現自己一點也笑不出來,真的好囧。
最後,周嶸還是開了口,“我並不後悔跟他在一起。”
她這話沒頭沒腦的,但是叢笑卻一下子就明白她話中所指的是誰,程炯,她到底還是開了口,叢笑還真擔心她把這事壓在心裡不說,更加的難受。
有些事,還是說出來,心裡痛快一些,尤其是感情方面的事情,雖然旁人無法干涉插手,但是旁人還是可以做個很好的聽衆。
叢笑便是一個很好的聽衆,雖然她自己也不怎麼情願拿紀無憂來說事,但是爲了安慰周嶸,她不可避免,還是提了紀無憂,“我也沒有後悔過。”
周嶸詫異地睨了一眼,比起程炯,她覺得紀無憂更加的可恨,紀無憂至今都不知道叢笑對他的深沉感情,而他卻在一直那仇恨跟報復來對待叢笑,極不公平。
“如果他回頭找你呢?”
周嶸有些好奇地問。
叢笑不由苦笑,“他回頭找我也是爲了孩子,他想要這個孩子,不想讓紀家的血脈流露在外頭,紀無憂是個好面子的男人,他斷然不會容許孩子叫祁墨爸爸。”
跟他生活了三年,儘管兩個人之間的互動接觸並不多,但是叢笑還是明白他的爲人的。
“那麼你自己呢?”
周嶸又問。
沉吟了半晌,叢笑眼睫微垂,看向自己那隻受傷的腳,並沒有回答周嶸這個問題,還是選擇了沉默。
捫心自問,她發現自己也回答不上來,內心到底是怎樣的呢?期盼回到紀無憂身邊去嗎?她不知道。
祁墨……
不知爲何,她的腦海中又浮現了這幾天祁墨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跟關懷。
不知怎的,紀無憂跟祁墨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了一起。
以前,她會剎那就否決祁墨,如今,她卻遲疑了。
她發現,有個人真心對自己好的感覺,也不錯,這場無愛的婚姻,其實她佔了不小的便宜,說到底,還是祁墨吃了大虧。
周嶸沒有過分爲難叢笑,現在她們也算是同是天涯淪落人,至少她覺得自己比叢笑幸福的是自己跟程炯之間還有一段美好而甜蜜的回憶。
尤其是剛開始的時候,他們真的是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時時看到對方。
只覺得時間太短,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
如今想來,或許當初就有預兆了。
愛得轟轟烈烈的愛情,並不牢靠,還是日積月累的平淡,白頭偕老,不失爲一樁幸福。
“我已經跟我爸媽說了,讓他們幫我安排相親了。”
周嶸身子往後一躺,輕描淡寫地道。
“或許跟你一樣,找一個我不愛的人結婚,這樣我就不會再受傷了。”
其實,她並不想看到程炯跟周妙仁結婚了,而自己還是孤單一個人。反正這輩子不可能再會跟愛上程炯一般愛上另一個男人了,那麼對她而言,這世上適合結婚的對象很多,她不需要太過挑剔,也沒必要委屈自己一個人黯然神傷。
“之前我爸媽也跟我說程炯齊大非偶,我當初不聽他們的勸,現在落到這個地步,他們也沒有教訓我,我已經感激不盡了,不能再讓他們爲我操勞了。我哥又在他在的城市跟我爸媽買了一個小套,跟他家很近,說讓我爸媽搬過去,我爸媽說把A市的房子留給我,我哥嫂也沒有異議,我拿着都有點不好意思。長這麼大都沒有孝敬過他們,反倒讓他們爲我勞心勞力,我是應該長大了。”
周嶸經歷了這一次的事情,確實是理智了不少,這一點,叢笑也感覺了出來。之前的周嶸,更接近於一個單純的孩子,性子直爽,不會過多得去考慮那些條條框框,對未來總是充滿了憧憬。
現在變成這樣,叢笑都不知道應該是說好還是說壞了。
不過,這個社會就是這麼的現實,不會事事如你所願。
這一個下午,兩個人算是折騰來折騰去,說的還都是心裡話。
在祁墨下班之前,周嶸很識相地走了,叢笑挽留不住,周嶸離開之前,還意味深長地勸她,“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了,原先我還挺不放心你的,現在看來他把你照顧得很好,我在可能都還沒他細心呢。祁墨還真看不出來,是個挺宜室宜家的男人,你可得好好把握,錯過了這村便沒了那店了,愛情不能當飯吃。”
程家。
程家籠罩在一片陰翳當中,客廳裡,程母在不停地撥打電話,說得口乾舌燥,拉下了平日裡一貫高高在上的老臉去懇求相交還不錯的圈子裡的貴婦,想要她們吹吹枕頭風,幫助下她老公。
程父被拘留兩三天了,一點風聲也不透露,消息也傳遞不進去,家裡人不讓探望,她急得整個人都上了火,成天寢食難安。
平日裡交情不錯的那些貴婦,也不知怎的,像是商量好一般,推三阻四,顧左右而言其他,氣得她差點吐血,一羣道貌岸然的女人,真正遇到困難時,真的是一點也靠不住。
程炯也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他聽着母親不停地放低姿態去哀求人家幫忙,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母親的性子高傲,出身名門,又沒吃過什麼苦頭,跟父親在一起後,父親更是事事都順着她,她何時這般低聲下氣過了?
程炯眼圈下也盡是一片青黛色,濃濃得有些嚇人,母親保養有佳的皮膚,這幾天沒精心打理後,魚尾紋、皺紋,都極爲明顯,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父親這次出事真的是很嚴重,程炯知道,事先也沒有任何的風聲出來。
周家說願意伸出援手,前提是要自己跟周妙仁結婚,他並不看好,這樣的事態,能夠以他的婚姻就能夠減輕嚴重性。
不過,母親的苦苦哀求,他知道,自己也無路可走了,除了寄希望於周家寬慰母親的心,便再也沒別的方法了。
對他打擊更大的是,他沒有料到父親會做貪污受賄的事情,若非母親承認,他真的不信。
父親都面臨退休了,貪婪心怎會突然膨脹了起來?
平日裡,自己還真跟父親交流不多,若是多多跟父親交流,或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程家因爲父親的落馬,要狠狠地摔上一跤,圈子裡的人,都在看他們的笑話。
他連走出家門的勇氣都驟然喪失,前些天,他也是想要找朋友幫忙,但是熱情冷暖自知,到了這個地步,加上這麼棘手的事情,沒有人會幫忙的,他的那些朋友,到底還是太年輕,在政界並沒有那麼大的權力。
祁墨,不知怎的,程炯想到了祁墨,可是他跟祁墨的交情並不深,他開不了這個口。
何況祁墨跟祁舜天父子一向關係不睦,這是圈子裡的人衆所周知的事。
程炯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父親其實是咎由自取,但畢竟他是自己的父親,他身爲人子,責罵父親,也無濟於事,人都拘留進去了,如今他也只能等。
都到了這個時候,他便是再恨父親的無知,也沒用。
眼睜睜地看着母親神色頹然地掛了電話,麻木地跌坐在沙發上,身體不堪一擊,母親這幾天的壓力,很大。
“這些人,沒一個肯出手幫忙的,平日裡還以姐妹相稱,真正到了需要她們幫忙的時候,個個逃得比老鼠還快。”
程炯聽到母親大罵,大罵過後,便是淚眼滂沱,哭得梗咽。
程炯站了起來,遞了一張紙巾給母親,以前面對那個喜歡幫自己安排一切的母親,他還會據理力爭。
如今面對這樣虛弱無力的母親,他能有什麼氣呢?
跟周妙仁結婚,看來是迫在眉睫的事了。若是自己還遲疑,父親倒是會先倒下了。
唯一愧對的是周嶸,他承認,他愛的是周嶸,這輩子,不會再愛上除她之外的女人了。
他很想跟她說,等這事過後,他會跟周妙仁離婚,可是叫她爲自己等待,他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他沒有這個資格,太卑賤了,連他都覺得自己這樣異想天開的想法,太過的無恥。
程母到底還是接了他遞過來的紙巾,狠狠地擦了一把,但是眼淚更多的涌現了出來,很快的,一張紙巾溼透了。
透過迷離模糊的視線,她想要瞧清楚兒子,她的兒子,她一向是爲之驕傲的。
但是,如今,卻要犧牲他的幸福來成就丈夫的輕判。
對於兒子,她是滿心的愧疚。
以前不覺得,以前總覺得門當戶對,才能夠配得上她的兒子。
現在家裡出了事,她是求神神不靈,求人人不見,才恍然如悟,只有自己身邊的人才最親,她也想要兒子一輩子幸福。
“小炯,媽對不起你。”
程母終於道出了心裡話,這幾天,兒子陪着自己四處奔波,卻毫無結果,吃了那麼多的閉門羹,自己都覺得拉不下老臉,兒子卻心甘情願地陪着自己。
以前,丈夫沒有出事的時候,兒子是連家裡多呆一刻都不情願,更別提能夠陪陪自己了。
程炯苦笑,“媽,都到了這個地步,說這些有什麼用,等下我們一起去周家吧。”
程母看着似乎在一夜間成長的兒子,有幾分欣慰,更多的是失落。
現在讓小炯跟妙仁結婚,是程家高攀了周家,小炯以後在周家不知道會不會擡得起頭來。
想到兒子要在周妙仁面前伏低做小,她就覺得心裡頭酸澀、心疼得厲害。
丈夫的出事,讓兒子更加的懂事,跟自己更加的貼近,本應該是件好事,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程母頷首,“嗯。”
三天之後。
叢笑看A市晨報,在上頭看到了程家跟周家訂婚的大幅報道,佔了報紙的一大面。
上頭有訂婚當天,這一對新人大幅的照片,還有臉部的特寫。
周妙仁身材高挑,笑得是一臉的幸福,程炯親密地摟着周妙仁,臉上的神色倒是看不出失落來。
這麼大篇幅的報道,叢笑心裡唯一想到的是不知道周嶸看到會做什麼感想。
昨天,聽周嶸說她已經開始接受她父母爲她安排的相親了,對象是個大學教授,三十多歲了,生活枯燥乏味得很,不過挺老實的,對於他的學術跟專業,是侃侃而談,讓她幾乎沒有插嘴的空隙。
聽得出來,周嶸對這個相親對象不甚感興趣,但還是委屈自己繼續與其交流相處下去。
周嶸說,“我爸媽說他是個脾氣很好很適合結婚的對象,不會家暴,工資也願意每個月上交給我,這樣的男人,我爸媽說打着燈籠沒處找。”
周嶸的話,處處提及她爸媽,似乎相親是爲了她爸媽而相的,不是純粹爲了她自己。
祁墨從主臥室出來,便看到叢笑十分認真地在細究一張報紙,走近一看,發現她看的竟然是程炯跟周妙仁的訂婚報道。
程炯跟周妙仁的訂婚宴,其實是十分倉促的,程家想要周家幫忙,周家女兒看上程家的兒子,利益結合,驅使兩家迅速舉行這個訂婚宴,向外界昭告。
察覺到祁墨的靠近,叢笑素手一指,指向了風度翩翩的程炯,“這張照片,把程炯照醜了。”
祁墨附和地點頭,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