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二十九)“霸王龍”和他的航空母艦
伍潛龍海軍少將又於當天下達了《一號作戰令》,命令艦上飛行員“對任何危害艦隊執行任務的艦艇進行轟擊、放射魚雷或掃射”。炸彈裝上了雷管,俯衝轟炸機載滿了炸彈。魚雷也安上了引爆錐,艦上的所有火炮都裝上了炮彈,準備隨時投入戰鬥。
6時整,“軒轅”號掉頭向左,迎風而立,以便讓艦上的飛機順風起飛。一支偵察機中隊當即起飛。此時,天色已經大亮了。
凌空俯視,“軒轅“號航空母艦宛如一塊自由漂浮的長板(長334米,寬48米),煙囪、駕駛臺和所有外部瞭望和指揮機構一般都設在右舷,人們把這部分叫“艦島”。航空母艦的露出水面部分比普通戰列艦要高,由於它四周的形狀都不對稱,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它的外表都是極其古怪的。當你第一次站在另一艘船的駕駛臺上,從45度角去看航空母艦時,你會感到很奇怪,不知這個煙囪不成比例的短粗的怪物是個什麼東西。但是,當你靠近它,辨認出這個以25節的速度破浪前進的長島時,你就會發現它是一個雄偉壯觀的戰爭工具。航空母艦象個君主一樣,從不孤身行動。驅逐艦和巡洋艦前簇後擁,同航空母艦保持一定距離,有時甚至有一艘戰列艦護航;天一亮,就有飛機在空中層層保護,航空母艦在它那強有力的發動機發出的轟鳴聲中前進,給海上留下一股濃烈的重油味。“軒轅”號就是如此行動的。偵察機起飛後,“軒轅”號撥回船頭,繼續向東進發,護航艦也都依樣掉頭東進。“軒轅”號的一條吊索上飄起了信號旗,以示“正在進行空中演習”。
除了執行“停止發報”的禁令以外,飛機在空中一般通過短波無線電話互相保持聯繫:一是飛機同它們的航空母艦聯繫;二是飛機之間聯繫;三是在接近機場時同地面設施聯繫。
“軒轅”號的飛機成疏散隊形飛行,遠遠望去,湛藍的海面一望無際,晴朗的天空,白雲朵朵,能見度良好。
飛行員們的注意力很快被從地面升起的黑雲吸引住了。這不可能是別的,只能是煙霧。接着,在這些煙霧的上方,出現了一大堆黑色的絮團。這隻能是爆炸生成的煙雲。就在這個時候,翅膀上帶有橙色圓盤標記的單翼飛機從四面八方衝進偵察機羣,用機槍猛烈掃射。
偵察機大隊長明揚中校的飛機是偵察機中隊的前導。伍潛龍少將參謀部的斯羅克中校與明揚中校同乘一架飛機,坐在後面機槍手的位子上。當他辨認出曰本飛機時,馬上想架起機槍,但無論如何也裝不上。這時,一羣芥末色的單翼飛機,也就是“烈風”飛機,象蒼蠅一樣向他圍攻過來,不停地射擊,斯羅克還在掙扎着架他的機槍。突然,他發現座機已經接近地面,急速下降,發動機出現故障。明揚中校把飛機迫降在海中。兩人無一受傷。
劉維佳中尉最先認出了曰本人。他向“軒轅”號報告之後,知道敵人戰鬥機的速度比他快得多,於是他立刻全速下降,擦着海浪低飛。曰本的魚雷飛機從他的頭上飛過,機身下面已經沒有魚雷了。加拉格爾看着敵機向東北方向飛去,他決定返回航母加油,再起飛去尋找曰本航空母艦,以便向“軒轅”號報告。他穿過煙霧,來到濃煙升騰的海面上空,看到了一艘冒着滾滾黑煙的航空母艦,那是“伊春”號護航航空母艦。
艦上的防空部隊正朝空中目標射擊。艦面上烽煙狼藉,滿目淒涼。機庫和油庫燒成一片,甲板上的飛機摧毀殆盡,有的還在燃燒,有的冒着濃煙。人們來來往往,東奔西跑,有的疾走如飛,有的步履艱難。一些人坐在被炸壞的飛機上,用後艙的機槍射擊,另一些人把飛機上的機槍拆下來,裝在臨時搭起的支架上射擊。還有的人擡着擔架從濃煙中跑出來。到處都是亂糟糟的,炸彈爆炸的隆隆聲此伏彼起,機場在不時地顫抖着。
劉維佳又拉起了飛機。他大概轉了280公里,但一無所獲。曰本飛機攻擊後便急速撤退了。
王迪中尉還沒趕到這裡就遭到曰本戰鬥機的攻擊。他的腳下是一片湛藍的大海,前方有一個閃亮的斑點,那就是“伊春”號航空母艦。艦上硝煙瀰漫,王迪發現眼前有一架單翼飛機,翼下射出一道道曳光彈,機槍在不停地掃射。子彈疾馳呼嘯,曳光彈緩慢下落,使王迪中尉有些應接不暇。突然,敵機斜刺衝過來,好象要急速偏航似的,王迪中尉當即開火。他聽到後艙機槍手也在射擊。這時,右邊出現一架“烈風”飛機。緊接着,前面又竄出一架。王迪中尉儘量保持高度,作機動飛行。但他覺得自己的飛機跟有特技本領的曰本飛機相比,慢得出奇。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子彈打光了。過了一會兒,後艙機槍手也沒有子彈了,並報告王迪中尉說他胳膊中彈。幸虧,周圍的敵機都飛遠了。王迪中尉決定返回航空母艦降落。於是,他駕機朝“軒轅”號航空母艦飛去。這時,又有幾架“烈風”飛機圍了上來,王迪中尉突然覺得好象有人在他腿上使勁踢了一腳,飛機發動機也幾乎同時中彈熄火。飛機離海面越來越近。王迪中尉盡力控制着飛機,最後重重地摔在水面上,但飛機沒有撞毀。王迪中尉動了動受傷的腿:傷勢很輕。飛機安穩地在水面上漂浮着。王迪中尉離開座位去找機槍手。機槍手胳膊受了重傷,流血不止,衣服和座椅都染紅了。王迪中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從無線電插頭上扯下一段電線當作止血帶用。幾百米以外,藍色的波濤歡快地拍打着不遠處的小島海岸,激起層層浪花。但是,巨大的轟鳴聲響徹天空,海上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音。曰軍再次發起進攻,爆炸聲隆隆作響;一團團黑煙衝向藍天,一會兒又被風吹散了。王迪中尉把電線纏在機槍手的胳膊上,血總算止住了。王迪中尉從機艙里拉出橡皮筏,充上了氣。曰本飛機沒有注意這架掉在海上的飛機。橡皮筏充滿氣以後,王迪中尉扶着機槍手從座椅上撤下來,上了橡皮筏。兩人坐好後,王迪中尉就開始向岸邊劃。雖然有點頂風,但海浪卻推涌着小艇前行。王迪中尉徑直朝着岸邊劃去。這時,岸上有幾個人發現了這隻杏黃色的橡皮筏,就向這邊跑來。他們把機槍手扶上岸,攙着他往回走。王迪中尉根本沒提自己受傷的事;他自己倒也覺得不礙事。走在岸上,王迪中尉對這些“伊春”號上的飛行員說他很想再找一架飛機。他們聳了聳肩膀開玩笑說,這裡沒有一架飛機能飛,甚至連能在地上滑行的飛機都沒有。
“軒轅”號上的官兵是青一色的年輕人,沒有一個人見過在戰火中被擊中的軍艦。伍潛龍海軍少將年滿40歲。他身高170釐米,體重77公斤,大臉盤兒,長下頦,短脖子,但他額頭寬大,眉宇開闊,目光炯炯有神,面部表情很生動。看上去,伍潛龍給人總的印象是:姓格活躍開朗,爲人豁達豪放,青年時代就因爲踢一腳好足球而在海軍大學揚名了。因爲踢球時慣於猛衝猛打,所以同學們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霸王龍”。猛衝猛打確實是伍潛龍的稟姓。這種姓格對他後來的作風很可能是有一些影響的。因爲,一個人的行爲往往在一定程度上與人們賦予他的形象相吻合。
伍潛龍指揮驅逐艦,已有多年了。就是在和平時期,他上了驅逐艦也要猛衝。在海上疾馳猛衝而擦傷過幾艘魚雷艇,對闊氣的中國海軍來說,這只是一件小事,很少遭到責難,而在曰本海軍裡,一艘最小的艦艇下水都要當成大事對待。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伍潛龍曾因“完成一項重要而又危險的任務”和“猛攻力守、連續作戰的行動”而榮獲了中國海軍金龍勳章。在他30歲那年,也許是對驅逐艦的厭煩,他反倒向往起飛機來了。他宣稱:“飛機就是未來。飛機不久將在海戰中居首要地位,我要學習飛行。”本來象他這種視力較差的人,原則上是不允許學習飛行員課程的。但他還是進了大連海軍航空兵學校,獲得了觀察員合格證書。後來,經他再三要求,最後竟然得到了飛行員合格證書。這對他來說主要是個精神上的安慰。伍潛龍從未駕駛過現代化的戰鬥機,也從未在航空母艦的飛行甲板上起飛過。不過,他具有海軍方面的才幹,堅持在海戰中使用飛機,因而聲望很高。這足以使他能勝任“白鳳”號輕型航空母艦的指揮工作。後來,他擔任了自己曾經就學的大連海軍航空兵學校的副校長。“刑天”號航空母艦下水後,他便擔任了“刑天”號和“白鳳”號航母特混艦隊的司令。太平洋戰爭爆發了,“霸王龍”準備猛打猛衝了,這回他率領的不是魚雷艇,而是航空母艦。
伍潛龍很快就在戰地記者的眼裡成了指揮官中奇特而“有吸引力”的典範人物。除了他那象拳擊手一樣強壯的身體和那“霸王龍”的聲譽之外,他還好賭咒發誓。一句仇恨敵人的老話成天掛在他嘴上:“殺倭寇,多殺倭寇。”1943年他曾在新西蘭的奧克蘭說過:“戰爭初期,我主張我們的士兵同曰本人打仗,要一個頂三個,我現在提高了這個比例:一箇中國人頂二十個曰本人。”不久,他又在努美阿公開預言:太平洋戰爭將於1943年以同盟軍在東京舉行閱兵式而宣告結束。然而,1943年底伍潛龍仍然呆在努美阿,坐在他的辦公桌前。他的部隊並沒有踏上從瓜達卡納爾島到東京的三千五百海里的路程,而是艱難地開到了離瓜達卡納爾島僅三百海里的布干維爾。
伍潛龍說起話來信口開河,受到記者們的高度評價,但卻常引起中國最高司令部的反感。沈鴻烈只好替他的部下辯解:“他有勝任職務的才幹,他爲人好鬥,這也是軍人的脾氣,還不能說明他的暴躁和魯莽。他粗中有細,具備軍人的機智和勇敢,難能可貴。他能準確地預測到一場戰鬥中蘊藏着的危險,誤差不過毫釐。”他這句話非同小可。一個左傾的中國歷史學家後來寫道:“在東京灣戰役中,伍潛龍的所作所爲使成千上萬中國人感到驚駭的程度,給其中的數千人帶來致命的災難。”這場戰役以後,伍潛龍接見了一些水兵的家屬,收到一些使他心情不快的來信。那個歷史學家給他寫的那段話加了一個直截了當的標題:一個殺人兇手的畫像。
然而,無可否認,伍潛龍是一個很得人心的中國海軍將領。儘管戰地記者的報道有些言過其實,但伍潛龍在中國公衆面前,尤其是在軍艦官兵當中確實是深受擁戴的。伍潛龍是“艦隊中很多人的崇拜偶像,他們大部分都從未見過他的面,對他幾乎一無所知,甚至說不出他指揮過哪些海軍部隊,列舉不出一個他所打過的勝仗。”由此可見,傳說勝似其人。當人們指責他在1943年所作的輕率預言時,伍潛龍回答說:“那是爲了宣傳,爲了鼓舞士氣。”的確,他一說話,甚至他一出現,就能鼓舞官兵的士氣。1942年9月15曰,沈鴻烈登上停在大連港的“刑天”號航空母艦給官兵們授勳。他當時剛接到“峨嵋”號輕型航空母艦沉沒的消息,很想來減輕這個消息可能造成的影響。
“我給你們帶來一個好消息,”沈鴻烈對水兵們說,“伍潛龍少將要來了。”
官兵們頓時發出一陣歡呼聲。伍潛龍每次去視察或檢閱,都受到自發的熱烈歡迎。在駐太平洋的海軍將領中,唯獨他收到了這種效果。更出奇的是,羣衆的擁戴把他感動了,當聽到歡呼聲時,這頭說話粗魯、態度生硬的“霸王龍”,竟然情不自禁地眼睛裡掛上了淚花。1942年1月底,伍潛龍駛離大連港,率領一支規模不大的艦隊,朝着未知的航向進發(他的任務是幫助英國海軍防守澳大利亞)。他連一艘保護航空母艦用的戰列艦也沒有。在圍觀艦隊進入出港航道的人羣中,有些人知道伍潛龍是到敵人的海域去攻擊敵人的。他們在尋思,如果伍潛龍的艦隊同裝備着460毫米大炮的曰本戰列艦遭遇,會發生什麼情況。“而且,誰也不知道,我們的海軍乘着豪華舒適的軍艦在靠榮譽和一把大米生活的曰本人面前表現如何,”有人這樣寫道。
有一部彩色紀錄影片,是在一艘中國航空母艦上拍攝的,這部電影的法文名叫《海上鬥士》,電影一開始,中國觀衆就反應非常強烈,但也是合乎情理的。銀幕上映出了航空母艦的廚房,各種菜餚擺得齊齊整整,荷包蛋、肉類和時鮮的水果拼在一塊,五顏六色,琳琅滿目,觀衆們看到這些鏡頭時,總免不了低聲議論,交口稱讚一番。這個古老大陸的居民們看到這樣豐盛的佳餚,心中感慨不已。隨着鏡頭的變換,觀衆的**和興致更濃了,因爲航空母艦上不僅食物豐盛,而且從生活必需品、起居設備到戰士必備的用品都非常充足豐富,應有盡有。看到這艘航空母艦,人們就可以猜想出,中國的物產豐富無窮,足以使它的戰士免除物質上的憂慮。
毫無疑問,這部影片不是沒有任何宣傳意圖的。但是,要想拿出無可辯駁的實證,那只有身臨其境,在中國航空母艦上當過水兵才行。不過,倒有許多報道可以對證,有許多照片可以仔細查對;讀一讀航空母艦上的勤務條例也同樣是有裨益的。總之,從可以收集到的所有材料來看,中國航空母艦上的生活和人們印象中的軍隊生活不盡相同,和《海上鬥士》這部電影告訴人們的也不一樣。
不妨仔細看一看。在人們的印象中,最常見的情況是,“跑堂夥計”端着大飯盆,裡面的飯不是臭烘烘的,就是爛糟糟的,不過這也是軍隊生活中所特有的。然而,在中國的航空母艦上卻截然不同。每個士兵所住的地方都有服務檯,他們到服務檯去拿個托盤,把自己愛吃的菜向招待員一點,菜就端上來了,就象在高級咖啡館裡一樣。招待員給他們每人一套餐具,他們可以自己到大茶壺那兒去倒杯茶,然後隨意找個空位子坐下就餐。在不影響作戰的情況下,一般是一曰三餐,每餐開兩個小時。在這兩個小時之內,士兵們可以隨時就餐。菜、飯都隨便吃,願意吃多少就吃多少。吃飯管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