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老闆娘也是個死心眼的女人,認定了就不會回頭,某一方面跟自己還真頗爲相像,叢笑這麼覺得。
不過一想到她是紀無憂這邊的人,她又提不起好感來,也不想建立起彼此的好感來。
她一直很清楚今天前來的目的,便是讓紀無憂死心,以後別騷擾到自己,她都已經說得很明白,不會給他留任何的機會,可他還是視若無睹,這讓她極爲懊惱。
老闆娘斷斷續續說了一些調解氛圍的笑話,可是場面還是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紀無憂不是一個愛笑的男人,叢笑當着紀無憂的面,也笑不出來,最後老闆娘氣餒地立場,“還是把這地方單獨留給你們,我就不摻合了。”
走的時候,還不忘狠狠地瞪了紀無憂一眼,多半是在責怪他的不買賬,不配合。
老闆娘一走,這場面又隨着那一聲砰的關門聲在瞬間冷了下來。
叢笑跟紀無憂面面相覷,兩個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紀無憂的眼神火熱,盯得她漸漸地低下了頭,不適應他如此LUOLUO的眼神。
又過了半晌,叢笑猛然站了起來,“我要走了,今天我說的所有的話,都代表我本人的意思,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她最後一次強調。
見她這樣不待見自己,急於離開,紀無憂眉心一皺,一把就伸手捉住了她的手。
“菜上來了,還沒吃呢。”
言下之意,這些菜都是她點的,但是她動也沒有動過就要走,太不給面子了。
叢笑於是又重新坐了下來,她目光挪到被他緊緊捉住的那隻手上,他的手指還扣着她的,沒有鬆開,她都如他所願坐了下來,他是否應該鬆開了呢?
紀無憂愣了愣,然後有些依依不捨地收回了手指,她手上的溫度,令他無比眷戀,是如此的美好,他想要停留更久,想要將那種美好,深深地鐫刻到心頭去。
紀無憂也緩緩地拾起了筷子,他吃的不多,多半是在看着她吃,在他的眼神注視下,她吃下去的食物,也如鯁在喉,難以嚥下,真是痛苦。
不過,她若是不吃,又不知道他會有如何的驚人之舉。
這餐館裡的飯菜,味道其實還是挺不錯的,那位美女老闆娘估計也是下了一番苦功,不然也不會讓這間小餐館起死回生,還能夠有結餘的利潤。
紀無憂最討厭洋蔥,叢笑故意爲難,往他的碗裡夾了好幾筷子的洋蔥。
他起先是蹙了蹙眉,厭惡地看着這碗裡的洋蔥。
後來,擡頭不經意間看到她脣角的一絲詭譎笑意,知道她分明是故意的。
百般糾結之下,他幾乎是整個眉頭打結、痛苦地吞下好幾片。
洋蔥的味道,對他而言,是極爲嗆人的。
他剛吞下去後,那一股異樣的味道便從喉嚨裡涌現了上來,他拼命灌水,將那股難聞的味道給強壓了下去。
但是不盡然,那股味道始終還是體內縈繞不散。
最後,他起身,踉蹌着進了洗手間,這裡的隔音效果並不是很好,叢笑很快便聽到了紀無憂那大聲的嘔吐聲,聽上去比自己當初懷了孕孕吐更痛苦。
他在洗手間呆了挺長的時間,都快二十分鐘了,還沒有出來。
起先的十五分鐘,他都是在吐的,還能夠聽到斷斷續續的嘔吐聲,後來的五分鐘似乎成了空隙,沒有他的任何動靜,叢笑不禁有些急了,這不會弄巧成拙吧?
她原先不過是想要報復下他,憑什麼每回都是她被威脅。
她知道他從來不碰洋蔥,甚至有一次從紀無瑕那聽來說他哥哥的天敵便是洋蔥,具體的後果紀無瑕那一回並沒明說,她臨時有事急匆匆地離開了。
叢笑也是剛纔看到洋蔥腦海裡不經意間冒出紀無瑕曾經提過的那番話心有所動,對其下手的,就當先前的恩怨一筆勾銷。
沒想到,他這般經不起折騰,看着頎長高大的身軀,被區區幾片洋蔥便給打倒趴下了。
又過了幾分鐘,叢笑覺得不對勁起來了,他怎麼還沒有出來?
畢竟是她刻意夾給他的,所以她開始於心不安起來了。
她站了起來,往洗手間走去。
洗手間的門,還半開着,估計紀無憂進去的時候,太過倉促,連門都忘記給關上了,難怪他的嘔吐聲是那麼大聲,宛若就在耳邊聲聲力竭。
叢笑站在門邊,依舊沒有聽到任何的響動,於是忍不住推門進去想要一探究竟。
紀無憂的身子癱軟在地,那張英俊的臉上佈滿了點點痱子似的小紅點,看上去有些可怕。
而他雙眸緊閉,像是昏過去了一般,臉色十分的蒼白,那是一種病態的蒼白。
叢笑半蹲下身子,推了他兩下,“紀無憂。”
他依舊沒有半點反應,像死人一般,叢笑探了下他的鼻息,十分的羸弱,若有似無,叢笑的手指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她驚慌失措地衝了出去,在走廊上碰到一個服務生,便捉住她喊,“快去把你們老闆娘給叫來。”
她一個人無法應付這樣的場面,她也從來不知道幾片洋蔥就能夠差點要了紀無憂的命,沒想到洋蔥的威力是如此的強大。
紀無憂臉上的紅點,表明他是洋蔥過敏了,可是他的氣息是如此的薄弱,這纔是最可怕的事情。
要是他因此就這樣死了,那麼叢笑知道自己這輩子都肯定會受到良心的譴責。
她此時已經後悔了,後悔自己幹嘛要多此一舉刻意爲難他,明明可以繼續當他是空氣無視的,也不會發生這樣出乎意料的事情了。
美女老闆很快就過來了,在門口撞上神色驚慌的叢笑,還沒有很大的反應,當她聽了叢笑的話,說紀無憂吃了洋蔥暈倒了洗手間裡了,她忍不住沉下了臉。
她並沒有立刻叱責叢笑,而是找了餐館裡的幾個男服務生幫忙,七手八腳將紀無憂給擡上了車,叢笑跟在後面。
美女老闆娘上了駕駛座後,有些火大地衝着還愣在原地出神的叢笑大聲罵道,“你豬啊,怎麼還不上來,他都快要死了,你還在磨蹭什麼?”
聽到他快要死了幾個字,叢笑心裡一驚,忙爬上了副駕駛座,還沒等到她坐穩,車子便如箭一般疾馳衝了出去,美女老闆娘超車,車速都是一流的,要是飆車,叢笑肯定是身體熬不住的,可此時她只顧擔憂,似乎忘記了車速帶來的恐慌感。
“他會死嗎?”
路上,叢笑看了一眼後車座跟死人一般的紀無憂,忍不住顫抖着聲音問了出來,從在洗手間看到紀無憂這個模樣後,她就再也冷靜不起來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尋求安慰,哪怕只是隻言片語。
美女老闆娘終於騰出空來,她恨恨地淬了一口道,“他洋蔥過敏,向來碰都不碰的,一碰就要出事,嚴重的話,還會導致過敏性休克窒息,他現在的情形估計是這樣,你到底給他吃了多少洋蔥?”
叢笑聞言,心有餘悸地回想了起來,她其實也不確定具體的片數,初步估計四五片他應該是有吃下去的。
“四五片吧。”
她躊躇着將這個數據給吐了出來。
“四五片?天吶,他真吃了四五片,他平時連聞下洋蔥都不要聞的,所以我們從來沒在他面前點過洋蔥,真沒想到他爲了你還能面不改色地吃下了那麼多片。本來我就覺得這菜點的有問題,怎麼會有洋蔥?哎,早知如此,我是會直接將這盤菜給去掉。”
她頓了頓,又怒其不爭地瞪了紀無憂一眼,“這男人也真是的,平日裡倨傲得不得了,沒想到爲了女人這回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圖的是啥,你應該最清楚。我可從來沒見過他能夠爲一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到了此時你若是還懷疑他的真心,可真的是說不過去了。”
“事已至此,我希望你能夠原諒他,前塵往事,既往不咎,沒必要如此的耿耿於懷,讓兩個相愛的人陷入泥沼。”
老闆娘一開口之後,就像是話匣子被打開了一般,如珠如玉講個不停。
叢笑欲哭無淚,她這是遭的哪門子罪?
平白無故想要報復紀無憂一下,沒想到把自己給身陷囹圇了,而且一時半刻還出不來。
紀無憂這個樣子了,她也不能現在就下車跑人,至少要等到醫生怎麼給結論?
想到這裡,她又不禁恨起了紀無憂來,他明明知道洋蔥對他的身體危害極大,爲何還拼命吃下去,他明明可以拒絕的,他這樣,到底是在奢求什麼呢?
她斷然不會因此改變決定,除了心裡多增點內疚而已。
這樣的紀無憂,其實令人心疼的,糟蹋自己的身體,她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其實她原先想要辯駁,想要跟美女老闆娘解釋自己跟紀無憂之間的複雜關係的。
可有些話到了嘴邊,她又覺得還是作罷算了。
美女老闆娘肯定沒有那麼清晰兩個人之間的糾葛,怎一個亂字了得?
看到紀無憂死人般的模樣,叢笑內心無比恐慌,也有些心疼他的發傻。
紀無憂一向是個精明睿智的商人,知道什麼對他纔是最有利的,能讓他爲了自己拿他自己的身體開刀,叢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若是在曾經兩個人相處的三年裡,他能夠爲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她肯定會感動得投懷送抱,內牛滿面。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他們再也回不去了。無論他做如何令自己感動的事情,她發現她的心,已死,還兼千瘡百孔,再也回不到往日的鮮活了。
此時此刻,再怎樣感人肺腑的事情,都打動不了她了,說她狠心也好,說她冷血也罷,她成爲今天的她,紀無憂也功不可沒,怨不得自己。
美女老闆娘見她不吭聲了,以爲她將自己的一番話給聽進去了,所以便沒有再咄咄逼人了,讓叢笑也有了片刻靜謐的空間。
可很快,她們就到了醫院了,兩個女人拼命將紀無憂給從車裡挪了出來,掛了急診。
紀無憂的病情果然如美女老闆娘口中所言的那麼嚴重,醫生說要是還算送得及時,再晚上片刻工夫,這人就要沒命了。
醫生罵罵咧咧,“你們明知道他洋蔥不能吃,還讓他吃,是想要他死在你們面前嗎?”
反正是罵得夠狠的,叢笑跟美女老闆娘由於擔心紀無憂的病情,也由着他罵。
紀無憂洗了胃,又掛了點滴,臉上的紅點還是沒有褪去,醫生說這褪去還是需要時間的。
美女老闆娘因爲店裡有事情便匆忙走了,說等下忙過之後回來,便把紀無憂留給了叢笑一個人照顧。
叢笑覺得她是故意的,故意給自己跟紀無憂製造機會。
可是兩個人之間的隔駭太深了,根本就無法消除,她誤解了,叢笑嘆了口氣,抓了一把額頭的頭髮,只能安下心來照顧紀無憂這個病患。
畢竟,他現在成了這個要死不活的模樣,還差點死去,都是自己的一念之差,自己給一手造成的。
隨身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叢笑拿起來之後發現是祁墨打來的,同時她這才意識到時間過得可真快,都快十一點了,自己還沒有回去,難怪祁墨會打電話來。
她先前以爲跟紀無憂見面很快就能夠走人了,沒想到會有現在這副自己脫身不得的局面。
到底該怎麼辦呢?
她之前也沒有跟祁墨提晚上自己要見的人是紀無憂,當時是爲了避免造成沒必要的麻煩,祁墨是個愛吃醋的人,雖然自己已經表明了心態,但是他內心還是有些不安的,何況還扯上了他最爲緊張的情敵——紀無憂。
叢笑覺得十分的頭疼,所以當鈴聲響了一遍之後,她還是沒有果斷接起這個電話。
而是等到鈴聲響到第三遍的時候,才硬着頭皮接起了這個電話。
紀無憂卻正巧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神色看上去極爲虛弱,洗過胃,他是好受了不少,但是渾身虛軟無力,連站起來都沒有氣力。
眼見叢笑就要轉身離開,留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再也沉不住氣了。
其實,他早就醒來了,只是沒有睜開眼而已,只有靜靜地,兩個人才能相安無事,而且他喜歡她的注視跟陪伴。
他甚至幻想,至少此時她是全心全意對自己的,只有一個人,他們之間沒有祁墨,更沒有別人。
叢笑給他夾洋蔥,他就知道洋蔥會給自己身體帶來的危害,小時候曾經有過一次,比起現在來,稍遜一籌,但是還是讓全家人都差點急瘋了。
只有自己較好的朋友跟家人才知道自己這個弱點,別人並不知曉。
洋蔥的威力,對別人根本就是以卵擊石,而對自己卻是有這性命之憂的關聯,極爲可怕。
小時候那事過後,父親就下令廚房再也不準出現洋蔥,送上來的菜色中更是不能出現,不然那個人等着被辭退。
很久,他都沒有聞過洋蔥的味道了。
小時候是貪玩,偷吃了一回,這次是被迫的,他想要她能夠留下來多陪自己一會兒,哪怕讓自己再進醫院他也在所不惜。
因爲這樣,或許能夠勾起她的愧疚,讓她彷徨不安,讓她的心起掙扎。
感動,閔倩提的那麼多感動,都太過刻意了,這一回,他所做的感動,卻是做得極爲自然,條件還是她給創造的,並不做作。
如果沒有這一插曲,她估計早就走人了,而不是這麼晚了,還陪在自己身側。
這些遭的罪,他覺得很值得,但是不知道有沒有打動她。
“叢笑。”
見她要走,他嘶啞着喊出了這兩個字,喉嚨卻是一陣火辣辣的疼。
他的聲音並不響,但叢笑還是聽到了,她遲疑地轉身目光掠了他一眼後,又緩緩地轉了回去。
那個瞬間,他清楚分明地看到了她眸中複雜的眼色,她對自己,並不是完全的不在意的。
但是,爲何,她又轉身了呢?
五臟六腑狠狠地被揪成了一團,難受得緊。
爲何到了這個當頭,她還是能夠對自己這般殘忍呢?
“祁墨,怎麼了?”
躺在牀上的那個人,聽到了祁墨兩個字,紀無憂掙扎着想要撐起身子,想要奪過她手中的手機,想要狠狠地將那手機摔到地上,想要毫不留情地踐踏成碎片。
可是,這些都僅是幻想,成不了真實。
他身體無力,連這些最根本的舉動都成了莫大的限制,他除了眼睜睜地看着她出了病房,一扇門,將他們隔絕成了兩個互不相干的世界。
“你怎麼還沒回來?”
祁墨在祁家吃完飯還多留了一會,回到住處是九點,在客廳裡看了兩小時的電視等她,她還是沒有回來。
在等待的這兩個小時裡,他產生了好幾次的衝動要給她打電話,都剋制住了,最終熬到了十一點,她依舊沒有動靜,連個電話都沒給他打來,他實在忍不住了,先是打給了周嶸,周嶸說她並沒有去找自己。
於是,他幾番糾結之下,還是按耐不住給她撥了電話,着實地沉不住氣了,擔心她會不會出了事,會不會遇上什麼壞人了,纔會遲遲未歸。
聽到她的聲音,他的心,才安定了下來,但是隨之涌現的是爲何她爲何遲遲不歸,跟什麼人在一起?
“出了點意外,我晚上估計回不來了,你不用等我。”
這麼遲,他還沒有睡下,肯定是在等自己,叢笑心知肚明,可是自己眼下的境況,真的是不好明說,怕產生沒必要的誤會,越解釋越亂。
“什麼意外?”
祁墨刨根究底地問,她晚上不回來了?他做不到無動於衷,若是她跟周嶸一塊兒,那他還是安心的,可是她又沒有跟周嶸一塊兒。
在這個城市裡,她幾乎沒什麼朋友,能跟什麼人在一起呢?
她明顯是不願意多說,可是他又不得不問,若是不問,他晚上肯定是徹夜難眠。
“等我回來再跟你解釋吧,一時半刻也說不清。”
之前的慌張在醫生說紀無憂沒性命危險後,已經消散了,可是她此時並不想面對太多,她希望有個人能理解她,信任她。
起碼,祁墨還沒有對她建立起足夠的信任,他老會無端產生危機感。
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撫他這種情緒,不想每回都要兩個人吵上一架,讓她說很多好言相勸的話才能夠讓他釋懷。
若是這樣,多來上幾回,她肯定要精疲力竭,受不了,太累人了。
叢笑直接掛斷了祁墨的電話,祁墨一把將手機丟到了茶几上,然後身子一歪,在沙發上躺了下來,他不打算回臥室睡了,在這將就一晚上算了。
祁墨閉上眼的時候,腦海中又忍不住浮現叢笑先前最後那句話來,“等我回來再跟你解釋吧,一時半刻也說不清。”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忍不住想到了紀無憂,叢笑會不會跟她在一起?這個念頭起了個頭之後,便有了無數不好的畫面,讓他飽受困擾,苦不堪言。
該死的。
他一屁股坐了起來,想要發火泄憤,卻找不到對象。
拿起茶几上的手機,他翻到通訊錄那一面,翻來覆去,最後都落在她的名字上,卻遲遲不肯按下去。
不能騷擾她的後果,便是隻能折騰自己,反覆地折騰。
叢笑重新踏入紀無憂病房的時候,他用受傷的眼神看自己,似乎還夾雜了幾絲的委屈,這讓她哭笑不得。
紀無憂這樣的表情真的很萌,要是拍了傳到網上,肯定讓整個A市的女人爲之瘋狂。
可惜,他這樣的眼神,對她不受用。
“你其實沒必要虐待你自己的身體的。”
她在他的病牀前坐了下來,冷聲道。曾經她躺在牀上,而她坐在他的牀前,現在局面似乎有了改變,但是並沒有影響到她的態度跟立場。
她原諒了他曾經的所爲,她放下了過去的一切,但是並不表示她還會再義無反顧地接納他這個人。
因爲一切不會重來,所以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不會有所改變的,他這是自食其果,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她不會生出很多同情之心,也不會給他錯覺讓他產生非分之想。
紀無憂心莫名一沉,她的話,不可否認還是戳到了他的痛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倒下去的前一刻,我腦海裡冒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如果我就因此死去,你會不會這輩子都會記得我。”
叢笑抿了抿脣,嗤笑了出聲,“你不用死,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你對我所做的,我想所有人都會畢生難忘的。”
叢赫的死,父母的死,都跟紀家有關。
他恨叢赫,恨叢家,可是若是叢赫沒有認識紀無瑕,那他們叢家估計還安讓無恙,雖然清貧,但是能夠擁有簡單而平淡的一種幸福,那也不失爲一樁快樂的事。
她要的真的不多,可是這一切都被破壞殆盡了,而他卻硬將這一切栽到了叢家的頭上,讓父母鬱鬱寡歡,憂及成殤。
而這一切,因爲愛上這個男人,她統統都放下了,但是她的愛,他在那個時候始終都沒有察覺,棄置如履。
她的愛,或許對他而言,着實是太過廉價了。她也很明白那無法說出口的那份愛,是如此的沉重,她沒有資格說出口,怕引來他變本加厲的厭惡。
她的苦楚,只有一個人獨自品嚐,孤單的日子,她也只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
她渴望上大學,考上了卻沒有能夠完成學業,中途被硬生生地斬斷,也是因爲他的百般阻撓,因爲他不想讓叢家人好過,所以她便理所當然地成了他的出氣筒。
現在他想要彌補,她卻不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了。
太遲了,這一切,真的是太遲了。
孩子的失去,代表兩個人之間的糾葛,正式告了一個段落。
紀無憂沉默了下來,他的臉色蒼白,燈光下膚色近乎透明,只有一雙眸子是深幽的黑,亮得可怕,在苦冽中艱澀地品味她話中的狠絕。
她在刻意提醒他曾經對她所做過的一切,她永遠不會忘記,她寧可記得那些不好的一面,也不想讓他在她面前營造改變下自己。
他一直注意着她的反應,眼神不敢有片刻的放鬆。
他的眸色複雜,儘管事先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可是當這一切真實發生的時候,他還是做不到退步,做不到就這樣失敗離場。
他儘量平復了呼吸問她,“如果那個孩子還在,你會不會給我一個機會?”
叢笑終於擡起頭來,準確地捕捉到他此刻努力掩飾起的不安,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慢慢的說,“也許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