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內突然涌入的人羣和嚎哭,讓正在宣佈開拍的場記嚇了一跳,也將劇組和片場外看熱鬧的衆人目光吸引了過去。
走在人羣前面的,是四個身穿黑色西裝的殯儀館工作人員。四個小夥兒戴着口罩,小心翼翼用擔架擡着一具用白布蒙着的遺體,而七八個孫男娣女則是跟在後面。
隨着這十幾人走進殯儀館內,李世信的鼻子就皺了起來。
好大的一股臭味!
殯儀館這種地方經常停放遺體,都是天天用來蘇文消毒液消毒的。整整一早上,李世信都是聞着嗆鼻子的來蘇文味兒裡度過。但就是這樣濃烈的消毒水味,此時此刻仍無法抵擋得住那一股類似三伏天垃圾桶般的味道!
“嚯!”
不光是李世信,當四個擡遺體的小夥將遺體放在了殮屍臺上,整個劇組的人都不禁捂住了鼻子,退到了一旁。
看到劇組衆人的反應,家屬中一個四十左右歲的男人臉上一紅,可隨即便狠狠的瞪了眼捂着鼻子不斷打量的人羣一眼。
劇組以前就是乾白事兒的,當下這種場面雖然沒經歷過,但是死者爲大這個道理心裡都明白。
特別是祝好,這兩年多拍過百多個悼念視頻,知道這個時候死者家屬都比較容易激動。見那中年漢子帶着氣兒,便立刻擺手讓劇組停工,將設備撤到了殯儀館的另一側。
入殮處這邊的氣味着實不太好,見一向沒心沒肺的安小小此時都怯怯的躲到了自己的身後,李世信趕緊帶着小丫頭片子到了一羣老粉身旁。
片場就是在殯儀館的處置室裡隔出來的這麼一塊地方,爲了保持通風大門白天都是常開着。
一羣老粉就站在門口看李世信和小小拍戲,剛纔的情況,衆人都看見了也聞見了。
人老未必成精,但是活了大半輩子很多事不用細想都大致能琢磨透。
捏着鼻子,劉峰老爺子甕聲甕氣的撇了撇嘴,“唉,聞這味兒人怕是得沒了三五天才發現的吧?”
“是啊,估計是死家裡好多天才發現,不然不能這麼味兒。”張耀中嘆了口氣,附和道:“虧得這是開春,要是夏天估摸着就……更不好看了。”
“嗨!”一旁的吳明也捂着鼻子嘆了口氣,“人都沒了,好不好看有什麼用?不行,這味兒太齁兒人了,世信啊,我看這架勢一時半會兒的也拍不了,咱還是往遠了撤撤吧,啊。”
看着一羣老人不僅是皺着鼻子,臉上更是多了些觸景生情的淒涼,李世信微微點了點頭。
可就當李世信還沒邁出殯儀館大門的功夫,處置室裡邊兒卻傳出了一陣吵鬧。
“怎麼就整理不了儀容了?我媽沒得突然,你們讓我就這麼把我媽給燒了,算是怎麼回事兒?!”
“先生,女士,你們別激動。按說這個入殮是屬於我們服務環節之內的,但是您母親這個情況真的……我們也無能爲力。老太太……這走的時間太長……就直接火化了吧?”
“就是這樣,纔不行!我媽愛乾淨,乾乾淨淨了一輩子,現在你們讓她這麼走,她得多難受?”
“你們不就是整理儀容的嗎?這種情況都處理不了,要你們幹什麼吃的啊!?”
“一羣吃死人飯,賺死人錢的哪兒那麼多的這不行那不行?你們經理呢?你們老闆呢?你讓他過來跟我們說話!當初買墓地的時候承諾的好好的包入殮服務,怎麼現在又不成了?”
聽到身後的吵嚷,李世信停下了腳步,一回神便見到處置室裡的兩個入殮師臉上一陣青紅不定。
很明顯,家屬這一番話將二人氣得不輕。其中一個小年輕深吸了兩口氣,還是沒憋住。
“真這麼孝順,人死了倒是早點兒發現?這都滲液了才送來,現在又呈孝心了?”
這話,徹底把家屬給惹炸了!
一瞬間,場面就失了控。
死者家屬中兩個婦女嗷一聲就衝那個小師傅撲了過去,處置室裡頓時一片雞飛狗跳。扭打之中,遺體身上蓋着的白布不知道被誰掛了下去。
隨着刷的一聲白布被扯下,一股沖天的臭味便瀰漫開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李世信看到老人的遺體已經呈現出一些巨人觀的浮腫,鼻子周圍處充斥着帶着血液的泡沫,嘴巴微微的張開,一雙灰白的眸子定定的朝着天花板。
一片亂象中,那遺體就那麼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彷彿一件廢棄的雜物。
嘆了口氣,李世信將安小小推到了吳明的懷裡。反身走到了劇組臨時堆放設備的隔間,將化妝師的箱子拿了起來,走到了處置室門口站定。
看了看仍然在揪着那年輕的入殮師廝打的家屬,說了一句。
“別難爲孩子了,我來。”
(???)(???)(???)(???)
一旁,正在看熱鬧的祝好等人見李世信去而復返,瞪大了眼睛。
真入了戲了啊!?
您老就是個演員啊!
……
隨着李世信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處置室裡拉出一陣迴響,正在廝打工作人員的家屬停了手。
看到李世信身上穿着入殮師的防護服,幾個死者兒女一愣。
不顧一旁祝好等人的呲牙咧嘴擠眉弄眼,李世信拎着箱子走到了遺體旁邊。將遺體再次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對家屬招了招手:“有老太太的照片麼?給我一張。”
“啊……”
面對李世信的詢問,兒女們愣了。
“大哥,你手機裡有麼?”
“沒……”
“二姐,你那兒呢?”
“我都多長時間沒回來了,哪兒有照片……唉?我手機裡好像有一張我的百天照,不過那時候媽還年輕呢……能行嗎師傅?”
四個兒女竟然拿不出一張老太太的近照,李世信忍不住暗暗搖了搖頭。
沒搭理湊上前來的家屬,李世信自顧自的撿起地上的白布,小心翼翼將老太太的身體蓋住,只露出了那可怖的遺容,嘆了口氣:“拿來吧。”
重新站起身,拿起了化妝箱裡的酒精棉。他對着一旁急的直咧嘴的劇組衆人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輕輕說了一句。